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三人停在城主府前。
    城主府大門敞開，側邊站了兩排高大的侍衛，看起來兇神惡煞，臉上明晃晃寫著“我不好惹”四個字。
    重漪躲在春夜身后，正在和鳴九說著什么，她聲音壓得很低，生怕那幾個侍衛聽見了。
    “你確定二哥被抓進了這里？”
    鳴九頷首，再次復述了一遍辛玚被抓走的過程。
    原來，辛玚晨起時拉著他一起出了客棧，準備去吃早飯。
    兩人坐在街邊的攤子上，辛玚正研究著都遼城中油條蘸豆漿的新奇吃法，正和他聊著關于中州的事情，突然走過來一堆侍衛，帶著刀把他們攔下。
    二話不說，先撒了一種金色的粉。
    提起這個，鳴九搖了搖頭，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么邪門的毒藥，碰到之后便渾身無力，靈力如被凍住般，絲毫無法施展。”
    他們自然而然被抓住了，但行至一半，侍衛長端詳了他片刻，嫌棄他女氣，丟出了隊伍。
    鳴九只能站在路邊，無奈地目送辛玚遠去。
    “再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聽說候選的夫婿都會被被送到城主府進行一番評比。”
    “也就是說，你現在體內的毒藥仍舊沒解開？”重漪上下打量他一番，驚訝道，“怪不得你今早走路如此虛浮。”
    鳴九臉上笑容僵住，幾乎是從嘴中艱難地擠出一個字，嗯。
    重漪倒吸了一口涼氣，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那肯定不能硬闖了，不清楚對方底細，容易受制于人。”
    幾人聊天之間，城主府中卻走出一個大概四五十歲的女人，看上去像個管事的嬤嬤。
    她瞥了三人一眼，搖著手帕來到他們面前，道：“姑娘們，城主府可不是你們閑聊的地方。”
    說著，便開始把他們往一邊趕，念念叨叨的，語氣不耐煩：“一邊去，一邊去，別擋了我們做事。”
    姑娘們？鳴九握著琵琶的拳頭硬了，平時素來不動如山的笑臉，在這種誤認之下也有些崩塌。
    眼看著他要發飆，重漪連忙拉住他往旁邊站了站。
    那嬤嬤輕哼一聲，仰著臉走回去，自言自語道：“還算識相，要是擋了了人家樂師的路，有你們好受的。”
    樂師？
    重漪跟上她的步伐，漾著笑臉，有些諂媚道：“嬤嬤，什么樂師啊？我們三人初到都遼城，想在城主府找個活計，是招樂師嗎？”
    “是招樂師。”那嬤嬤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不屑道：“瞧你這蠢笨的樣子，也不像是樂師啊。”
    赤、裸裸的看不起，狗仗人勢這不是？重漪暗中咬牙，面上表情卻不變，她指著身后的鳴九道：“您看看他手中抱的琵琶——”
    嬤嬤轉頭，這才注意到那高個子的粉衣女子手中確實抱著一把巨大的琵琶，她半信半疑地問：“你別是唬我的吧。”
    “怎么會！”
    重漪一把撈過她的手，緊緊握住，彎起小梨渦，笑容清爽認真。她拍著胸脯保證道：“嬤嬤，我們練習十幾載，等的就是您給的這個機會啊！”
    那嬤嬤依舊猶豫，三人穿著怪異，特別是這個油嘴滑舌的小姑娘，看起來并不是很靠譜。
    倒是那個高個子的粉衣姑娘，看起來……
    她還是不太敢相信三人，畢竟小姐結婚并非小事，若出了什么差錯，她可擔待不起。
    嬤嬤搖搖頭，道：“算了，還是別了。”
    重漪不依不饒，再次擋在她身前，并開出一個她無法拒絕的條件，“我們可以只要一半的工錢。”
    話音未落，嬤嬤干脆利落道：“好。”
    三個人的工錢，若是被她一個人昧了？嬤嬤想著前幾日自己看上的那只金簪，忍不住捂著帕子笑出了聲，看向重漪的目光也柔軟了兩分。
    揮了揮手帕，道：“那跟我走吧。”
    一路上嬤嬤一直在跟她說府內的事情，在將她們送進樂師選拔的地方前，囑咐道：“小姐大婚將近，你們可要小心著來，別惹出什么事來。你們雖是我招進來的，但若存了什么別的心思，也別怪我親自把你們趕出去。知道了嗎？”
    重漪緩緩點頭，乖順道：“是的，嬤嬤。”
    嬤嬤這才滿意地嗯了一聲，轉頭看向春夜，道：“給她換身衣服，穿得黑不溜秋的，不知道的以為你們來吹喪呢。”
    言畢，便扭著腰離開了。
    鳴九這才湊上來，說：“看不出來啊，重漪妹妹，你還會樂器呢。”
    “啊？”
    他這么一提醒，重漪才想起來件被她遺忘在腦后的事情，她根本不會任何的樂器！
    完了，這肯定會被踢出去的吧。
    婢女在嬤嬤的指示下，來給春夜送了身衣裳。重漪害怕那丫鬟給她換衣服時發現異樣，便說不用麻煩了，她來幫就好。
    “好的。”
    婢女將她們帶到換衣服的房門前便離開了。
    ……
    這衣服倒是好換，但……重漪咬唇看著她臉上的那些花紋，十分煩惱，這玩意兒一看就不是能在人類臉上出現的東西，該怎么遮住呢？
    她隨手拿起梳妝臺的胭脂，淺淡給她打了一層，發現效果聊勝于無。正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時，屋內被敲響。
    重漪以為是別的樂師要進來，便拉起屏風，將春夜擋在后面。她放下胭脂，來到門前，給門開了個縫。
    露出的是張熟悉的臉，鳴九微挑眉頭，微垂目光，眸光中滿是促狹。
    “春夜呢，”他正要往屋中望去，便被重漪擋了個正著。
    她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未看到春夜，鳴九表情顯然地浮現出失望的神色，搖搖頭，將手中的藥瓶給她遞過去，道：“靈藥，給她喝下去，可保她幾日不出現那些印記。”
    重漪好奇地接過來，微瞇雙眼，逼問道：“你怎么什么都有。”
    鳴九笑盈盈的，只說：“這是我特意為春夜找的。”
    回應他的，是啪嗒一聲的關門聲，里面傳來重漪懶懶的聲音：“走吧走吧，你在前院等著我們。”
    屋中燃著淡香，陽光斜斜地從外面照射進來，映在春夜的臉上。
    她望向鏡中的女子，膚如凝脂，白皙無暇，細眉風目，朱唇貝齒。
    忍不住想要觸摸鏡中的自己，她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自己了？
    沒有那赤色的印記，沒有蒼白得一看就是鬼的皮膚。
    看起來那么真實，就如同這世上的每一個人般，她抿唇撫上自己的臉頰，紅潤、柔和，好像自己真的還活著一般。
    重漪替她上完唇脂，也被她的美麗震撼到。緊緊地抱住她，用臉蹭著她，甜膩膩地夸贊道：“春夜你真漂亮啊，好想好想親你一口。”
    春夜愣了一秒，隨即展露笑顏，微微垂目，斂下眸中深色，道：“我也很喜歡這樣的自己，不像……”
    她到底沒說下去。
    重漪卻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杏眸清亮，認真道：“不是的，春夜在我心中無論何時都很美。帶著面具時，就很有安全感，讓我想要依賴，現在的嘛——”
    她故意拉長聲音，賣了個關子。
    “什么？”
    春夜好奇地湊近她，剛問完，臉頰便被親了下。
    少女笑容皎潔，杏眸無辜道：“就是這種想讓人一親方澤的美麗嘍。”
    兩人玩鬧了一會，才來到前院。
    鳴九早已先去排隊抽了等待選拔的號牌，此時坐在椅子上，正彈著琵琶，他笑著問春夜：“你會什么樂器。”
    春夜蹙眉回憶了一下，說：“都懂一點。”
    這事倒不意外，畢竟她在命書中的角色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自小便被當做皇后培養，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皆是精通。
    但……重漪顫抖著將手放在胸口，給自己順了口氣，猶豫問：“也就是說，只有我是那個濫竽充數的？”
    兩人點了點頭。
    眼見著號牌越來越接近，馬上就要輪到他們上場。重漪差點就跪下來求鳴九了，淚眼汪汪問他：“你們音修有沒有什么十分鐘速成的樂器。”
    當奏樂是彈棉花啊？
    鳴九搖頭，有些不解地問她：“我聽辛二哥說，中州也是有音修的，你身為中州神女，應該也是學過一點的吧，你會彈點什么？”
    重漪哽咽片刻，猶豫著說：“彈……彈棉花？”
    鳴九嘆了口氣，無奈扶額。
    他就不該問的。
    號牌叫到了鳴九，他拍了拍重漪的肩膀，抱著琵琶走了。
    實在是愛莫能助。
    ……
    兩人蹲在屋外，鳴九已經落座，主位上的婦人穿著華貴，應該是城主夫人，她將茶杯放下，上下打量了面前的粉衣女子一番，目光停在他的琵琶上，緩緩開口：“姑娘，你的琵琶不錯。”
    姑娘……鳴九臉色明顯黑了一度，這都遼城的人眼神是不是都有問題啊。
    但還是勉強一笑，開始了自己演奏。
    一曲奏完，艷驚四座，城主夫人也忍不住拍手贊嘆道：“真是不錯，姑娘，你一定要留下來啊。”
    鳴九含蓄地抿唇一笑。
    待她說完，嬤嬤才按著紙上的順序，叫了下一位。
    “五十三號，重漪。”
    重漪渾身一僵。
    完蛋，這是珠玉在前，她這個笑話在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