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洛敢開口,唐其深也沒有什么不敢做的,可他真要喂的時候,最先不好意思的還是時洛。</br> 邊上同學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往她這邊飛,帶著探究和好奇,時洛趕忙伸手把他手上的東西接過,老老實實地吃了兩口,往后退了兩步,沒敢抬頭看他。</br> 唐其深就這么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也沒離開,看著她把蛋糕吃完,眼神有意無意地往她另一只垂著的手上冷冷地掃。</br> 那手里握著方才被起哄時接過的話筒。</br> 一旁和時洛相熟的女同學紀圓圓忍了很久,實在沒忍住好奇,挪著蠢蠢欲動的小步伐,一點一點若無其事地往時洛這頭蹭,好不容易到了跟前,賊兮兮的小眼神立刻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br> “學長好?!奔o圓圓戰戰兢兢地問了句好,隨后立刻用胳膊撞了撞時洛的手臂,抽筋似的不停眨眼,嗓音壓得低低的,像是擔心唐其深聽見,可語氣卻十分曖昧,“洛洛,你和學長認識啊?他是不是要泡你?”</br> 時洛正裝模作樣老實巴交地喝著奶茶,冷不丁被這么直白地問了句,嗆得輕咳了兩聲。</br> 唐其深眉頭微皺,也不顧邊上有外人盯著,習慣性地伸手探到她后背輕撫時,時洛又瞬間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沖他擠眉弄眼。</br> 唐其深怎么會不知道她的意思,方才紀圓圓那句曖昧的問話,即便再小聲,唐其深也仍舊聽得一清二楚。</br> 關系太透明,走起后門來就會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多少有些不便。</br> 唐其深沒錯過時洛眼眸里示弱撒嬌的意味,偏頭漫不經心地掃了掃一旁那群八卦的小眼睛,薄唇微啟淡淡道:“不是要泡她。”他早就泡到了。</br> 時洛:“……”</br> 這種輕浮的詞從唐其深嘴里出來,總覺得有些突兀,可一想到他在做某些事情的時候,那種溫潤面具之下毫不掩飾的衣冠禽獸模樣,似乎又并沒有太多違和。</br> 時洛思緒一瞬間飄得很遠,臉頰又紅又燙。</br> 這下換先前問八卦的紀圓圓咳個不停了,這咳嗽里多少帶著點掩飾尷尬的意味,她明明問得可小聲了,怎么還被聽了去。</br> 然而問都問了,她也不差這一句,總覺得這兩人鬼鬼祟祟的,有貓膩。</br> 紀圓圓順了順氣,又刨根問底:“那學長是來……?”眼神一個勁兒地往面紅耳赤正在發呆的時洛那邊甩。</br> 唐其深即便是扯謊,也比尋常人來得淡定沉穩,男人面不改色地順著她的眼神,往時洛那頭又看了一眼,而后不咸不淡地說:“今天第一次發放補給餐,要采納每個班同學的意見?!?lt;/br> 過來湊熱鬧八卦的幾個人大失所望,連忙搖著頭:“沒意見沒意見。”</br> “特別好?!?lt;/br> “大力表揚?!?lt;/br> 唐其深微微點了個頭,在外人面前,他向來一本正經,見時洛不說話,又隨口問:“口味呢?”</br> 有人搶答:“挺好的挺好的?!?lt;/br> 旁邊的也跟著夸贊道:“品種也特多,比我在家里吃的都要好。”</br> 唐其深表現得太過平淡尋常,倒真讓人以為是過來采集訊息的,有個女孩子沒忍住,多了一句嘴:“好吃是挺好吃的,就是太甜了,齁甜,有點兒受不了。”</br> 唐其深揚揚眉,視線往時洛那邊探去,少女站在離他半米遠的對面,垂著腦袋走神,不過好像確實是餓慘了,手里的小蛋糕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看起來吃得挺香。</br> 他的目光至始至終沒離開過她身上,耳邊是其他小女生嘰嘰喳喳地附和,她們見有人開了頭,也不覺得有多不好意思抱怨了,個個都說“甜,齁甜,甜得受不了。”</br> 議論聲漸漸停歇,才聽唐其深輕描淡寫地說:“嗯,有些小姑娘就喜歡吃這種齁甜的,是我考慮不周?!?lt;/br> 話雖這么答,可大家都沒聽出考慮不周之后打算改變的意思,總覺得唐其深話里有話,若有所思地發著愣。</br> 沒有人發現,唐其深離開之前,還若無其事地走到時洛身邊,順手沒收了被她握在手中的那個,原本要用來和別的男生合唱的話筒。</br> 休息結束的哨聲很快又響了起來,時洛吃了最喜歡的小甜點,后半程軍訓的狀態顯然要比最開始那兩個小時好上不少。</br> 她知道剛才那些都是唐其深準備的,知道他在向自己示好,跑來哄人了,表現還不錯,少女表面上站著軍姿,心里卻偷著傻樂。</br> 傍晚解散之后,時洛和同班幾個女生一塊回了訓練基地安排的宿舍。</br> 八人間,上下床,條件顯然和學校里的學生宿舍沒法比較。</br> 冷硬的床板上放著深綠色疊成小塊的床單和被子,邊上用來洗漱的水杯牙刷和毛巾,也都是統一分配、擺放整齊的迷彩綠。</br> 大家按照床沿上貼好的名單找到各自的床位,好幾個女生像打了雞血似的,動作利索地開始拆被鋪床。</br> 和癱在床上的時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br> 饒是后半程被唐其深喂飽了肚子,精神狀態再好,也敵不過烈陽高懸的曝曬,和一動不動的軍姿操練。</br> 她長這么大,累過的次數屈指可數,爬個山最多都不能超過十米的選手,一場踏踏實實的軍訓過后,幾乎耗盡她所有的體力。</br> 少女一進門就像沒骨頭似的往硬板床上一撲,也不管床單鋪沒鋪好,伸手扯了扯**的豆腐塊綠被子往懷里一抱,眼皮子都沒力氣掀開了。</br> 等她休息得差不多了,同住的幾個小女生差不多都已經將床鋪整理清楚,該鋪的床單鋪得整整齊齊,該擦的桌子椅子床梯欄桿全都一塵不染。</br> 時洛懶洋洋地皺著小臉,盤著腿抱著被她揉得亂七八糟的床鋪坐起身來的時候,有兩個女生甚至已經洗好澡,把穿了一天攢了一身汗的臟衣服都洗干凈曬出去了。</br> 這種效率和生活自理能力,時洛怕是一輩子都要嘆為觀止。</br> 她連先前在三中住校的那一陣子,換洗的衣服也都是喬嬸隔三差五去學校送取,別提手洗衣物,就是把洗衣機擺到她面前,她大抵都不知道該按哪個鍵啟動。</br> 何況是后來和唐其深在一起了,別說家務瑣事,就是吃飯寫卷子都得唐其深耐心溫柔地哄,被寵得沒有樣子,壓根兒不食人間疾苦。</br> 閑下來的小姑娘紛紛坐在床上閑聊,對面一個女生見她還懶著不愿意動,趕忙催:“洛洛,快把床單鋪好,一會兒可能有人會過來檢查的?!?lt;/br> 時洛眉頭微皺,渾身沒力氣,軟綿綿地答:“好……我一會兒弄?!?lt;/br> “要我幫你嗎?兩個人弄能快一點?!?lt;/br> 時洛小半顆腦袋都埋進被子里,話語悶悶的:“謝謝你,我再休息會兒就起來自己弄,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lt;/br> 室友點點頭,知道她很累,也沒再催,走到洗手池洗了一小碗水果出來挨個分。</br> 分到時洛的時候,室友還貼心地叮囑了一句:“我家里帶過來的,甜膩膩的,你要是不喜歡吃甜的就吐了,沒關系的,我不介意?!?lt;/br> 時洛彎著眼笑瞇瞇的,嘗了一口又再吃了一顆,清甜入口,總算是把疲憊掃去了大半,少女鼓著腮幫子,說話都有些含糊:“沒事,我就喜歡吃特別特別甜的?!?lt;/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下午還在努力八卦湊熱鬧的紀圓圓正好就在時洛隔壁床。</br> 時洛話音剛落,她便若有所思,而后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忙開口問:“洛洛,下午的蛋糕你覺得甜嗎?我都被甜死了?!?lt;/br> 下午那會兒時洛還在走神,根本沒聽見唐其深后面說了什么,聽她這么問,順口就答了:“不甜啊,我從小到大就喜歡吃特別甜的,覺得正剛好?!?lt;/br> 等到時洛再轉頭時,差點沒被紀圓圓嚇一跳,她大半個身子都從隔壁探了過來,手肘撐在時洛身邊的硬床板上,笑里藏了滿滿的曖昧:“洛洛,你知不知道下午的時候,那個學長說了一句話?!?lt;/br> 時洛手心緊了緊被子,聽到她們提起唐其深就有些心虛:“他、他說什么了……?”</br> 紀圓圓立刻沉了沉臉,學著唐其深表情和語氣,裝模作樣道:“嗯,有些小姑娘就喜歡吃這種齁甜的?!?lt;/br> 時洛心跳不爭氣地加速了起來。</br> 紀圓圓賊兮兮地沖她眨眨眼:“有些小姑娘,說的應該就是你這個小姑娘吧?”</br> 時洛咽了咽口水,沒來由的緊張了起來:“不是,沒有的事,那個——”</br> “他就是過來看你的,還騙我們說什么采納意見?!奔o圓圓一臉姨母笑,惹得時洛臉頰發紅,“我說怎么從來沒聽前面學長學姐說有下午茶這一出呢,合著就是心疼你唄。”</br> “不是……!”</br> 時洛忍著笑意微瞪她,紀圓圓一點都沒在怕的,手指頭一個勁兒地戳時洛的小被子:“臥槽,洛洛,你什么時候認識的這么一個大帥逼啊,你知道不知道,光光一下午的功夫,咱們學校表白墻上的留言和投稿全被大一新生占領了,每條都在議論他,照片全是軍訓休息的時候偷拍的?!?lt;/br> 時洛被她說得起了好奇,心癢癢的實在沒忍住:“議論他什么?”</br> 紀圓圓舔舔唇,笑得蔫兒壞:“你不是說不認識,沒什么關系嗎?怎么又這么關心???”</br> 時洛臉頰紅得沒眼看,兩只手伸著撓她:“紀圓圓!”</br> 兩個人鬧得正歡,宿舍樓底響起一聲哨令,隨后整棟樓都傳來混亂的腳步聲,門外不少學生在喊:“集合了集合了?!?lt;/br> 整個宿舍的人連滾帶爬穿好迷彩外套,時洛半邊鞋帶都來不及系好,便被紀圓圓拉著趕忙往下奔。</br> 好在趕上最后的集合時間,沒有受罰,時洛跑得猛了,大氣都差點順不上來,和紀圓圓兩個人塞在了整個長隊的最后面。</br> 唐其深就站在不遠處,從時洛一下樓,眼神便立刻捕捉到了她,而后一秒鐘沒離開過,一直跟著她,來到了隊伍的最末位。</br> 紀圓圓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左顧右盼的時候一不小心把盯著時洛看的唐其深逮個正著。</br> 唐其深的氣質森冷,紀圓圓雖說在宿舍里開他和時洛的玩笑開得勤,可真要遇上,仍舊沒膽子多看一眼。</br> 她趕忙拽了拽時洛衣袖,示意她往唐其深那個方向看。</br> 唐其深見了紀圓圓這舉動,估計著時洛應該傻乎乎的沒兜住,自行招供了,他也沒再多慮,邁著步子就往她身邊走了過去。</br> 紀圓圓見狀,立刻屏住呼吸正了正身子,假裝四處看風景,然而心思卻死死地掛在身后這對搞小動作的男女身上。</br> 下一秒,唐其深走到時洛身邊,少女微微偏著身子,仰頭看他。</br> 唐其深伸手捏了捏她軟乎乎紅彤彤的臉頰,而后在她面前單膝蹲下。</br> 紀圓圓歪著頭偷看,差點沒把脖子扭了,見唐其深蹲下,眼睛都睜圓了。</br> 時洛唇角微微勾著,垂眸盯著他瞧,自覺地將小腳往唐其深那邊送了一點,就見他動作自然地替她把沒綁好的鞋帶拆了,流利又迅速地打了個結。</br> 再站起來的時候,唐其深語氣親昵,嗓音低低地問:“新發的床單鋪好了嗎?”</br> 時洛軟綿綿地搖搖頭,糯糯地答:“沒呢,我又不會弄那些,而且好累?!崩碇睔鈮?,沒有半點羞愧。</br> 意料之中,唐其深輕笑一聲,恐嚇道:“一會兒就要檢查,沒鋪好的,操場跑圈十圈起步。”</br> 然而時洛像是半點沒在擔心,嬌氣地反問他:“那怎么辦呀……”</br> 唐其深似笑非笑地壓低嗓音,湊到她耳旁:“你賄賂賄賂我,我替你弄?!?lt;/br> 時洛咬了咬唇,迅速地往四周掃了一眼,見大家都在認真聽教官布置任務,沒人注意到角落的他們,于是紅著臉,把心一橫,湊到他跟前踮起腳尖,一口吻在他微涼的薄唇上。</br> 唐其深淡淡道:“不夠?!?lt;/br> 前排紀圓圓偷聽偷看得相當不淡定了,內心默默吶喊:干!教官!我舉報這邊有人亂搞不正當交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