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陌生的臉在她腦海中掠過，她才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面前這個惡鬼分明是無數靈魂的集合體。
    他瞧著不像死了很久的樣子，卻有一身強勁的鬼氣，甚至比幾百年的老鬼都要濃郁得多。
    可她并未在那數百個靈魂中找到他。
    也就是說，她猜錯了，此一切僅僅是巧合。
    得到這個結果，意外之中竟透著些理所應當。
    重漪大失所望，再也支撐不住，輕聲喚回靈識蝶后，露出一個分外苦澀的笑。
    看來，她今天又要被殺一次了。
    “你對我做了什么？”
    惡鬼好整以暇地在她面前蹲下，一只手勾住她的下巴，淡淡問：“剛剛那是何物。”
    重漪不言，只虛弱出聲：“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
    “你覺得呢？”
    惡鬼興味地單手撐著下巴，薄唇微揚，明明看不到那雙被白綾覆著的眼眸，可重漪卻感到其中透出的惡意。
    有些冰冷刺骨。
    節骨分明的手指勾起她頰邊的一縷長發，繞著玩了半晌，許是因為無趣，又再次放開她。
    兩人湊得很近，他像是故意嚇唬她般，“你的靈魂很堅固，而我恰恰缺了這一味。”
    “我們的婚禮可就差一禮未成了。”
    他緩緩摘下白綾，玄瞳中鎏金色流動著，鬼魅而妖異。臉頰左側，紅色印記漸漸顯現。
    與人結親，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但與鬼結親，則會自然成契。
    鬼與人會在成親的一瞬間靈魂相契，自此以后便永生綁定。即便她是中州的人，天生神族，也會受此契的影響。
    此惡鬼想要吞吃她的靈魂，又礙于她神族的身份，自然便想要通過結親這一方法，逃過天道的追罰。
    只是……獻祭靈魂需要自愿。
    怎么可能有人自愿？
    她還未寫完，便感覺臉上被極涼的手指觸碰，低沉的聲音中盡是蠱惑：“漪漪，你愿意同我成親嗎？”
    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重漪渾身一僵，撞入那點點鎏金的玄瞳中，耀眼而迷人，她瞬間愣住。
    仿佛時間暫停，世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將靈魂獻祭給我，你依舊會活著，永遠在我身體內，就像他們一樣。”
    他的背后，數百個靈魂出竅，緊緊地盯著她，面上帶著的是相同的笑，嘴唇張張合合，不斷勸她。
    “來吧。”
    “來吧。”
    ……
    “沒有痛苦，沒有離別。”
    重漪被他的幻術弄得無法思考，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歸順他，就會死。
    詭異的音樂在她耳邊環繞著，一會兒空靈清澈，一會兒又變得詭秘，如此高低交復，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仿佛看到，惡鬼的臉不斷變換，最終化作一張她極為熟悉的面龐。
    左頰的印記緩緩消失，男人睫毛濃密，桃花眼中一片冰冷，殷紅的薄唇輕抿著。
    “漪漪。”
    重漪昏亂中喃喃出聲：“蕭霽安，蕭霽安……”
    惡鬼微愣，攝取她靈魂的動作頓住，眼中劃過些許興味。
    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算了，饒她一命。蕭霽安撤袖收回幻術，低眸望向懷中已昏睡過去的少女。
    比起她的靈魂，他現在更對她產生興趣了。
    深邃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頰，他眉眼微凝，目光聚在她頰邊的軟肉上，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捏了一下。
    觸感極好，竟還有幾分熟悉……惡鬼愣住，他發現自己捏臉的動作十分熟稔，像是做了千百遍一樣。
    有趣。
    “快，惡鬼就在里面！”
    “師叔，那里面還有個小姑娘呢！”
    嘈雜的聲音傳來，緊隨而來的還有附在符咒上的濃郁靈力。蕭霽安看了眼懷中昏睡的少女，又運氣感受了一□□內的鬼氣。
    這么多人，估計會兩敗俱傷。
    算了。
    惡鬼搖了搖頭，化作一團黑色的光團，藏入重漪的袖中。
    靈鶴門的人趕到時，屋中只剩下一個昏死過去的少女。至于宋鳴所說的鬼，早已逃之夭夭。
    “收符。”
    早已擺好陣勢的弟子們無奈收回符咒，打量起那地上躺著的少女。婚服亂七八糟的，唇邊帶血，氣息微弱。
    “讓讓，讓讓！”
    宋鳴焦急地趕上，擠開人群蹲下探了探重漪的鼻息，發現還有氣后才放心地舒了口氣，往地上一坐，擦擦冷汗，道：“幸好趕上了。”
    為首的是靈鶴門的長老鄭壺，指著她問宋鳴：“這是怎么回事。”
    宋鳴將此事的經過一一道來，鄭壺點點頭，面色微微凝重：“我原先只以為在附近作亂的鬼是個小角色，沒想到竟然連謝沉燈都……”
    “咳咳。”
    謝沉燈被幾個靈鶴門的弟子扶著過來，他雖然沒有外傷，但經脈被鎖，加上靈力透支，此時虛弱得厲害。
    平日冷如冰霜的聲音此刻也弱了下來，有氣無力道：“鄭長老好，此次是小輩技不如人，敗給了這惡鬼。但長老放心，既然此時惡鬼已逃入昆侖地界，我們定不會不管。只待小輩回師門，定然稟報師尊，到時一并清剿這些妖魔鬼怪。”
    鄭壺點頭，道：“謝師侄做事我向來放心，那此事我們靈鶴門便不合適再管，只是這姑娘。”
    他說著，眾人的目光一并投向那少女身上。
    謝沉燈抿唇，目光駐留在她身上許久，到底沒留下她。
    “昆侖門規森嚴，小輩不便帶回她。”
    “好好。”
    鄭壺正考慮如何處置她之時，宋鳴弱弱舉手，“師叔，讓我把她帶回靈鶴門吧。”
    雖然是個身份不明的人，但看起來這么嬌弱，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鄭壺點頭，允了他。
    畢竟也不能真將這么個姑娘丟在此處。
    精神海中。
    重漪被辛玚一掌拍起來，后者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忍無可忍道：“我該怎么說呢，你真是福大命大啊。”
    重漪打了個哈欠，表情呆呆的，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中了那惡鬼的幻術，猛地坐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臉，“我真被奪魂了？”
    “你是差點被自己獻祭了。”辛玚搖搖頭，道：“呆死了，真是傻人有傻福。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此刻你我還能待在這精神海中，說明你應該沒事。”
    雖然他并沒有被幻術迷惑，但重漪昏過去的一瞬間，精神海會封閉，也就相當于他無法接觸到外界的任何訊息。
    會被關在精神海中。
    所以他也不知道此刻外界是什么光景。
    重漪回想起自己暈倒前見到的惡鬼，喃喃道：“蕭霽安……”
    所以，那也是幻術的一部分嗎？
    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