“打得好!”
李延福攥了攥自己的左拳,情不自禁地為眼前的景象喝了一聲彩,心中對自己的副手孫全璋的佩服又增加了幾分。
本軍的第一輪射擊雖然并沒有給南漢軍造成多大的傷亡,乍一看上去似乎開火有些早,尤其是旁邊州郡兵的那些弩箭發(fā)射得太早了,浪費了第一輪的有效打擊,其實這一次的射擊是相當有效的。[.]
雖然射擊給南漢軍造成的傷亡很小,但是卻驗證了以火銃和強弩破壞象陣的可行性。銃聲似乎對象群的影響并不大,有可能是射擊密度不夠,也有可能是雙方的距離還稍遠了一些,聲音傳過去已經(jīng)不過響亮,嚇不到大象,然而銃子的打擊和弩箭的干擾在一百步開外就已經(jīng)有效地擾亂了象陣,這無疑是給全軍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現(xiàn)在還只是對象陣造成了微擾,不過等到雙方距離的接近,銃子和弩箭的殺傷力逐漸增加,傳到大象耳中的銃聲越發(fā)響亮,擊破對面看上去聲勢駭人的象陣絕不是空想。
李延福右手掂著新近配發(fā)的轉(zhuǎn)輪手銃,心中躍躍欲試,眼下雙方的距離還有些遠,對手銃已經(jīng)頗有經(jīng)驗的他情知現(xiàn)在開銃過于盲目,只是不知道這象陣會在什么時候崩潰,他還有沒有機會親手打中一頭大象。
“果然有效!”
看著對面南漢軍象陣當中出現(xiàn)的那一絲混亂,孫全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雖然他在武學的時候通過史籍了解到了歷史上對付象陣的幾個成功戰(zhàn)例,并且以此向大帥提出了作戰(zhàn)建議,但是他心中并不是十分的篤定,畢竟那都是數(shù)百年前乃至上千年前的事情,記載戰(zhàn)事編撰史籍的又不是真正的軍人,所以對相關(guān)的策略也只是大略地記述了一下,字里行間缺乏對戰(zhàn)事的詳細描述,這讓孫全璋心中多少有些缺少把握。
要知道除了史籍當中的那么一點點記載之外,韶州道行營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有過和大象打交道的親身經(jīng)歷,更何談熟悉象陣乃至克制象陣。
不過大軍的第一輪射擊就在南漢軍的象陣當中制造出了一絲混亂,這無疑是初步驗證了史籍的記載,宣告了孫全璋獻策的有效性。
難怪天下大部分的軍隊優(yōu)先選擇的坐騎和馱畜是馬匹,這真的不是巧合啊大象的體型極其威武駭人,上面居然可以承載十多個人,單純論乘員的作戰(zhàn)能力和坐騎的沖擊力,大象肯定是大大優(yōu)于馬匹的,然而象兵在數(shù)千年來并沒有得到廣泛的應(yīng)用,顯然不是一個大象喜溫怕寒就解釋得通的。
“嗯此戰(zhàn)差不多就可以拿下了。這支救援韶州的南漢軍一敗,韶州城很快就可以落入我軍掌中。”
曹彬在中軍通過千里鏡遠遠地觀察著前線的動態(tài),南漢軍象陣的這一絲混亂沒有脫出他的注意,看到這個場面,曹彬戰(zhàn)前還微微懸著的心徹底地落了肚。
在后陣緊急作出的那些部署多半是不需要派上用場的了。
雖然有孫全璋獻策,而且這個獻策有史籍記載的充分支持,曹彬也并沒有將希望全部放在這種策略上面,為了以防萬一,在前軍列陣并且向南漢軍徐徐逼近的時候,隨軍的民夫們已經(jīng)在陣后緊急挖掘壕塹夯筑矮墻了。一旦孫全璋的獻策不能奏效,前軍無法以火銃和強弩擊退南漢軍的象陣,那時候曹彬就只能當機立斷地命令前軍給象群讓開道路,讓后軍依托臨時構(gòu)筑的工事進行抵抗。,
如果戰(zhàn)事的發(fā)展是那樣的話,這一戰(zhàn)勝還是能夠勝的,但是前軍的損失就難以估量了,幸好目前看來局面不會落到那種地步。
“怎么搞的!離得敵陣還有那么遠,象群就有些步調(diào)不一了?”
幾頭吃痛的大象發(fā)出的吼叫聲讓李承渥的心中略微的有些不安起來。
雖然南漢軍的日常操練已經(jīng)廢弛了,軍陣的整齊度從來都是不堪入目的,但是以前都一直缺乏對比,所以象陣的威勢還勉強可看,然而今日與對面的周軍陣列放在一起對比,南漢軍簡直就是一群散兵游勇了,象陣的威勢本來就因此而弱了許多,更何況在周軍弩箭的攻擊之下,象陣還出現(xiàn)了一絲混亂。
李承渥從心底里對周軍的陣勢嚴整表示不服,不過面對雙方陣勢嚴整與散兵游勇的這種鮮明對比,要說他心中不打鼓則是不可能的,嚴整的陣勢本身就已經(jīng)帶著一股肅殺之氣了。
雖然心中很不愿意承認,李承渥在象群出現(xiàn)混亂的那一剎那間還是聞到了己方失利的味道。
不過大象就是大象,北人從來都沒有見過大象,更不要說是上千頭大象組成的象陣了,這樣的象陣就是稍微混亂一些,那也不是一般的步軍陣列可以抵擋的,李承渥依然愿意相信,只要這群大象繼續(xù)沖過去,即使陣形亂上一點,也不妨礙它們將徒有其表的周軍陣列踩爛。
當然,要是象群不出現(xiàn)混亂,步調(diào)能夠更一致點,那肯定是再好不過的了。
好在除了少數(shù)幾頭大象在亂吼之外,整個象陣還是一如平常,李承渥也就沒有進行任何的調(diào)整,中軍的旗令與進軍鼓依然如故,在象陣的身后,數(shù)萬南漢軍也開始齊步向前,只是象陣前進的腳步不再是那么步調(diào)一致了,象群也就無法繼續(xù)在大地上砸出步點來。
“持銃瞄準,預(yù)備放!”
像尹繼倫這種指揮使及其以下軍官,此時卻沒有李延福等人那么多的閑情逸致,南漢軍象陣的那一絲混亂,他們當然也是看在眼里的,但是象陣還在繼續(xù)向他們逼近,這才是需要他們關(guān)注的重點。
雙方的距離還是稍微有些遠,尹繼倫同樣沒有擊發(fā)自己的轉(zhuǎn)輪手銃,而只是用吼叫和哨聲指揮著全營。當然,喊聲最響亮的還是那些都頭們,每當輪到他們所屬的那個都上第一排,他們就會一遍遍地重復著這種韻律單調(diào)的號令,同時目光掃視著陣列當中的不一致操作,隨時準備用鞭子與喝罵聲進行糾正。
在金槍軍的兩邊,州郡兵的弩手們也在有序地發(fā)射著弩箭,都頭們的號令除了把“銃”換成“弩”,其他的也是差相仿佛,整個都的動作雖然不如金槍軍那么整齊劃一,卻也不見雜亂,比起對面南漢軍的陣列來,還是足以自豪的。
連續(xù)三輪火銃和強弩的射擊,大象背上被銃子打落的南漢軍士卒越來越多,因為銃子的打擊而吃痛人立而起的大象也是越來越多,象陣中不斷地有士卒落地,不斷地有大象止步不前,雖然象群總體上還在向前推進,卻是越來越不成其為象陣。
“全軍準備齊射!”
眼見南漢軍的象陣雖然已經(jīng)十分散亂了,整個象群卻還是在繼續(xù)逼近,距離本軍前列已經(jīng)只有五六十步遠,隨時有可能開始發(fā)足沖刺,李延福覺得不能再等了。旁邊州郡兵的弩手們齊射是不會增加多少威懾力的,他們還可以繼續(xù)以輪射對南漢軍保持壓力,但是金槍軍卻必須來一次齊射了。,
隨著李延福拿定主意,金槍軍真正傳出一聲號響,方才還在輪次上前的部隊驟然停止運動,早已裝彈完畢的三排火銃手各取臥姿、跪姿、立姿舉銃向前瞄準,靜待指揮使的統(tǒng)一號令。
荊嗣半蹲在地上,火銃齊肩握持,銃尾的木托頂著肩窩,左眼微瞇,右眼通過望山在對面的象群當中尋找著目標。此時他的精神已經(jīng)全部集中到了右眼和右手的食指,根本就顧不上理會身后的同袍是如何站立瞄準的,身前的同袍趴在地上也同樣成為了他視野當中的虛影背景。
而當他找準了一頭氣勢洶洶的大象之時,就連其他的大象也都成了背景,他的眼中就只有那一頭大象,而且是大象的眼睛,隨著大象的逼近和身體的起伏,荊嗣握持的火銃銃口一直在伴隨著微微移動。
開火之前同袍們的那一陣哄鬧,或許別人都沒有當真,他荊嗣卻是當真了。都軍頭當年用一支簡陋的手銃都可以在三十步開外打掉敵將的蛋蛋,他荊嗣,泰州團練使荊罕儒的侄孫,那就一定可以在五十步開外用火帽銃打中行進間大象的眼睛。
沒有走叔公的后門而是直接應(yīng)募到錦衣衛(wèi)親軍做一個普通士卒,荊嗣自有他自己的驕傲,那就是他完全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在軍中獲得升遷,從普通士卒到將虞候、副將、十將然后被軍中推舉送到武學進修,從此進入軍官行列,將來還要追隨官家掃平天下,搏一個超過叔公的功名。
“預(yù)備放!”
隨著尹繼倫的口令和手銃擊發(fā)聲,都頭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下達了開銃的指令,荊嗣凝注著望山中的大象眼珠,斷然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周圍的那一片銃響在荊嗣的耳中全都成為了背景,他真切地聽到了自己手中火銃的擊發(fā)聲,然后就在望山中看到了一團血花,那頭大象的左眼飆著血,前足高高舉起人立起來,張大了嘴發(fā)出一陣嘶吼,然后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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