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太原城和外圍的周軍營寨都被黑沉沉的夜色所籠罩,在城頭城外的營寨,或者在營寨當中城頭,倒是還能到黑黢黢的輪廓,但是其間走動巡哨的人影就只能通過他們手中燈籠的微光來猜測了。
至于周軍的營寨當中,還有太原城的城墻腳下,那就都是黑乎乎的一團了,別離得很遠,就是身處其間都很難清楚十步之外,即便不敢伸手不見五指,但是兩隊疾行的騎兵在到對方之前就發相撞卻一點都不奇怪。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在太原城的西北角,城墻里面的夾道上卻是滿了人,每個人都是全副武裝,正是北漢僅存的精銳野戰力量侍衛親軍。仗著有城墻的阻隔,在這些人當中隔著幾個就有一個打著火把,濃重的夜色對他們的集結倒是沒有造成多少妨礙。
“怎么樣,這些突門就快要穿破了么?”
一個聲音在人群當中響起,音量并不高,聽得出來話的人在盡力壓著嗓門,不過集結在這里的人群雖然很密集,人數相當的多,此刻卻是一個個屏息著一言不發,所以這人的聲音還是顯得比較響,即使傳不到城墻外邊去,在城墻里面也幾乎是人人都聽得清楚。
“蔚刺史,就快了,西北角的這些個突門其實早就有了的,只是對著外邊還留了幾尺的夯土層沒有挖穿,今日樞密院吩咐下來,俺們就一直在這悄悄地干呢不過怕外邊的周人聽到了響動過來搶門,俺們可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所以才挖到了現在。”
從城墻里面傳來一聲回答,方才讓人注意到這片城墻已經被從里面挖出來二十余道洞窟,每個洞窟大概有一人多高,可容四人并行,此時正有人從里面往外搬運土石,答話的人卻還在更里面,聽他話中的意思,顯見得洞里面還在忙著挖土。
確實如同他的那樣,即使知道了里面的人正在挖土,而且還是身處城墻內側,集結在此的侍衛親軍士卒也只有盡力去聽,才聽得到一點點響動,可想而知他們挖得有多么的心,城外隔著一條城壕與數百步空地的周軍肯定是聽不到動靜的。
“蔚刺史不必心焦,這一次我軍的準備可以稱得上是萬全,又是選在不曾有周軍營寨的西北角,即便我軍出城時的動靜驚擾了敵軍,等到他們駐扎在西門和北門外面的軍隊聞聲趕過來,不光是我軍早就揚長而去了,這些突門應該都已經被全部堵死,不必擔心被周軍利用到。”
這一次話的卻是劉繼業。
“節帥得是。太原城的確是城防堅固設施齊備,就連突門都準備得這么,周人想要趁我國喪亂之際一逞僥幸,卻是有些妄想了。等到我率領侍衛親軍一部接應上國鐵騎回到城下,周人就應該驚慌失措了吧”
蔚進的回話相當謙卑,這也沒有辦法,雖然他曾經是劉繼業的上司,但是一則劉繼業是先帝的養子,現在的皇帝還口稱他為兄長呢,二則劉繼業現在的職務可是建雄軍節度使,位在自己這個代州刺史之上,按照儀制可不就是自己現在的上司么?
不過他對劉繼業表現謙卑卻是沒有絲毫的心理障礙,這人的能力和為人都相當令人服氣,而且蔚進只是對劉繼業態度謙卑,對城外的周軍卻仍然有幾分傲氣的。,
劉繼業卻沒有蔚進這么樂觀,聞言只是沉聲答道:“蔚刺史也不可過于輕敵了。今日我軍出城兵分兩路,我自率一路側擊襲擾敵營,君率領的北進接應上國援軍的那一路只能有萬余騎,兵力可比不上沿途的敵軍,即使有馬軍的優勢,也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節帥無需顧慮,我自然理會得,白馬山左近的周軍雖然有兩三萬之眾,不過他們既要防備北面的上國大軍,還要兼顧后方的轉運道路,又是以步軍為主,只要我軍保持充分的機動,他們卻是無奈我何的。”
蔚進知道劉繼業的謹慎和心,答應得爽快,心中卻是不以為意。他帶著數十人從白馬山那邊一路走過來,雖然沿途老是心地躲著周軍,卻還是把一路的形勢了個差不離,根據他的了解,北線的周軍兵力也就那個樣子,現在自己手中有了上萬的侍衛親軍馬軍,還真不怎么在乎那些任務繁重的周軍。
手頭的部隊有足夠的戰斗力和機動性,自己對晉陽北面的一些補給點又足夠熟悉,有機會直接沖擊白馬山防線接應上契丹援軍固然最,就算不能迅速實現對白馬山的南北夾擊,在這段時間破壞癱瘓白馬山周軍的后勤還是大有機會的。
倒是眼前的這個劉繼業,不光是在朝堂上為他話,還把上國的使者韓知范都牽進來支持自己,甚至把騷擾牽制圍城大軍的重擔都主動攬了過去,這可是讓他對劉繼業由衷地感激了。
“倒是節帥自己,僅以萬人襲擾周軍在西門和北門的大營,為我軍的順利北行牽制強敵,這份重任卻不是那么辦的,節帥定要斟酌行事,一旦事不可為,須當果斷回撤,陛下面前不能少了節帥這樣的知兵大將!”既然是真心地感激劉繼業,蔚進的這一番話就得相當的誠摯了,他倒是并不擔心劉繼業牽制不周軍,從而使得自己無法脫離,不過他真的擔心劉繼業在完成了牽制任務之后依然戀戰。
劉繼業聽到蔚進這一段似乎有點不太相信他能力的話,卻是不以為忤,依然只是沉著聲音道:“此次我軍出城,只以接應援軍為目標,來就不是去尋周軍浪戰的,我軍僅剩的這點野戰兵力如此寶貴,我怎么可能任性揮霍?只要確認蔚刺史成功地率軍北去了,我自然會擇機回城。”
除了兩個主將在輕聲交談之外,集結在夾道中的侍衛親軍幾乎是一言不發,陣列中只有偶爾發出來的幾聲輕咳,還有就是從城墻里面傳來的挖土聲,以及運土出來的人那稍顯沉重的腳步聲。
這些聲音在城內的萬籟俱寂當中固然有些突出,不過在隔著一道城墻、一條城壕與寬闊的空地的周軍營寨那邊,卻是毫無覺察,值哨的士卒如常敲著刁斗警戒著城門方向,對于城墻里面發的事情懵然無知。
“節帥、蔚刺史,全部的突門在下一刻就可以挖通了”
終于,在城墻內的挖土聲停歇了片刻之后,一個聲音向劉繼業和蔚進匯報著。
“很!全體注意了,熄滅火把,準備出城!”
劉繼業的神情一凜,立即通過旗牌虞候向下傳令,而在旗牌虞候開始逐級傳令的時候,劉繼業又轉頭向那個負責突門的樞密院吏員道:“全軍的火把熄滅之后,再略等一兩息的時間,在軍士們的雙眼習慣了暗夜之后,立即挖通突門、鋪橋板退到兩側,在我軍全部出城以后迅速封堵所有的突門。”,
“是!”
隨著這聲應答,太原城西北角的這一片火光漸次熄滅,黑暗將這一帶完全籠罩,所有的聲息也仿佛在這一刻停止,過了半晌,才從城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土石垮塌聲,接著就是一陣嘭嘭的木板砸地聲。
“節帥、蔚刺史,了!”
又是方才那個樞密院吏員的聲音。
“了,全軍盡快行動,一個跟牢了一個,迅速通過突門出城,然后分道行事!”
隨著劉繼業的這一聲號令,夜幕籠罩之下的太原城西北角一陣暗流涌動,在各級將佐的約束下,北漢的侍衛親軍排著隊牽馬從城墻上新開出來的二十多道突門中蜂擁而出,再從臨時鋪設的木板上越過了城壕。
“點起火把!按照先前的布置分成兩部集結!”
劉繼業和蔚進最后出城,明顯感覺到在城壕外面集結的這些侍衛親軍有些亂糟糟的,夜暗固然讓周軍難以察覺到他們的行動,卻也使得他們的行動稍微復雜一點就難以整隊。
考慮到城內已經在快速地封堵突門,此時即使周軍醒覺過來也抓不什么漏子,而且驟然在城外點起火把不光是可以迅速整隊,還有虛張聲勢之妙,劉繼業很干脆地下達了這個屬于計劃之一的軍令。
嗒嗒嗒的火鐮聲接連響起,太原城城外西北角火光連閃,從一團火光、兩團火光開始,很快就是連片的火把將城墻外圍映紅了一片。
“太原城有動靜!”
“北門那邊異常!”
“西門那邊異常!”
上萬支火把的映照,在黑沉沉的夜晚分外顯眼,正在值哨的周軍士卒很快就發現了西北方向的異動,只不過堵西門的營寨確認的是北門方向出現異常,而堵北門的營寨則判斷是西門方向出現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