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居高臨下的垂目對望,郭圣通摟住兒子的肩膀,五指按得極緊,劉彊感到痛意,微微縮了肩膀,不明所以的瞥了母親一眼。
劉秀淡淡笑問:“昔日衛靈公問孔子陣戰之事,孔子沒有回答,知道為什么嗎?”
劉彊困惑不解,劉秀拍了拍他的頭,神情淡然的加了句:“此事非你所及。”
他收回手,若無其事的繼續與大臣們寒暄笑談,郭圣通面色雪白,眼神復雜多變,似怨似恨,轉瞬聞得身后一聲輕咳,才匆匆收斂,將仍是一頭霧水的兒子拉到身邊,細細安撫。
我扭過頭,卻發現劉陽不知何時已來到跟前,正跪坐在榻下,神態自若的取了食案上的刀,動作熟練的割著肉。他分完肉,恭恭敬敬的將盌盤遞到我面前,輕柔的喊了聲:“娘請用。”
我似有所思的夾了塊肉送到嘴里:“陽兒,父皇問你太子哥哥的話你可懂?”
他輕輕一笑:“靈公問陳,孔子不對,典故出自《論語》。”
“我沒問這個。”我將肉嚼爛了,慢慢咽下。劉秀的意思如果僅是為了向太子考證《論語》那么簡單,也就不會讓郭圣通花容失色了。
“嗯。”劉陽斂起笑容,神情淡淡的,只眼梢帶起了一抹得色,“孩兒絕不會讓父皇娘親失望?!?br/>
我點點頭,欣慰的關照:“以后行事更需謹慎,有分寸。從今兒起,這殿上的每一雙眼睛都會在背后關注你的一言一行?!?br/>
“諾?!彼麘耍S后起身去給父皇母后行禮,舀酒、分肉,謙恭孝道之舉不在話下。
歌舞將盡,饗宴將散,我終于按捺不住,暗暗將目光投向鄧禹。
沒曾想,鄧禹竟一直在看著這邊,一時四目相接,我又是一震。他的神情太過沉重,重得像是千斤巨鼎,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但我無法回避,直直的望著他,深深的吸氣,毅然決然的與他對視。
我能清楚的看到他最后無語的低嘆,神情凝重而麻木,然后從席上起身,整理衣裳。他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妻子李月瓏便一直陪在身旁——他起身,她亦起身,他整衣裳,她便伸手幫忙捋平褶痕,配合得如此嫻熟,如此自然。
在萬眾矚目下,鄧禹平靜而從容走上殿中央,叩首伏倒,清冷的嗓音蓋住所有喧嘩,響徹整座殿堂。
“如今江山光復,天下太平,臣奏請陛下收回將軍綬印,去甲兵,敦儒學。”他從袖中取出右將軍綬印,托舉于頂,拜叩。
剎那間,殿上絕音,靜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吸氣聲。
劉秀端坐在榻上,沒有出聲,目色平靜,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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