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新皇登基，普天同慶。王城中笑語晏晏，每家門前都掛上了紅燈籠。幼童口中哼唱著喝彩祝福的童謠，一片安樂祥和。
    江南水患已除，疫病也被全然控制住。百姓們稱贊新帝乃是天人之姿，是被老天派來的救星。
    角落中，女子戴著斗笠，黑紗遮面。她握著手中的長劍，與此處的祥和格格不入，她起身結賬，看了眼那被重重圍墻護住的王宮。
    她看不見那昭陽殿，但她知道，命書結局于此。
    真龍天子袞服加身，登上昭陽殿的最高處，張開雙臂寬恕天下。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他臉上，天邊浮現五彩霞光，白袍玉冠的仙人踏云而來，恭請凌霄仙圣歸位。
    重漪抿唇，握緊了手中的劍。
    這一次，她絕不可能再讓凌霄成功。
    走至靜謐無人之處，她腳尖輕點，躍上墻壁。雙手結印，掐了個法訣隱去自己的氣息，悄悄混入王宮。
    昆侖的人應該早有察覺，在王宮的城墻上方加固了結界，防止中途生變。
    重漪停在結界外面，腳尖懸空。她將長劍收回鞘中，凝眉看向泛著熒光的透明結界。繼而手腕翻飛，青霧化作一只蝴蝶從袖間飛出，落在結界上。
    “砰——”
    靈力四溢，小幅度的爆炸掀起的氣浪，吹得她衣袖飛起。再看，那結界已缺了一角，她順利進入。
    ……
    “陛下——”
    蕭云醒身著玄色袞服，其上繡龍與各式神獸圖案，金線華貴，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落座，任由宮女小心翼翼地梳著長發，束髻于頂，冠冕前綴著的珠玉鏈搖曳擺動。
    用于登基大典的高臺已在三日前搭建完畢，到時他踏過玉階，步步登上高位，百官跪在他的腳下，萬人朝拜。
    將是這個王朝名正言順的天子。
    至于那個人？
    帝王眼中閃過譏諷，冷笑一聲。
    說不定成了孤魂野鬼，連個安身處都沒有。
    門外太監來報，聲音恭敬，“陛下，吉時已到，還請您移步昭陽殿。”
    “知道了。”
    轎輦在宮道中緩緩行進，載著這座王宮新的主人前往他的加冕儀式。
    “妖女，你到底想做什么？”
    重漪沒有想到，她還是被昆侖的人發現了。對方的攻擊又急又快，她只來得及調轉身子，但還是被劍刺傷了左肩。
    她秀眉微皺，一只手捂住傷口，青色的靈力源源不斷地從她掌心涌出，不消片刻便全然治愈。
    修士們腳下踏劍，身上白衣飄飄。仙風道骨的模樣，說出的話卻讓人無比厭煩，“妖女，你三番兩次阻我宗仙圣大業，我們不與你計較。但若你再敢向前一步，休怪我們無情。”
    這話說得重漪直犯嘔，她心中冷笑，淡漠的目光掃過這衣冠堂堂的眾人，只覺追隨凌霄的，果然都是一路貨色。
    都一樣的冠冕堂皇，惡心透頂。
    對峙之下，重漪退后兩步，驟然拔出長劍。她將長劍橫在自己眼前，指尖按在刀鋒，鮮血抹于其上，瞬間被玄劍吸收。
    它嗡嗡作響，寒光凜冽，倒映出她眼中冰寒。
    她杏眸中一片冷寂，沉聲開口：“這世上，可不只有你們會用劍。”
    話音未落，重漪已沖了出去。三步并作一步，掃腿踢在為首修士的腰腹處。趁著他哀嚎疼痛之際，騰身而起，一腳踢碎了他的脊骨。
    單手持劍，暗凝靈力，自掌心緩緩注入長劍。
    原本玄黑的長劍便覆上一層霜雪，寒氣陣陣。劍尖微旋，直直地劈了下去。
    動作之快，讓人只能看見長劍虛影。
    劍勢猛極，冷霜翻滾之處，連飛濺的鮮血都被凍住。
    重漪緩緩起身，將長劍從那人身體中抽出，表情淡淡，好似在處理垃圾一般。幼態的長相讓她看起來毫無威脅，但那嬌美的臉上又沾滿鮮血。
    反差之下，顯得她更加瑰麗而恐怖。
    她語調淡淡，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阻我者，死。”
    余下的修士相互對視一眼，雙手掐訣，組成劍陣。千萬柄長劍的虛影在他們身后凝聚，只待他們一聲令下，便可沖出去將少女扎得千瘡百孔。
    可待他們聚起足夠的靈力，準備動手之時，卻發現他們的劍陣早已不受控制。
    他們驚慌失措，還沒等拔出長劍，便見那少女微微勾起唇角，纖纖玉指在身前畫了個圓。
    粉唇微張，聲音柔軟：“那就去死吧。”
    修士瞳孔驟然緊縮，便見劍陣破碎，虛影向他們沖過來。
    “啊啊啊啊啊，救命。”
    哀嚎聲不絕于耳。
    但留給他們的只有少女冷漠的背影。
    ……
    百官簇擁之下，蕭云醒手執玉牌緩緩登上高臺，目光掃過臺下那些恭敬的人，表情中染上些許得意。
    他似是極其享受這種感覺，一步一步走得極慢。待他站在高臺之上時，鐘鼓鳴起，宮人報時。
    “恭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晨光從后面的墻壁上一點點下移，已至他頭頂。
    蕭云醒雖然并不明白為什么，但他有一種直覺，要贏了。
    他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笑容，閉上眼睛，張開雙臂，只待那陽光照耀他。
    可他卻沒有等到。
    左胸口傳來劇痛。他睜開眼，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胸前插著的那把長劍。
    玄劍的另一端，女子戴著斗笠，聲音有幾分熟悉：“蕭云醒，這感覺如何？”
    微風拂起黑紗，露出斗笠下的面容。
    是那個鮫人！
    她竟然還未死去。蕭云醒這般想著，他強裝鎮定，冷笑著說：“是孤小看你了。”
    話音未落，他腰腹之上便挨了一腳，重漪踩著他的肩膀，猛地拔出長劍。她手腕微轉，甩掉劍身上沾著的鮮血，彎腰湊近他。
    蕭云醒捂緊自己的傷口。眼神陰鷙，其中滿是不甘，但他已經無力回天，只能聽見臺下模糊的尖叫聲。
    以及少女湊在他耳邊的那句，“凌霄，記住我的名字。”
    “我辛重漪與你不死不休。”
    重漪唇邊帶著譏諷的笑，她在他的尸體旁站定，心中卻一片寂冷。
    天邊，五彩霞光出現。同時，此處的一切全部破碎。
    幻境散去，重漪一躍而起，取下那本懸浮在空中的命書。
    第一頁寫著，裴瓔縊死。
    ……
    彼時，昆侖山頂，屋內盤腿坐著的修士猛地睜開眼睛，他長相與蕭云醒有五分相似，卻比他顯得更加薄情冷漠。
    他緩緩起身，縱使功虧一簣，滿心都是怒火，但亦是半分不顯。他取下那劍架上的寶劍，慢慢摩挲。
    “三百年前，辛氏神女祭劍。”
    原來是真的。
    凌霄微微一笑。
    很好，不死不休，他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