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深養祖宗似的邊哄邊教,伺候了時洛一年之后,時洛終于圓滿完成了高考,結束了每天被卷子摧殘的日子。</br> 考試結束之后,時洛昏睡了三天。</br> 她這輩子都沒想過,有一天居然能為了高考這種東西,把自己折騰到十天半個月不睡覺。</br> 這是哪怕之前去新泉灣都不曾有過的斗志,和當初一心想用瘋狂地畫圖來麻醉自己不同,時洛這回是真想考衡大。</br> 原因無他,高考前,三中按照慣例放了半個月的溫書假。</br> 這種假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讓學生們脫離課堂的節奏,按照自己合適的進度完成高考前最后的查缺補漏。</br> 對于自律上進的優等生來說,無疑是個拔高自身,最后沖刺的大好機會,然而對于時洛這種喜歡投機取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選手來說,完全就是考前成績歸零利器。</br> 即便她感動于唐其深想要在大學四年也能時時刻刻陪在自己身旁,這感動,也僅僅只能支撐她努力奮起短短幾天。</br> 說到底還是自小捧著長大,對未來不愁規劃給養出來的嬌氣毛病。</br> 雖說一路以來有唐其深時不時地扶持教育著,還不至于長得太偏,可也沒好到哪去。</br> 加之和唐其深確定了感情之后,又時不時地被他那幾句“他先喜歡她,自她喊他第一聲哥哥起就喜歡她。”這種肉麻得要死的情話哄得天花亂墜,知道他這輩子都舍不得離開自己之后,自信心重新爆棚之后,難免容易上天。</br> 仗著唐其深被她吃得死死的,成了男朋友之后也沒敢再兇她恐嚇她,維系努力學習的動力真正只剩下真愛一條。</br> 然而這個高呼心中有真愛的小公主,每當上演真愛與自身懶惰瘋狂搏斗的時候,通常都是真愛敗下陣來,懶惰耀武揚威地占據上風。</br> 那一陣子,她抱著唐其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其深哥哥,愛你的方式有很多種,比如陪你睡個午覺,而不是叫你犧牲午覺的時間,陪我寫卷子。”</br> 唐其深每回聽到她這種偷懶式發言,是真的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才好,到最后也都由著她去,不好好念就算了,反正以后又不指望她能賺錢養家長出息,能老老實實地守在他身邊揮霍花錢,他都已經心滿意足。</br> 時洛那會兒當然是不知道唐其深居然有這種放任無度任由她自由生長的心理活動的,怎么說都答應過他要好好考衡大,因此心中的思想斗爭一直在持續不斷地發酵。</br> 高考前放溫書假的時候,兩人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里,時洛充分地體會了自己沒唐其深不行,這么個深刻而沉痛的領悟。</br> 因而在唐其深說臨近期末,要留校記錄實驗數據,由著她選是要脫離他的“魔爪”,在家偷懶悠閑自在,或是跟著他去衡大的時候,時洛毅然決然選擇了后者。</br> 好歹她還是個有為愛考衡大覺悟的人,去的時候還非常努力地往包里塞了五三,和唐其深早就替她整理好的復習提綱和卷子。</br> 去學校的時候,是唐其深開的車。</br> 他向來不大喜歡和人親近,自拿了駕照之后一直是自己開車獨來獨往。</br> 這回不同,副駕駛上坐了時洛。</br> 說來時洛也算第一次單獨坐唐其深親自開的車。</br> 要上車的時候,原本習慣性地往車后座鉆,車門開到一半才想起不對,隨手把身上的包丟上去之后,又關了車門回到一旁。</br> 唐其深正站在副駕駛邊上,替她開好了車門。</br> 時洛忍不住開心,卻又想裝出一副見過大場面的樣子,憋笑憋得十分難受。</br> 唐其深淺淺地勾著唇,護著她上了副座,也沒多說什么,演技比她還自然,關了車門便從另一邊坐了進來。</br> 時洛望著自己還沒系上的安全帶陷入了沉思。</br> 唐其深偏頭瞧了她一眼,也沒把車發動,就這么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忍。</br> 他知道時洛沒多少耐心和心眼,很多情緒根本憋不住,果然沒出三秒,時洛滿身不自在地跟他沒話找話了。</br> “其深哥哥,駕照還挺好考的吧?等我高考完了滿十八了也去考一個……”</br> 唐其深揚揚眉,淡淡地“嗯”了一聲:“不難,不過我以前在澳洲玩過賽車,算是有點基礎。”</br> 時洛被這么一提醒,才想起來,他那可不算是有點基礎,小小年紀就參加成人組拿過國獎的,記得以前還聽唐遠川念叨過,說他還自己掏了一筆錢,折騰了個什么賽車俱樂部。</br> 明明是一塊長大的,怎么差距這么大,她長這么大,到底都在干些什么?時洛不禁短暫而淺薄地回想了一下,才僅僅想幾秒,就覺得不堪回首,撒嬌、胡鬧、惹禍、花錢,壞事做盡一籮筐,好事基本沒有。</br> 被自己優秀的男朋友比下去,時洛心中還是有些矛盾的。</br> 這原本也只算是件小事,可都聊了好幾句了,時洛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沒系上的安全帶,又偏過頭看了眼仍舊無動于衷的唐其深,決定新帳舊賬一起算,新嬌舊嬌湊到一塊撒。</br> “唐其深。”時洛撅著嘴,叫了聲他的名字。</br> 聲音沉沉的,腔調里帶著努力擠出來的冷淡,叫的是全名。</br> 兩人在一起之后,時洛也只是在最開始的時候有意地改過稱呼,別別扭扭地喊了幾天的唐其深,偶爾還喜歡煞有其事地喊一句男朋友,到最后還是被多年的習慣拐回去,老實巴交叫其深哥哥。</br> 她還曾為自己這沒出息破習慣懊惱過,在一起了還喊他哥哥,可溫雨和葉蕁蕁私底下色迷迷地跟她說,不覺得這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嗎?聽說女生要是有本事在chuang上這么叫一句,那男方一定shou性大發。</br> 時洛聽著刺激又澎湃,雖說大計暫時沒法付諸實現,可叫哥哥叫得開心多了,每回喊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特有的賊兮兮的表情,一來二去,唐其深大致知道了些什么,也不戳穿她,由著她去。</br> 只有當小姑娘不開心了,沒心思和他玩情趣了,才會這么點名道姓,開始作天作地。</br> 唐其深抿了抿唇,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臉上,那小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女朋友不高興了,自覺來哄”。</br> “怎么了?”唐其深非常隨意地隨口一問。</br> 時洛攥著松緊帶,開始興師問罪:“你知不知道唐媽媽之前問你爸爸,她要去考駕照的時候,你爸爸怎么回答的?”</br> 唐其深沒吭聲,時洛哼了一聲,把他有意無意伸過來碰她小臉的手撇開:“他說,你學什么車,我不在的時候家里有司機,我在的時候有我,哪犯得著讓你去受這罪,你聽聽!”這才是完美答案,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br> 這像是梁淑儀會炫耀的話題。</br> 唐其深輕笑一聲捏捏她努力擺出來的臭臉:“你喜歡的事就去做,我能護你也不攔你,不好嗎?”</br> 時洛愣了一會兒,突然覺得自己被說服了,好像確實沒有什么不好,可是她不是打算找茬的嗎?怎么能輕易被他說服呢?</br> 時洛沒好氣地往邊上挪了一小寸:“女朋友是可以用來講道理的嗎?”</br> 這回換唐其深被說服了,他唇角忍不住揚了揚,眉梢都染上笑意,十分大方地退步:“不能,我的錯。”</br> 這態度還算令人滿意,時洛又垂眸看了眼安全帶,問:“你知不知道男生的副駕駛,是女朋友專位啊?”</br> 唐其深覺得她發脾氣的小樣子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可愛,也不急著順毛,故意拐了個彎:“有這么一回事?”</br> 時洛鼓起腮幫子,抬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br> 唐其深忙伸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炸毛,立刻表明男朋友該有的態度:“好好好,我知道,沒別的女生坐過,別說是副駕駛,這車都沒別的女生上來過,梁淑儀都沒機會。”</br> 時洛半信半疑:“真的?”</br> 唐其深點了個頭,時洛差點就笑了,可還有件事沒完,立刻又繃回起來,還碎碎念了句“唐媽媽倒是可以的”,梁淑儀對她最親,她才不是白眼狼。</br> 說完,她終于將話題拐到正軌上:“唐其深,你到底知不知道,女友專座上坐的是女朋友?”</br> “不然呢?”唐其深繼續裝不明白。</br> 時洛都快氣死了,這種人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你難道還要女朋友自己系安全帶啊?”</br> 唐其深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時洛一見他這表情,就知道他又在看自己笑話:“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br> 唐其深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又慢條斯理地傾身俯過去,將臉湊到離她只有一指近。</br> 時洛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十分不爭氣地投降了,說話都沒了方才興師問罪的底氣,結結巴巴的:“干、干嘛呀……!”</br> “男朋友幫忙系安全帶。”唐其深睨著她的眼睛瞧。</br> 時洛不自在地偏開,卻又被他兩指頭撥回過來。</br> “你要系就趕快系嘛……”動手動腳的……</br> 少女粉頰漸漸染上紅暈,眼神不自在地到處亂飛,就是不敢再看他。</br> 唐其深饒有興致地開始反問她:“知不知道男朋友替女友專位上的女朋友系安全帶,不是白系的?”</br> “怎、怎么,你還想收費不成?”時洛小心臟都怦怦直跳,總覺得孤男寡女關在狹小密閉空間里的唐其深和往常的一本正經樣相去甚遠。</br> “收,當然得收。”他垂眸瞧了眼她方才被自己咬得粉嘟嘟的嘴唇,眼神停留在上面許久,時洛呼吸一滯,也懂得了他口中收費的意思。</br> 小姑娘飛快地在少年的薄唇上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而后不自在道:“夠了吧!”</br> “還差點。”</br> 時洛捏了捏手心,又裝作氣鼓鼓的樣子在他嘴唇上再點了一下。</br> “可以了!”</br> 唐其深當然沒這么好打發,他勾勾唇,順手把時洛安全帶系好,“咔嗒”一聲響過后,時洛總覺得好像中了某種圈套。</br> “你給多了。”</br> 時洛:“?”</br> 下一秒,唐其深吻上他方才已經肖想了很久的,一直嘰嘰喳喳鬧脾氣的小嘴唇,而后留下淡淡一句:“我給你找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