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不久之后,水流聲消失,隨之而來的是吹風機的聲音。
浴室門好像沒關緊,漏了條不大的縫隙,完全沒掩住里頭的噪音。
深田悠覺得有點吵。
他盤著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忍不住拿起遙控器調大了電視機音量。
幾分鐘后,黑發少年從浴室里走了出來,肩膀上披著一塊毛巾。
對方額前的發絲還有些許濕潤,帶著氤氳的水汽,臉頰紅潤,嘴唇泛著誘人的光澤。那張臉本來就足夠優越,美到極致,雌雄難辨,就算不施粉黛也堪稱驚艷。
而這個人身上穿著的,是一條乳白色的真絲吊帶睡裙,邊緣點綴有黑色蕾絲。
裙擺長度到膝蓋上方,露出雪白纖細的腿。
“柜子里留下的都是些爛衣服。”富江扯了扯布料,感覺胸前空蕩蕩的,很不習慣,“不過,好看的人當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即使是睡衣,穿在我身上也是華麗的感覺。”
“啊?”
深田悠循聲看去,頓時臉色一青。
自進入關卡以來,川上富江一直致力于傳播給力給氣的氛圍,親力親為,手段層出不窮,現在竟然還動了美樹的衣柜!
——這男人終于瘋了!
深田悠猛地站起來,迅速后退:“離我遠點!”
“跑什么跑!”富江不滿地扯下毛巾,神色慍怒,“不是說喜歡女人嗎,我可是第一次為別人付出這么多,為什么還不滿意啊!”
“有[嗶——]的算哪門子女人?”
“情緒這么激動……”富江上下打量著他,嘴角勾起調侃的笑,“哦,我懂了,你該不會是陽[嗶——],根本無法[嗶——]起……”
深田悠揉了揉額頭,再次辱罵起自己當初同意單挑的傻叉行徑。
在兩種性別當中,他無理由地偏向女孩,不過表現出來的也只是表面溫柔罷了,等到厭倦了都是一樣的扔,從最后結局來說其實沒差。
被他看上從來不是什么好事,他本質惡劣,自己高興是最重要的,別人怎么想都隨便。但介于這具身體的魔力,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人飛蛾撲火般地往前沖,把一顆熾熱的心投入冰湖里。
富江不屬于為愛瘋狂的類型,最多是不服輸,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愛這種感情,但那異常的執著實在是煩到不行。
深田悠:“你好煩啊。”
富江不爽地鼓起腮幫子,試圖繼續和深田悠理論,結果他一靠近,深田悠就伸手把他按在了沙發上,拿起靠墊塞進他懷里。“安靜點在這呆著,再吵就滾出去。”
富江:“……嚶。”
#究極自戀,軟硬不吃,武力值還強的人到底要怎么勾引?在線等,急。#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在知曉這個關卡內病嬌遍地的前提下,夜晚的鈴聲顯得格外滲人。
時鐘剛剛走過七點,夜色漸暗,不知有誰會現在來拜訪。
“別開門。”富江抱著靠墊從沙發上坐起來,“我之前看見那個土包子在樓下,肯定是跟蹤我們很久了。”
深田悠:“文月?”
富江:“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深田悠:“嗯,我去開門了。”
富江:?
當他說的話是耳旁風哦?
深田悠把電視調到最低音量,拿了把放在茶幾上的水果刀,走到大門前。
他并不打算透過貓眼往外看,反而用一張貼紙把貓眼貼了起來。反正孔外肯定是一張扭曲的大臉,真的沒必要特意污染自己的眼睛。
其次,開門也不能隨便開。剛打開門,還沒看清楚人呢,就被一刀捅腎……這樣的情況也是存在的。
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經常遇到變態)的萬人迷,深田悠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
一推開大門,他就側身往旁邊一躲。
雪亮的利刃刺了個空。
深田悠反手抓住文月拿武器的手腕往前拉扯,然后一腳踹在她的腹部,讓她的后背和墻壁親密接觸。她身后的背包完全被壓扁,里面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沒有,估計是打算用來裝殘肢碎塊吧。
文月掙扎著想要反抗,深田悠直接把她的另一只手釘在了墻上,整只手掌都被水果刀穿透,頓時血流如注。
迅速反殺,全程不超過十秒。
富江看了都想鼓掌:“你現實里是不是個殺手?”
“演員,謝謝。”
這身手都是被生活逼出來的,太難了。
深田悠邊回答邊接過文月的武器,沒扔,而是插.進她腰間的皮帶里。
“嗚!”刀刃穿透掌心,文月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大口地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我只是喜歡你而已,深田同學……為什么你寧愿和那個狐貍精在一起,也不愿意看著我?”
那個狐貍精欲言又止。
深田悠悄悄對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靠墊抱好,坐那別動。
這關卡劇本大概是根據他們兩個人的特質而制定的,非常符合實際,深田悠玩這個就跟過家家一樣。從反殺到甩鍋全部精通,連后續怎么處理都想好了。
深田悠:“我現在不是正看著你嗎?”
文月歇斯里地吼道:“你明明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我!”
“哎……”深田悠嘆了口氣,“班長,你知道我喜歡什么嗎?”
文月沒說話。
因為她不知道。
深田悠眉眼彎彎,唇角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他的指尖劃過文月脆弱的脖頸,順著頸動脈的位置一路往下,帶來微弱的酥麻感。
“我喜歡這里撕裂以后,噴涌而出的顏色。”
聲音很輕,像是魔鬼的低語,在大腦中留下烙印。
文月:“只要我這么做,你就會喜歡我嗎?”
深田悠:“你猜。”
他轉頭對著那邊看戲的富江喊道:“帶手機了沒?打報警電話,快點。”
.
十分鐘后,樓下來了輛警車。
文月被從墻上放了下來,她的手掌上是一個顯眼的血洞,失血過多,好像有些神志不清了,此刻倚靠在墻角,也沒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
兩名中年警察上樓以后,看到她這凄慘的模樣,不由得一愣。其中一人問道:“報警的是誰?”
“是我。”深田悠配合地舉起手,身體瑟縮了一下,語無倫次地說道,“她跟蹤我到家門口,晚上突然敲門,我一開門,她就拔出武器想殺我。剛好我桌子上有水果刀,一時心急,就直接拿來用了……怎么辦,警察叔叔,我會被判刑嗎?”
“如果你說的是實話,會被認定為正當防衛,不過在那之前你們都得去警局走一趟。真是,到底怎么搞成這個樣子的……”警察拿出儀器搜身,帶走沾血的水果刀,用手銬銬住了深田悠的手腕,然后對角落里的富江喊道,“那邊的少女,你也過來,做筆錄。”
富江差點脫口而出:“我是男……算了。”
另一位警察也銬住文月的手腕,打電話叫了救護車。
他一眼就看到掛在文月腰間皮帶上的管制刀具,伸手拿了出來。
沒想到文月突然發瘋,猛地彎腰撞向刀尖,硬生生地讓兇器捅進了自己脖子里。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誰也沒來得及阻止。
深田悠站得近,溫熱的血液濺了他一身。
刺目的紅在視野中炸開,生命瞬間凋零,他微微睜大雙眼,神情呆滯,像是難以置信。
兩名警方起了爭執。
“怎么回事?!”
“喂,你為什么不看著她!”
恍惚之中,深田悠似乎聽到了鎖打開的聲音,意識當中浮現出幾行字。
【被動技能已解鎖——】
【至死不渝。】
【你是所有惡意的源頭。死者的魂魄不得安息,他們將永無休止地在迷霧中徘徊,為你所用。】
魂魄,迷霧。
他開始思考這兩個詞的含義。
在現實當中,深田悠一直沒做過超出法律底線的事情。
不是因為他不愿意,而是不能。
每當他想滿懷惡念地對他人說出“去死”這樣的話,腦海中就會出現一道煩人的聲音,反復念叨著:你不可以這么做,那是錯誤的。
如果他硬要堅持,那在行動之前,就會陷入昏迷,失去意識。
但是,在這個虛擬的關卡里,束縛著他的東西消失了。
也就是說,這里的死亡,并非真正的死亡。死者是虛假的,NPC也是虛假的,所有一切都是惡魔的游戲。
而他,就是惡魔陣營的一員。
去警局的路上,深田悠發了一路的呆。
警察只以為他是被嚇到了,也沒說什么過分的話。
當晚,警察調查了監控,又去文月家里拜訪,發現她真的一路跟蹤深田悠到家里,而且隨身攜帶兇器,表現得十分怪異。文月的媽媽說她前幾天就開始不正常,半夜出門不回家,精神狀態很差。
警察以為把富江誤認為深田悠的戀人,心想文月這半夜出門,顯然是跑到人家樓底偷窺去了,受到情傷,才一時喪失理智。了解前因后果之后,他們只能感嘆一聲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過于早熟。案件還需要繼續,但警察沒有再拘留兩個高中生的理由,就放兩人走了,說如果之后需要他們提供幫助,會再聯系。
深田悠和富江走出警局時,夜色已經很深,街道兩邊空無一人。
介于富江可憐兮兮地穿著女士睡衣在外面亂晃,有損市容容貌,深田悠在警局里的時候就脫下自己的外套給他披著了。
“這里是虛擬空間,進入關卡的只是我們的意識,對嗎?”深田悠詢問道。
“可以這么認為。除了宿舍以外的地方都是虛擬空間,但你還沒到開啟……不對,我干嘛告訴你!”富江往旁邊縮了縮,“哼,我可不愿意給你表演自殺。”
“我知道。”
他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還有一分鐘就到十二點了。
然后,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鎖屏上時間跳動,從[10月2日23:59]變成了[10月2日00:00]。
零點已過,日期卻完全沒有變化。
深田悠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