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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 16 章

    胤祚再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己房間,天還亮著,旺財兩眼血絲的守在床前,看見胤祚睜開眼睛,驚喜道:“主子,您醒了。”
    胤祚嗯了一聲,旺財扶胤祚坐起來,放了軟枕讓他靠著,又去取了粥來,道:“段太醫(yī)也說主子大概是這個時辰醒,這粥燉了兩個時辰了,最好克化,主子先用點(diǎn)兒。”
    胤祚剛大鬧了一場,只覺得身心俱疲,半點(diǎn)兒精神頭都提不起來,加上兩只手包的像粽子,便懶懶的躺著給他喂食。粥里不知道放了些什么東西,清香撲鼻,又帶著點(diǎn)苦味,但不難喝。
    旺財一邊喂一邊念叨:“主子您身體原就不好,暈的那幾天只能喂點(diǎn)湯湯水水,好容易醒了又……”
    他忙住嘴,僵硬的轉(zhuǎn)移話題道:“這里面段太醫(yī)加了一些補(bǔ)血養(yǎng)氣的藥材,對爺?shù)纳眢w最好不過。”
    說著抹了把淚:“主子你怎么就這么傻?這次是運(yùn)氣好,心疾沒有再發(fā),手也沒什么大礙,若是……您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再怎么樣,也不能拿自個兒的身子出氣??!萬歲爺那么疼您,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鬧的……”
    胤祚幽幽道:“沒有下次了?!?br/>     “?。俊蓖斚仁且汇?,而后大喜:“主子您能想通就最好不過了……”
    胤祚打斷道:“爺現(xiàn)在是庶民了,以后連他的面都見不到了,還找誰鬧去?”
    “啊?”旺財愣了愣,笑道:“爺您想多了,昨兒奴才親眼看見萬歲爺抱您出來,不知道多緊張,怎么可能真的將您貶為庶民?萬歲爺也就是被您氣急了,隨口那么一說,哪里就能當(dāng)真了?”
    胤祚看了他一眼,道:“是你想多了才是。你以為金口玉言只是隨便說說的?昨兒大小阿哥們都在呢,若是這事兒就這么了了,以后他還怎么管這些兒子?若是一有什么事兒,他們便都學(xué)我大鬧一場,那還得了?”
    旺財張口結(jié)舌:“不、不會吧……”
    胤祚不語。
    “那、那可怎么辦?”旺財快急哭了,見胤祚還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氣道:“爺您明明知道,為什么還……奴才聽十四阿哥說,當(dāng)時萬歲爺明明已經(jīng)后悔了,只要您說一句軟話,就什么事兒都沒了,您怎么就……唉!”
    他急的跺腳:“您也真是的,萬歲爺雖然是您的阿瑪,可是也是皇上啊,您就不能稍微忍忍嗎?再說,給自己的阿瑪?shù)皖^,有什么丟人的?”
    胤祚皺眉道:“你到底還讓不讓爺好好吃飯了?不行換個人來喂!”
    “我……”旺財悻悻然安靜下來,滿腹心事的繼續(xù)喂胤祚吃粥。
    胤祚腸胃還弱著,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旺財喂了一小碗就停下,胤祚剛吃出點(diǎn)胃口來,便被告知不能再吃了,只得嘆口氣忍了——自己剛命人藥倒了兩個人只給她們參湯續(xù)命,天天灌參湯的命運(yùn)立馬就降臨到了自己頭上,這世上不會真有報應(yīng)這回事吧?
    又躺了會兒,恢復(fù)了點(diǎn)力氣,胤祚便去了沐浴更衣處理個人衛(wèi)生。等出來時終于一身清爽算是有了點(diǎn)人樣兒,只是在病床上躺了幾天,人瘦了很多,看上去竟有種弱不勝衣的感覺。
    傷了手,有很多事不能做,胤祚穿了舒服的便衣,倚在椅子上指揮旺財拆八音盒,又找了個嗓音好聽的書童給他念書。
    梁九功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雋美無雙的少年慵懶的倚在柔軟的皮毛中,靜謐美好的像一幅畫。
    那鋪在椅子上的虎皮,還是萬歲爺親手獵的呢!梁九功嘆了口氣,他實在是不想做這個惡人,但是又怕派了其他人來,會真的做了惡。
    “梁公公?!必缝窈φ泻簦瑳]有起身的意思。
    梁九功態(tài)度恭敬:“六阿哥。”
    胤祚點(diǎn)頭,見他一副為難的模樣,笑道:“梁公公是來傳旨的?”
    梁九功從袖子里捧出圣旨,道:“六阿哥身體不適,這圣旨,奴才就不念了,六阿哥自己看可好?”
    他若念圣旨,胤祚還得擺香案跪接,再受一番折騰——他可不敢折騰這位爺,這位爺可是連萬歲爺都敢折騰的人。
    他識趣,胤祚也不矯情,淡淡道:“如此多謝了?!?br/>     他雙手不便,梁九功便在他面前展開給他看,這道圣旨簡單的出奇,之前康熙說的不孝不悌之類的話一個字都沒見,只說他御前失儀,有負(fù)圣恩,最終的結(jié)果也就是貶為庶民,什么“逐出宗族,永不為愛新覺羅家的子孫”的也沒了影子。
    見胤祚看完圣旨后久久不語,梁九功勸道:“六阿哥別擔(dān)心,這上頭說的雖嚇人,但也沒傷筋動骨,六阿哥您的名字還好好在族譜上寫著呢,等事情淡了,萬歲爺氣消了,重新封回去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嗎?”
    胤祚淡淡嗯了一聲,還是不說話。
    梁九功嘆了口氣,又從袖中取了一個瓷瓶交給旺財,道:“萬歲爺昨兒傷了手,這是太醫(yī)院給萬歲爺配的藥,老奴看配的多,就給您帶了一瓶過來。聽太醫(yī)說,這藥靈驗的很,您用了,保準(zhǔn)連丁點(diǎn)兒傷疤都不會留下。”
    又道:“這藥好是好,可是是有時效的,所以沒給您多帶,您盡管用著,等過幾日,老奴再派人給您送來。”
    胤祚神色黯淡下來,想起那只抓在劍刃上的手——或許康熙對他的感情,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淡薄。
    “皇……”胤祚想起自己已經(jīng)被貶,改口道:“萬歲爺?shù)膫麤]事吧?”
    梁九功搖頭嘆息,道:“雖是沒有傷到筋骨,但也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一陣,以后怕好些日子不能握筆,折子也批不得。”
    胤祚又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梁九功見狀,道:“六阿哥好生將養(yǎng),老奴還要去四阿哥府上傳旨,就不多打擾了?!?br/>     胤祚哦了一聲,并不順勢問胤禛的情況,梁九功便也不好繼續(xù)說下去,只得告辭離去。
    旺財傻呆呆看著梁九功走遠(yuǎn),愣愣道:“這就完了?”
    胤祚漠然道:“你以為會怎么樣?來一大堆御林軍,捆、砸、打、抓?那是抄家。不過也不會就這樣算完,這里是貝勒府呢,可不是我一個平民能待的——不過也不會像你想的那么慘就是了,他們雖然勢力,但是總會先觀望一陣子,看清楚什么人是能欺負(fù)的才開始磋磨。”
    旺財關(guān)注的重點(diǎn)顯然不在這上面:“爺,貝勒府不讓住,咱們?nèi)プ∧膬喊???br/>     他再沒心思拆什么八音盒了,不等胤祚答話,又道:“爺,您自個兒先待會,奴才先去賃個院子,把細(xì)軟什么的收拾收拾搬過去,不然到時候可怎么過日子啊?”
    胤祚淡淡道:“爺都不急,你急什么,再說了,爺不是皇子了,你自然要回內(nèi)務(wù)府去,餓不著你?!?br/>     “?。俊蓖旓@然現(xiàn)在才想到這上面,跺腳道:“奴才不走,死也不走!大不了奴才去求德妃娘娘,將奴才放出宮!爺您別說了,奴才去找宅子!”
    胤祚眼睜睜看著他快跑出去,苦中作樂的想自個兒果然是失勢了,居然連旺財都不聽自己的話了。
    ******
    乾清宮。
    梁九功正彎腰低聲回話:“萬歲爺,老奴回來了。”
    康熙看著書,頭也不抬,道:“老四怎么樣了?”
    梁九功道:“四阿哥的傷勢并未惡化,太醫(yī)說再有個七八天就可痊愈,日后只要調(diào)養(yǎng)得當(dāng),也不會留下什么后患?!?br/>     康熙嗯了一聲,道:“叫內(nèi)務(wù)府把養(yǎng)身的藥材多送些去。”
    “哎?!绷壕殴?yīng)一聲,不再說話。
    康熙手頓了又頓,終于還是問了出來:“老六那里去的是誰?”
    梁九功笑道:“是老奴順路跑了一趟。”
    康熙握著書的手一緊,并未說話,梁九功笑笑,道:“六阿哥已經(jīng)醒了,老奴去的時候,正讓奴才念書給他聽呢。看著精神頭還不錯,就是就是瘦的厲害,衣服穿在身上晃晃蕩蕩的,看上去一陣風(fēng)都能吹……”
    康熙不悅打斷道:“誰讓你提那個逆子了?”
    梁九功在臉頰輕拍了一記,道:“都是老奴多嘴!”
    遂不再說話,康熙又看了兩頁,有些遲疑的問道:“老……那個逆子見了圣旨……”
    沒犯病吧?
    梁九功嘆道:“六阿哥約摸早就料到有此一遭,比老奴還鎮(zhèn)靜呢,從頭到尾只同老奴說了一句話。”
    “嗯,他說什么了?”
    梁九功道:“六阿哥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問您的傷,他還能說什么?看六阿哥的模樣,心里也是悔的不行。”
    康熙冷哼一聲,道:“你不用替他說好話,朕自己養(yǎng)的兒子,自己清楚,就他那脾氣,他會后悔?”
    梁九功笑道:“甭管六阿哥是什么脾氣,還不都是萬歲爺您打小慣出來的?不是老奴多嘴,六阿哥從小到大,從沒人對他說過一句重話,您突然又是關(guān)又是罵的,怎么受得了?一時沖動也是有的?!?br/>     康熙怒道:“他的脾氣朕慣得,朕就能受得!朕生氣的不是這個,而是……”
    他臉色一下子難看下來,將書摔在一旁:“他從來沒有相信過朕!朕是他阿瑪!朕寵了他十幾年,朕二十多個兒子,最心疼最親近的就是他!但凡有什么好東西,朕第一個想的就是他,連太子都要靠后,可他倒好……朕十多年的寵愛,竟連他一丁點(diǎn)兒的信任都得不到……”
    康熙臉上現(xiàn)出幾分疲憊和憤怒,站起來焦灼的轉(zhuǎn)了兩圈,道:“難道朕對他還不夠好?他憑什么就那么肯定,朕就一定會委屈他?憑什么就認(rèn)定了朕一定不會為他處罰太子?朕就算對太子有所偏重,難道對他,朕就不曾偏疼嗎?”
    “除了甩過太子一次臉以外,他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diǎn)委屈,沒有同朕說過一個字,在朕面前言笑晏晏,嬉笑怒罵如常,可私底下呢?拉著老大和老四,給太子挖了那個大一個坑!八旗軍和綠營,那是我大清的軍隊,是保國安民的,結(jié)果,在他的設(shè)計下,在山西殺的血流成河!”
    “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朕能不罵他?朕能不罰他?”康熙氣的拍桌子:“結(jié)果朕還沒怎么樣呢,他倒先不高興了!一聽說太子沒事兒,二話不說沖到朕跟前,說是‘聆聽教誨’,什么聆聽教誨?分明是來找朕算賬的!”
    “他委屈?朕還委屈呢!他把天都桶了個窟窿,朕正給他收拾爛攤子,他倒好,又跑來鬧!朕那是不罰太子嗎?朕只是不能明著罰太子,他怎么就不能為朕想想?”康熙是越想越氣:“朕不過是一時氣憤說了幾句重話,居然就在大殿上給朕尋死覓活!簡直丟盡了朕的臉!”
    梁九功陪笑道:“是是是,六阿哥就這臭脾氣,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但是老奴多一句嘴,萬歲爺那幾句話說的也太重了,別說六阿哥,換了誰也受不住?。 ?br/>     康熙也不是不后悔,冷哼一聲道:“我是他老子!罵他幾句怎么了?”
    到底還是沒繼續(xù)再說下去,又坐了回去,疲憊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梁九功上前,給他輕輕按摩穴位,低聲道:“老人們都說,兒女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債,天底下就沒有不為兒女頭疼的父母——大約萬歲爺上輩子欠六阿哥欠的最多?”
    康熙搖頭失笑,又嘆了口氣。
    若沒有老六鬧這么一出,他真的下得了決心處置太子?他自己都不知道。
    “藥給他了?”
    “給了?!?br/>     “別告訴他是朕的意思,那小子倔的很,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若知道是朕專讓太醫(yī)給他配的藥,說不定就不用了?!?br/>     “怎么會呢?六阿哥感動還來不及呢!”
    康熙冷哼一聲,淡淡道:“老六可不會為這種事感動?!?br/>     梁九功笑道:“那是六阿哥一時想不通,等明兒知道了陛下的處置,自然就氣消了?!?br/>     康熙氣道:“朕可不是為了哄他!是太子最近也太胡鬧了,朕才不得不罰!”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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