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 !
第 58 章[三合一]
【上章】
涼亭。
風從湖面吹拂而來, 吹起涼亭卷起的珠簾。
俞姝獨自一人留下來繼續(xù)吃飯。
腹中小兒翻來覆去,俞姝總覺得這孩子同他父親似乎心連著心, 那位五爺不快, 他也跟著鬧騰起來。
俞姝低頭細撫肚子,但小兒絲毫沒有停下鬧騰的意思,好像讓俞姝不要吃下去了, 去尋他氣走了的爹。
俞姝看著肚子, 靜默著不說話,那腹中小兒又翻騰了兩下, 似乎感到了她的心意, 也不再動了。
只是俞姝這飯也吃不下去了, 放下筷子, 默默吹著涼亭里的風。
*
詹五爺垂眸走在返回書房的路上。
男人起初走得極快, 后來腳步慢了下來。
天空陰沉沉的, 積云里壓著將下未下的雨。
方才那蒙州知府送來的丫鬟固然讓他生氣,但阿姝的態(tài)度,也像一根針一般, 就在那不經(jīng)意之間, 冷不丁地戳到了他。
男人心頭細細麻麻的刺痛感蔓延開來。
他曉得從前, 她對他總是提防而冷淡的, 但是自從離京之后, 一切都開始變化,阿姝在他面前性情開朗許多, 對他的心意也明了了許多。
他想世間幸事不過是枕邊人, 與自己一心一意罷了。
這樣的事情, 放在從前是他不敢奢求的,但放到眼下, 他卻想要的更多。
可越想要的,越得不到。
五爺心頭又有針扎的感覺漫過來。
他不由地停下腳步向后看去,沒有人跟上來。
他徹底失了期盼,返回了外院書房。
跟上來的只有文澤,文澤有點被他嚇到了,“五爺... ...還吃飯嗎?”
男人垂著眸子,毫無心情地翻動著書案上的折子,半晌道了一句。
“倒酒來。”
文澤驚到了。
今日姨娘沒說什么吧?
五爺怎么又... ...
從前,文澤還能找穆行州參謀一下,今日卻只能默默端了酒上來。
五爺酒量不淺,但今晚不知怎么,半瓶酒下了肚,竟然一手支頭,閉起了眼睛。
文澤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他在書房門口打轉,尋思著要不要尋姨娘。
不然他也沒有旁的辦法了。
他出門,正好有人走過來。
那人穿著艾青色的衣衫,文澤心下一跳,激動道,“姨娘來了?”
可他上前兩步,愣在了那里。
“秀淡姑娘?”
秀淡面不改色,和善地同文澤笑笑,“我端了解酒湯,過來給五爺。”
文澤下意識覺得不妥。
但秀淡和梨娘子一樣,都是夫人派來的人。
文澤只是個小廝,斷沒有擋著夫人派來的人的道理。
但他還是道了句,“小的端給五爺便是,天色不早了,姑娘回吧。”
然而秀淡笑著看了他一眼,“伺候主子是我的本分,也是夫人臨行前囑咐的。”
這話一出,文澤不敢再反駁。
秀淡抬腳進了書房。
*
整整一晚,俞姝腹中鬧騰不停。
連姜蒲、薛薇看著她動彈不停的肚子,都忍不住道,“姨娘會不會不舒服?”
俞姝倒沒覺得不舒服,只是這般動彈,令人坐臥不定。
她先讓姜蒲念了幾段床頭放著的話本子,平日五爺讀這些,小兒都是安靜聽著的。
可今日,別說姜蒲念書了,恐怕就是念清心決,都沒用了。
姜蒲問,“這是怎么了?”
俞姝沒回答,似有所感地起了身,讓姜蒲扶著自己,一路往外院的書房而去。
月亮躲在云層后面,暗淡的月光偶爾落下兩縷,俞姝什么都看不見,云層卻有小雨滴落了下來,落在了她眉間。
“姨娘,好像要下雨了。”
俞姝“嗯”了一聲,腹中小兒還在動彈,她撫著肚子,“那就快些走吧。”
兩人很快到了外院,到了書房門外的時候,同守在外面的文澤遇上了。
文澤這次可沒再看花眼,確實是他期盼著的韓姨娘來了,但... ...秀淡前腳端著解酒湯進去了。
文澤尷尬地上前,“姨娘怎么這會來了?快下雨了。”
俞姝說無妨,越過文澤往書房里看去。
可惜她眼睛在這夜色下,又沒了功用,什么都瞧不見。
反而是姜蒲一眼看見了書房里的秀淡。
秀淡正穿著姨娘常穿的顏色,甚至手腕上還帶了與俞姝仿佛的玉鐲。
俞姝眼睛不好,可做丫鬟的卻看得清楚,連薛薇都不止一次說過,“秀淡怎么在學姨娘似得,我好幾次看花了眼。”
可秀淡是夫人派來的人,誰敢說什么?
但眼下,秀淡趁著五爺醉酒,竟然進了書房。
姜蒲和文澤兩個人相互看向了對方,都不知該怎么辦。
是說給姨娘,讓姨娘阻止什么,還是什么都不說,勸姨娘回去?
兩人都不開口,俞姝敏銳地察覺了兩人的奇怪氣氛。
然而書房里的人還沒有察覺。
詹五爺支著額頭瞌睡,秀淡端著湯盅坐了下來。
“五爺。”她輕聲喚。
聲音溫溫淡淡,恰到好處。
男人迷迷糊糊之間,抬起了頭來。
而這聲一出,房外的俞姝也聽到了。
姜蒲和文澤都小心地看住了她,而她半垂了眼眸,像入定了一樣,神情未變。
房中酒氣漫了出來。
五爺在迷蒙之中,看到了身邊人的衣袖,素色繡淺花的袖口,正是他的阿姝常穿的衣衫。
男人在這一瞬,抬起了手。
秀淡心頭快跳了起來。
這么多天,她一直留意著韓姨娘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宴夫人派她來的目的,不是旁的,正是讓她變成第二個韓姨娘。
可在此刻,房外有鳥兒叫了一聲,從庭院上空掠過。
秀淡眼角驀然看到了庭院里的人。
韓姨娘竟然來了,竟然就站在院子里,“看”著她!
她驚嚇到了,差點抽回了手,但她又很快回過神來。
若是此時,五爺?shù)氖致湎拢苍谒稚?.. ...以她這些天琢磨出來的韓姨娘的性子,韓姨娘定然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這是不是,正是她的機會?
秀淡心跳快了起來,可五爺?shù)氖诌t遲沒有落下,反而半睜著眼睛,反復看向他的衣袖。
秀淡只怕他瞧出來端倪。
她雖然能模仿韓姨娘穿著的顏色,卻并不能明目張膽地穿韓姨娘一樣的衣裳。
秀淡緊張極了,她只覺此機不可再錯過,忍不住向前伸了手,徑直伸到了五爺臉前,抬了起來。
她盼著五爺握住她的手,心跳如雷。
院外的三個人,只有兩個瞧得見,姜蒲反反復復地看向房里,又看向自己的姨娘,而姨娘依然安靜站著,好像在等什么一樣。
就在這時,秀淡再次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五爺。”
這一聲落下,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眼眸中睡夢里的迷蒙瞬間退去,突然看住了秀淡。
男人眸色陡然冷厲。
“你怎在此?”
就在剛才此女再出聲之前,他還以為是阿姝來了。
但他現(xiàn)在知道了,不是阿姝。
他的阿姝怎么會上趕著來關心他呢?
他哪有這般福分?
他冷眼看著秀淡。
秀淡先是驚呆了,不知道為何五爺就醒了,而后連忙退開了身去,倉皇跪在了地上。
“奴婢、奴婢是來給五爺送醒酒湯的!”
五爺冷笑,“那你又為何會坐在我身邊?”
秀淡抖若篩糠。
五爺瞇著眼睛看了她幾息。
“滾下去!”
秀淡驚壞了,在這聲里眼眶發(fā)紅,匆忙退了下去。
只是當她出了書房到了庭院的時候,再次看到了韓姨娘。
連好脾氣的姜蒲都皺了眉看著她,而韓姨娘臉色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她卻越發(fā)無地自容,而韓姨娘平靜依舊。
她瞬間知道了,為何五爺突然清醒看破了她。
若是韓姨娘,怎么可能會主動把手送過去,又急切地去喚五爺呢?
秀淡不敢多思,跑了下去。
房中的五爺背著身子,疲憊地看著桌上的酒,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
但就在酒要送到嘴邊一口飲盡的時候,房外突然又有人喚了一聲。
“五爺。”
五爺心下一跳,訝然轉頭向外看去。
濃重的夜色里,有人安靜立在庭院里,她穿著他熟悉的竹青色的衣裳,眸色帶著淺淡的笑意。
“五爺,少喝酒。”
男人在這一瞬,顧不得驚訝了,兩步跨出了門去。
文澤和姜蒲都退了下去,庭院里頓時只剩下他和院中的女子。
她微微抬了手臂,男人一步上前握住了她微涼的手。
“你怎么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 ...”
男人的聲音驚喜中有些發(fā)悶,俞姝聽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來了,或許,是這腹中小兒實在太不安實了。
她微微用力回應了男人掌心的力道。
“我若是不來,五爺是準備宿醉么?”
俞姝說著,另一只手在鼻尖扇了扇風,不悅地皺了眉。
男人瞧著立時后悔了起來,他站到了下風口,低聲道,“是我不該喝酒,阿姝別生氣。”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快道了歉。
俞姝聽著心,里那種說不出的感覺,越發(fā)濃重了幾分。
腹中小兒在這時,又踹了她一腳,然后翻了個身,好像心滿意足似得,睡覺去了。
俞姝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酒氣從房中溢了出來,在暑熱的天氣里,散發(fā)著迷人的香氣。
五爺想,他起初,真的以為秀淡就是他的阿姝。
他想他幸虧反應了過來,若是阿姝瞧見他犯迷糊,握了秀淡的手,眼下又是什么光景?
他在這個問題里,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他看向俞姝,“你明明到了庭院里,瞧出不妥之處,怎么不提醒我?”
他仔細看著她,手下用力握緊,“實話實說。”
【中章】
俞姝在他的目光里低低發(fā)笑,只是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她是攔不住秀淡的,就算不是秀淡,也會有旁人,而她有什么立場阻攔呢... ...
她不會同他實話實說,只能笑著道,“我總得瞧瞧五爺能不能辨出真假。”
五爺語塞,“若是不能呢?”
俞姝笑起來,“那我攔了也沒用不是么?”
“你這小娘子... ...”
男人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了。
“小心思忒般多,連你自己的夫君,都要先試煉一番。”
俞姝輕笑,轉了身往回走。
五爺心中的煩悶之氣,也在這一刻一呼而出。
他手下握著身邊的人。
她從來都不會對他有什么“期盼”和“要求”,仿佛他來了她會開心,他走了她也不會難過。
這樣的認知,讓五爺心里有點說不出的酸。
但她性子如此,確實和旁人都不一樣,他又怎么好過多要求?
他是想不明白,她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性子,但,只要她在他身邊,在這紛亂的世間,他們和他們的孩子始終在一起,他便也沒必要過多琢磨了。
罷了... ...
兩人牽著手往回走,又在半路的時候,云層持不住雨滴的力道,叮叮咚咚地落下許多大雨珠來。
“呀,下雨了!”
五爺護著俞姝,俞姝護著腹中小兒,在雨里逃也似地回了內院。
下晌的時候,內院的仆婦都聽說五爺同姨娘鬧得不愉快了,到了晚間,所有人又都曉得他們和好了。
包括梨娘子和秀淡。
梨娘子輕輕嘆了口氣,秀淡紅了眼睛。
“娘子,我該怎么辦?”
雨滴叮叮咚咚地落下,過了一陣又開始霹雷喝閃起來。
梨娘子嘆氣。
她亦不知道該怎么辦。
五爺不是重女色的人,又滿心滿眼都是韓姨娘,五爺對姨娘上心的程度,遠非她們來之前所想。
如今五爺和姨娘都對秀淡有了防備,只怕秀淡練得與韓姨娘再一模一樣,五爺也能一眼辨出真?zhèn)巍?br/>
梨娘子抽了帕子給秀淡,“我曉得你盡力了,實在不成,回京之后,我跟夫人仔細說說。”
秀淡卻在這話里,眼淚落得更急了。
她搖了搖頭,“不成的不成的... ...”
梨娘子訝然,不知道秀淡所言是什么意思。
秀淡本不是國公府的人,是某日突然被領進府里來的。
“你沒有牽掛,又怕什么,最多被罰去莊子上做粗使的活... ...”
梨娘子勸她,“五爺?shù)囊棠锊皇鞘裁慈硕寄茏龅模蝗灰膊粫两裰挥许n姨娘一人了,想來夫人也不會太苛求你。”
梨娘子是老夫人的陪房,后來老夫人做主嫁給了夫人的陪房。
她嫁人之后三年抱兩,之后又陸續(xù)生了兩個孩子,孩子們各個養(yǎng)得壯實。
可孩子一多,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她家大哥兒突然落水,雖然被救了上來,但病了起來。
她請了幾個大夫都不成,求到了夫人處,夫人答應幫她請京城里的好大夫給孩子看病,但她必須要來替周嬤嬤照看韓姨娘,不能讓韓姨娘有一點點閃失。
沒等孩子看上大夫,她就離京而來。
她想她必須得把差事做好,不為旁的,為了孩子。
但是秀淡就不一樣。
秀淡在府里又沒有牽掛,怕什么呢?
梨娘子勸了她,可她還是哭著搖頭。
梨娘子不由地問,“那你準備怎么辦?”
她壓低了聲音,“莫要似周嬤嬤那般... ...”
周嬤嬤是怎么死的,她們都知道。
從前周嬤嬤在府里可是夫人面前最得力的老人,眼看著就要出府榮養(yǎng)了,怎么就出了這么大的岔子?
罪是周嬤嬤自己犯的,又不是五爺和韓姨娘給她設的套。
她是怎么就敢如此膽大包天,又是覺得有誰做依仗,才能違抗軍規(guī)、沖撞主子?
梨娘子不敢細思,她只盼韓姨娘安安穩(wěn)穩(wěn)地回京,她就能回莊子上看自己的孩子了。
她勸秀淡的話,最多也就到了這里。
若是秀淡非要拼一個前程,她也不能攔著。
雨越下越大了,梨娘子起身,冒著雨離開了。
秀淡送了她,當天晚上做了一場噩夢,當她從夢里驚醒,渾身濕透。
她看向窗外,雨還在下著,她該怎么辦呢?
... ...
定國公詹五爺狠狠地訓斥了蒙州知府。
那知府嚇得抖若篩糠,雖然詹五爺非是文官,但有他的訓斥在此,蒙州知府的官路算是斷了。
其余的人都驚到了,沒誰敢再打著給詹五爺送女人的主意。
五爺一行也不再于蒙州多停留,一邊給穆行州傳信,問溫彥的下落尋找的如何了,另一邊繼續(xù)啟程向北而去。
秀淡不敢再近五爺?shù)纳恚B靠近韓姨娘,都會被姜蒲和薛薇攆出去。
一行繼續(xù)北上,五爺算好了日子,在韓姨娘發(fā)動前一月到達京城。
距離京城越近,秀淡越是害怕,每天晚上都做一樣的夢,都在那夢里驚醒過來,冷汗淋漓。
直到有一日,她被那噩夢掩住了。
之前那些天,她還能在最驚恐的時刻醒過來,但這次足足被夢壓了一夜。
等她被梨娘子叫醒,甚至不知道是在夢里還是已經(jīng)醒來。
梨娘子見她幾日的工夫就已經(jīng)消瘦了下去,“你這樣不成,人撐不住的。”
秀淡低垂著眼眸一陣苦笑,“我曉得.... ...”
梨娘子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但秀淡突然起了身。
朝著韓姨娘的房前走了過去,梨娘子看過去,見到她的決然。
*
這次停留的地方官員,充分吸取了之前蒙州知府自作主張的教訓,不僅沒有給五爺送些亂七八糟的人,反而將五爺身邊的韓姨娘奉為主母一樣的存在,連時令菜送進來,都要讓俞姝先挑揀。
俞姝前兩日都推脫身子乏沒見人,這天卻是當?shù)匾粋€小節(jié)慶,外面熱熱鬧鬧的,俞姝也跟著來了興致,不過她身子重,不便出門,就讓灶上做了本地節(jié)慶里常吃的菜,入鄉(xiāng)隨俗一番。
五爺聽說了,就讓人將院中的畫舫收拾出來。
并且讓文澤過來傳話,“姨娘,五爺說讓姨娘先去畫舫小坐,五爺忙完就過去。”
俞姝當然道好,興致頗為不錯地,讓姜蒲替她挑了件喜慶的衣衫。
俞姝開心還有個原因。
聽五爺說,那戎奴還沒來犯,就已經(jīng)有不少秦地城池的守城將領感覺十分不安,有些小城想要投靠明主,敲響了虞城的大門。
而后陸陸續(xù)續(xù)有不少城池的將領,表示愿意投靠哥哥俞厲。
五爺說起時,對此的評價是,“沒想得,俞厲竟如此得人心。”
哥哥被信重,俞姝自然心下舒展,讓人把五爺送的紅珊瑚頭面拿了出來。
但這時,薛薇走了進來。
“姨娘,秀淡來了,想要見姨娘。”
俞姝看向窗外,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她應了,秀淡進了房中,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
姜蒲和薛薇都被她嚇到了,俞姝卻在她這行徑中,暗暗有了猜測。
果然秀淡連磕了三個頭,開了口。
“求姨娘給我一個機會,成全我吧!”
俞姝看著她,嗓音沉了下來,“成全你?你想要什么?”
“奴婢想要侍奉五爺!”
秀淡說了,俞姝垂著眼簾看著她。
姜蒲和薛薇都被她驚得不行,就算有很多人有這樣的想法,但誰敢把這話說出口?
不要臉了嗎?
她們看向自家姨娘,只怕姨娘被秀淡氣到。
但俞姝只是抿了抿嘴,哼笑了一聲。
“那你想讓我怎么成全你?”
秀淡低著頭,沒人能看清她的神色。
“姨娘讓奴婢今晚去畫舫伺候便是,成與不成,都在奴婢自己。”
話音落地,薛薇忍不住啐了她一口。
“你還要不要臉?!”
秀淡被啐了,沒有反駁,只是把頭垂的極低。
俞姝抬手止了薛薇,叫了她一聲。
“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做的后果?”
秀淡悶著頭,“奴婢知道。”
俞姝低聲一笑,“所以你也算好了,我勢必會答應你,是嗎?”
在這話里,秀淡頓了頓。
以她這些天對韓姨娘的了解,韓姨娘是不會拒絕她的。
她沒說話,俞姝笑著搖了搖頭。
“那你就去吧,后果自負。”
姜蒲和薛薇訝然看著她,“姨娘?!”
秀淡忍不住激動地顫抖起來,再次朝著俞姝磕了三個頭,一聲比一聲響亮。
“奴婢多謝姨娘成全!”
她說完,小跑著離開了去。
俞姝抿著嘴,看向她離開的方向,直到模糊的身影消失不見,她叫了兩個丫鬟。
“幫我把釵環(huán)卸了吧。”
... ...
五爺從外院直接去了畫舫,中途問了文澤一句。
“姨娘這會到了吧?”
話音剛落,五爺就看到了遠處畫舫里的人。
那人背對著她,乍一看正是他的阿姝。
他快步走上前去,借道林中小路走過去,只是再抬頭去看,卻愣了一愣。
他的阿姝懷著身孕,肚子挺了起來,但站在畫舫里的人,卻仍然是纖細身姿。
五爺腳步微頓,還是走了進去。
那人轉過身來跟她行禮,“五爺。”
是秀淡。
【下章】
此女經(jīng)了之前一事,已經(jīng)許久不在他面前出現(xiàn)了。
他念在夫人的面子上,不想似發(fā)落周嬤嬤一般發(fā)落了她,只要她能老老實實回京即可。
可她竟又出現(xiàn)了。
又是肖似阿姝的打扮,甚至舉止之間都如此相像。
五爺哼笑了一聲。
“你來作甚?”
秀淡垂著頭,“奴婢來伺候五爺。”
五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想起了什么,轉頭叫了文澤一聲。
“去跟姨娘說,讓姨娘先不必過來,免得壞了心情。”
然而話音剛落,秀淡便道了一句。
“回五爺,奴婢已經(jīng)稟報了姨娘,姨娘今日不會過來了。”
五爺一怔,“你說什么?”
秀淡深吸一氣,又說了一遍。
“奴婢去求了姨娘,請姨娘成全奴婢伺候五爺?shù)男囊猓棠锎饝恕!?br/>
畫舫里一時靜到了極點。
窗戶明明都打開了來,但一絲絲風都沒有。
氣氛如同凝固。
五爺嘴角壓了下來。
文澤在旁沒有反駁秀淡的話,可見她說得是真的。
他的阿姝竟然答應了,將他拱手送給別人,就這么隨意。
他忍不住笑了。
他之前還想,她性子是怪些,同旁人不那么一樣,但眼下看來,何止是不一樣。
她是對他根本就沒有一點在乎吧.... ...
五爺在念及的這一瞬,落坐了下來。
秀淡見狀,大松了一口氣。
她連忙上前,給五爺?shù)沽司啤?br/>
男人拿起酒盅,一飲而盡。
秀淡看到了希望,又給五爺斟了一杯,素手給五爺布起菜來。
她早已觀察許久,五爺愛吃什么,又喜歡韓姨娘怎樣的姿態(tài),她都一一學會了。
從前她沒有機會,但眼下她若是再不成,恐怕再尋不到更好的時機了。
秀淡學著韓姨娘的樣子,學著她的表情,學著她的一切。
五爺一連喝了三杯酒下肚,烈酒刺著喉頭,可壓下不他心里的不適。
他很快將這一瓶酒都飲了下去。
秀淡自然不會勸他的,反而大著膽子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她曉得此時此刻,五爺恐怕是氣極了韓姨娘,在這般情形下,是有可能收了她的吧?
哪怕是為了與韓姨娘置氣,也可... ...
事情就要成了,秀淡也顧不了這么多了,朝著五爺身上靠了過去。
五爺垂眸看著,見她靠過來,也曉得她是何意。
男人無聲地笑了笑。
阿姝在這秀淡去求的時候,也能想到有這樣的場景吧。
可她還是答應了秀淡。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順著她的意思?
反正她也是不在乎的!
他看向坐在身邊的秀淡,從這角度看過去,幾乎和阿姝一模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了手來,欲將人攬進懷中。
秀淡也感覺到了五爺?shù)牟辉倏咕堋?br/>
可男人抬起的手,卻遲遲放不下去。
氣氛越加凝固。
下一息,他騰的站了起來。
一把將精心布置的飯桌掀翻在地。
咣當叮咚之間,所有的一切摔了個粉碎。
窗外的風呼嘯著闖進畫舫。
秀淡以為就要成了,可看到這一切,看向了那位五爺,五爺卻只說了一個字。
“滾!”
秀淡砰得一聲跪了下來,跪在了從桌上摔下的碎瓷片上。
她顧不得鉆心的疼了,跪在地上不肯離開,還期盼著五爺發(fā)過了火,她就有了可能。
五爺氣極,胸中煩悶陰郁之氣左奔右突,見秀淡不走,還在這里,忽的笑出了聲來。
他看著秀淡,緊抿的唇縫里吐出幾個字。
“我看你連命都不要了!”
秀淡在這話里,終于跌坐在了地上。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了。
五爺只要韓姨娘一個,縱然韓姨娘轉身離開,也再沒有旁人能靠近五爺。
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不可能了,一切都完了,秀淡反而不怕了也不急了,只有眼淚稀里嘩啦落了下來。
她重新跪好,給五爺磕了頭。
“請五爺賜死奴婢吧!求五爺賜死!只是、只是能不能請五爺救奴婢姐姐一命!奴婢姐姐在教坊司快要活不下去了!”
五爺皺起了眉來,秀淡把凝在心中許久許久的話,全都說了。
她本是寧遠知府的次女方秀淡,但因父親獲罪,與長姐方秀淺一道,被沒入教坊司。
因著姐妹兩人都會彈琴,好歹沒有淪落成為官/妓,而是成了樂人。
可去年,宮中一太監(jiān)去教坊司辦事,一眼看中了她姐姐。
那太監(jiān)位高權重,要不是教習他們琴技的師父,以姐姐琴技出挑,十分難得為由,保住了姐姐,姐姐當時就要被送去那太監(jiān)的私宅。
可是那位師父年紀大了,今歲就要從教坊司退下去。
那師父一走,再沒有人能保住姐姐了。
就在這時,宴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安藍尋到了她們。
她當時高興極了,國公府要能幫她們姐妹贖身就好了!
這普天之下,哪有人敢欺凌到國公府頭上來?
可安藍只將她一個人贖身,帶回了國公府。
宴夫人吩咐她,若是她能辦好這差事,就把她姐姐也救出教坊司,以后他們姐妹就可以在國公府安穩(wěn)度日了。
秀淡只要為了姐姐能幸免于難,她有什么不愿意?
她盡心盡力學著韓姨娘,照著韓姨娘的一顰一笑反復練習。
可她終究是學不到,做不到了... ...
秀淡連連朝著五爺磕頭,額頭磕出了血,混著眼淚流下來。
“求五爺救救我姐姐,奴婢愿意以自己一死,換姐姐逃出生天!”
風吹得畫舫門窗咣當作響。
五爺半晌沒開口。
他重重嘆氣,沒有再多說什么,叫了文澤一聲。
文澤立刻領會,上前拉了秀淡。
“秀淡姑娘,此事五爺已經(jīng)知道了,姑娘請回吧。”
秀淡懵了一懵,接著一陣狂喜。
五爺?shù)囊馑迹谴饝人憬懔藛幔浚?br/>
她砰砰地朝著五爺磕頭道謝,激動到語無倫次。
只是五爺神色寥落,看向外面寂靜無波的水面。
秀淡和她姐姐的事情,他可以出手幫解。
他和那個人的事情,誰又能告訴他該怎么辦呢?
風吹過水面,水面泛起了清波,可風停了,波浪又沒了。
他看著水面,驀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若有一天,她從他身邊離開,也不會有任何留戀地,就風過無痕地走了吧。
因為她毫不在乎,是真不在乎... ...
男人心口發(fā)澀,端起酒杯又要再喝,跪在地上的秀淡突然開了口。
“奴婢還有一個請求。
“奴婢請五爺,不要因此責怪韓姨娘!”
五爺一頓,旋即哼笑了一聲,將手里的酒端到嘴邊。
秀淡卻在此時大了膽子,繼續(xù)說了起來。
“此事是我求姨娘的,姨娘也不得不答應。”
“她不得不答應?”五爺搖頭不信。
秀淡卻說是的。
“姨娘不得不答應,因為奴婢是夫人派來的人,而姨娘只是您的妾啊。
“妾室,怎么能同正妻對抗呢?”
五爺一下愣住了。
手中的酒潑出些許,啪嗒落在桌上。
是了。
在他眼里,他只有她一個。
但在她的眼里,他有正妻在上,而她只是個小妾而已。
念及此,他心下忽的一定。
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