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軍事保護地？
    “天助自助者？”
    徐熙喃喃地重復(fù)了一聲，聲音很小，并不是在向郭煒發(fā)問，而是在問自己。
    大周皇帝說的這個道理，作為置身于大國旁邊跑都沒法跑的一個小國，作為這個小國的大臣，徐熙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唐滅高句麗，與新羅分其地其民，半島以南沒有成為大唐的郡縣，固然有大唐自身的原因，和新羅的努力自強也是分不開的。而唐室漸衰之后，整個遼海地區(qū)和半島諸多勢力蜂起，高麗太祖王建以高句麗遺民的身份在遺民聚居的松岳郡起兵自成一方勢力，并且最終兼并新羅、后百濟，卻也并不是純粹仰賴天時。
    就算是中原漢人，在唐室衰微之后也曾經(jīng)國勢衰頹，竟然一度讓契丹人打進了汴梁，若非漢家子弟不愿臣虜，紛紛起兵抗拒契丹，又有雄踞一方的河?xùn)|節(jié)度使劉知遠獨樹一幟，說不定中原就像那渤海國一樣了。
    因此大周皇帝說的乃是正理，高麗想要抗拒遼國的訛詐，將希望完全寄托于上國用武力維護肯定是不行的，高麗還真是要在遼國人面前表現(xiàn)出自己抵抗的意志和能力，如此配合著上國的各種姿態(tài)，才能遏制遼主的野心。
    不過這個道理自己知道歸知道，可不是此次外交的重點啊國內(nèi)從遼國的使者來了以后就一直在做著自助的努力，布置防線、操練軍伍，國王和朝中的大將們都決心給遼軍一點好看。但是高麗的軍隊畢竟多少年沒有打過大仗了，遼軍雖說近些年屢屢敗于周軍，可是對于周邊的其他勢力依然有橫掃的能力，開京的君臣都是心中無底，否則也不會巴巴地跑來向上國求助了。
    向上國求助肯定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增加貢奉、出兵費、軍糧不過怎么算都比今后年年向遼國進貢糧食布帛和貢銅來得劃算，也比開京以北徹底被遼軍打爛來得劃算。
    上國就是這一點好，不會像契丹人那么貪殘，貢奉的要求主要是禮儀性的，象征著高麗向大周臣服，卻不是高麗給大周的稅賦即便是現(xiàn)在這個皇帝比較摳門，回賜的貨品價值不會超過貢品，但也不是讓高麗白送東西來的，大不了就當(dāng)作官辦的互市好了，高麗在其中并不吃虧。
    識時務(wù)事大，自然是找這樣的上國比較好，即便這一次必須要上國出兵才能解決，那么增加的貢奉、出兵費和軍糧也肯定只是一次性的，而不會是像遼國那樣需索無度。
    更何況高麗需要的只是大周皇帝的一句保證，只要有了明確的出兵維護高麗的保證，王昭和徐熙都相信，遼國肯定就會縮回去的，這樣高麗根本就不需要額外支付什么了。
    然而眼前這個皇帝卻不吃這一套，哭訴和吹捧都無效，反而是對方如此明確地點醒自己，也不怕高麗覺悟之后再不奉大周為天朝上國了。難道說要取得明確的出兵承諾，高麗必須先付出一點代價？沖著這個皇帝以往的摳門勁，還真是說不定。
    “陛下，當(dāng)?shù)朗婪A正朔，踐修職貢，安敢有二心交通外國？所以面對遼國的訛詐，當(dāng)?shù)酪延趪袇柋黢R，遼國但有妄動，自當(dāng)極力抗擊。只是敝國著實兵微將寡，一旦兩軍交戰(zhàn)，后果難言唯有上國以大兵壓境，向遼主申明敝國不二屬之正理，方為彌兵安民之道。”,
    徐熙咬了咬牙，還是堅持著對郭煒提出了這個請求或者說要求。他相信，只要大周真的在幽薊地區(qū)集結(jié)軍隊，并且遣使據(jù)理責(zé)備遼主，遼國吃這一嚇，沒有兩面作戰(zhàn)的把握，又完全占不住理，最后也就不得不偃旗息鼓了，高麗這一次面臨的危機就能夠消弭于無形。當(dāng)然，如果遼主被大周的使者斥責(zé)得惱羞成怒，或者集結(jié)到幽薊地區(qū)的周軍沒有控制好局面，最終導(dǎo)致周、遼兩軍爆發(fā)沖突乃至引發(fā)一場大戰(zhàn)，高麗的危機同樣也能過去了。
    郭煒皺了皺眉頭：“朕當(dāng)然不會允許遼國犯吾封臣，遼主的逾禮僭越之舉，朕當(dāng)然會遣使切責(zé)。不過周、遼兩國息兵有時，邊境互市正是熱鬧，此時驟然聚兵，徒然驚擾百姓商旅，而且空勞士卒、糜費糧餉，卻并非眼下急需。有朕的明確態(tài)度，有高麗主臣的誓言抗拒，遼主真的還能肆意妄為？”
    盡管心中比較欣賞徐熙，但是他的那種堅持還是讓郭煒覺得有點厭煩，他不愿意打亂自己的整體戰(zhàn)略部署，更不喜歡聽別人的要求哪怕是請求，這請求的語氣態(tài)度太急切了，和要求也就差不多，更何況這還是一個外人提出來的。
    為了保證遼國不向高麗發(fā)起攻擊，就在燕山以南大舉增兵，消耗掉當(dāng)?shù)睾貌蝗菀追e攢起來的軍儲，驚擾幾個榷場的生意，還有可能引起稅制改革試點地區(qū)的動蕩，郭煒可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且不說沿著燕山增兵必然會引起遼國的強烈反應(yīng)，在雙方相對增兵加強戒備之后，誰知道會不會爆發(fā)莫名其妙的沖突？這樣的無預(yù)謀無準(zhǔn)備之仗，郭煒才不想打呢。
    如果是遼國暴起南侵，而且竟然瞞過了偵諜司，這樣的戰(zhàn)爭郭煒接也就接了，不管怎么說運籌司那里總有大量的防御預(yù)案，而且遼國的背信棄義也方便國內(nèi)統(tǒng)一認(rèn)識進行動員，商戶們也沒啥好抱怨的。然而現(xiàn)在不是這種情況，主動權(quán)完全操在郭煒的手里邊，那他就不能不慎重了。
    “但是”
    徐熙還想再努力一下，盡管他從大周皇帝的話里面聽出了一種堅定，心中已經(jīng)意識到這樣的爭取多半無望。
    “如果徐卿和高麗國王實在不能安心”手指輕輕地叩了叩扶手，郭煒慢慢地說道，“朕可以直接派軍隊駐扎到遼國和高麗之間去，在那里豎起朕的旗幟來！那么遼國應(yīng)當(dāng)不會膽大包天攻擊我軍吧？不少字只是兩地大海阻隔，軍器補給全要依靠船只，高麗方面恐怕要向朕提供當(dāng)?shù)氐妮泩D和海圖，而且我國海船不足，僅能保證軍器補給而已，駐扎該地的軍隊糧餉都要靠高麗供應(yīng)了。”
    “這個”
    徐熙嚇了一跳，他真沒有想到自己極力爭取的后果竟然會是這樣的。上國派大軍進駐高麗北疆隔開遼國和高麗的接觸？這還當(dāng)真是一個消弭戰(zhàn)爭陰云的好辦法，只要遼國害怕和周軍交戰(zhàn)，那么這個辦法比周軍在幽薊地區(qū)集結(jié)還要牢靠有效，高麗躲在這支周軍背后，那確實安全得很。
    但是但是徐熙真不認(rèn)為高麗需要的是這種安全！他也確信王昭同樣不需要這種安全！
    然而方才一直在苦求上國出兵干預(yù)的就是他，那么現(xiàn)在皇帝陛下真的打算出兵干預(yù)了，他卻又開口拒絕？想死來著是吧！想必王昭也難以承受如此反復(fù)的后果。,
    不過，讓周軍駐扎在北疆的那些軍事重鎮(zhèn)里面去，高麗方面需要全額承擔(dān)他們的糧餉，給他們提供北疆的輿圖，還要為給他們補給軍器的船隊提供詳細(xì)的海圖，這種前景徐熙想一想就感覺口中發(fā)苦了。
    是，高麗北邊的那些土地本來是被遼國滅亡的渤海國故地，是在遼國把渤海人大批西遷之后，高麗步步北進蠶食來的，又不是什么膏腴之地，就算從此成為了大周的屬地也沒有多心疼。
    是，為那些周軍提供全額的糧餉，付出也要比給遼國進貢少得多，盡管要比原計劃支付給大周的代價高一些，卻也并非不可承受的。而且北疆原本就會部署一部分高麗軍隊，那也一樣需要糧餉，周軍需要的多也多不到哪里去，說不定還因為不需要承擔(dān)軍器開支而省錢了呢。
    是，有了周軍橫亙在遼國和高麗之間，說不定遼國從此就忘記了高麗，高麗從此就安枕無憂了，沒有了任何外敵，還可以繼續(xù)減少軍隊裁減軍費開支，省下來的錢可都是各大家族的利益啊
    然而徐熙知道世界沒有那么美好。
    高麗的確因此而不再面臨外敵了，但是吳越國發(fā)生的事情，徐熙可是從家族中的海商那里聽到過的。
    吳越國起先也是被宿敵偷襲，驚惶無奈之下求助于朝廷，朝廷立即就派遣禁軍過去解救，而且當(dāng)真是立竿見影，一到戰(zhàn)場上就將敵軍打得落花流水，迅速解除了吳越國的危難。然而這支軍隊從此就留在吳越國不走了，請神容易送神難，吳越國對此是毫無辦法，最后的結(jié)果嘛那就是吳越國王主動向朝廷納土了。
    徐熙可不認(rèn)為高麗會比吳越國特殊多少，同樣不認(rèn)為皇帝對高麗就會高抬手。
    當(dāng)然，和吳越國稍有不同的是，高麗可以不讓周軍進駐京城，因為開京距離北疆很遠，要隔斷遼國入侵高麗的路線，周軍最少都要部署到大同江以北，最南也不過就是西京了。甚至還可以請求周軍再往北一點，干脆深入鴨淥江東女真國的領(lǐng)地去，控梅河津要筑治城壘，反正女真、渤海本無定居，沒有那么強的屬土觀念。
    遠離開京部署的周軍，大概不會發(fā)揮出在吳越國駐軍的那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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