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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李鴻宇很快也感受到這一點。
    他被那位模樣漂亮的小夫郎領著走進院子, 抬眼就對上了一道冰冷的視線。
    秦昭坐在竹椅上隔水與他對視,眸光冷得像是摻了冰碴子。
    李鴻宇:“……”
    怎么看上去比昨天還生氣了???
    其實李鴻宇昨天只是一時沖動,等事后冷靜下來,他也覺得自己這事做得太過火了。
    違反了村規(guī)不說, 還給家里惹了不小的麻煩。
    要是這件事真被秦昭捅出去, 不僅會害得阿秀名聲不保, 他家也在臨溪村待不下去了。
    坦白說,他對秦昭其實沒什么好感。
    這病秧子家里有什么?沒錢沒地, 干不了農(nóng)活, 三天兩頭就臥床不起, 除了那張臉之外沒什么拿得出手的。
    臉有什么用,臉好能當飯吃嗎?
    他實在不明白這病秧子有什么值得讓阿秀天天念叨的。
    原本就對秦昭沒什么好感, 聽說阿秀被拒之門外后,他就更不喜歡這人了。
    他妹妹在村里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總之……就是一時沖動, 他想給秦昭一個教訓。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 他運氣竟然這么差,不僅被人抓了個現(xiàn)行, 不小心把手摔斷了,現(xiàn)在還得親自登門道歉。
    臉都要丟盡了。
    李鴻宇一時沒說話,秦昭那位小夫郎也沒理會他,快步走過石橋,到了秦昭身邊:“你……你怎么醒啦?”
    語氣聽上去頗有些心虛。
    景黎能不心虛嗎,他剛剛還壓著這人差點干了壞事呢。
    秦昭是被他開門的聲音弄醒的嗎?那他剛才……剛才打算做壞事的時候, 秦昭應該沒有醒吧?
    景黎心虛地望著秦昭。
    秦昭抬眼正好對上景黎這目光,心里的氣頓時消了大半。他收回目光,淡聲道:“睡得好好的,被某人吵醒了。”
    至于這個某人指的是景黎, 還是那個只會擾人好事的混賬東西,就只有秦昭自己知道了。
    他沒有多說,朝景黎伸出手:“扶我起來。”
    景黎連忙扶著他站起來。
    秦昭抬步就想往主屋的方向走,卻被一個聲音叫住:“秦昭!”
    李鴻宇還從沒被這么忽視過,他三兩步走到秦昭面前,道:“你要我親自登門,我現(xiàn)在來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接受我的道歉?”
    他應該是第一次這樣正式向別人道歉,語氣十分生硬,臉色難看至極。
    秦昭淡淡掃了他一眼,冷道:“我沒有聽出你這是道歉的態(tài)度。”
    說完,捏了捏景黎的手,景黎扶著他直接從李鴻宇身前走過去。
    “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在這兒站到你答應為止!”李鴻宇大聲道。
    可那兩人就連腳步都沒停頓一下,很快進了屋,甚至還啪地一聲關上了門。
    李鴻宇:“……”
    “……他還在院子里。”景黎扒著窗戶,偷偷往外看。
    秦昭換了件衣服,語氣淡淡:“他不敢走,走了他妹妹怎么辦?”
    景黎問:“你真要這樣折騰他啊?他手還斷著呢……”
    “原本是不需要的。”
    這件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原本秦昭只是想讓李鴻宇親自登門道個歉,可誰知道這混賬東西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來得這么不湊巧……
    秦昭的視線在景黎身上略微一凝,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是該教訓教訓。
    小少年還趴在窗戶往外看,秦昭有些不悅地皺眉:“你這么關心他做什么?”
    “我沒有關心他。”景黎最后往窗外望了一眼,有些擔憂道,“我剛種好的花還在外面呢,他會不會一生氣……又給我全拔了啊?”
    秦昭:“……”
    感情是在關心自己的花。
    秦昭在床邊坐下,拍了拍自己身側的床榻:“過來陪我躺一會兒。”
    景黎:“可我不困。”
    “可我困。”秦昭抬眼望向他。
    二人對視片刻,景黎妥協(xié)道:“好吧……”
    他總覺得秦昭最近越來越不講道理了。
    不過這樣倒是比過去多了些人氣兒。
    二人在床榻上并肩躺下,秦昭自然地翻了個身,手臂摟住景黎的腰身。
    景黎:“!”
    “別亂動……”秦昭眼眸已經(jīng)輕輕合上,似乎累壞了一般,聲音放得很輕,透著濃濃的倦意。
    景黎仰頭望著那張蒼白的臉,忽然覺得有點后悔。
    秦昭身體還沒好,不該讓他幫著一起種花的。
    這樣想著,景黎身體放松下來,任由秦昭將他摟進懷里。
    午后的庭院寂靜無聲,唯有微風帶著些許竹葉清香,透過虛掩的窗戶吹進來。景黎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中過分急促地跳動著,而后漸漸回歸平靜。
    或許是這環(huán)境太過愜意,景黎的倦意跟著襲上來,輕輕打了個哈欠。
    他把腦袋埋進秦昭懷里,找到個舒服的姿勢,很快也睡著了。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約莫過去了一個時辰,景黎被一陣急促的雨聲中吵醒。
    他睜開眼,秦昭已經(jīng)坐起來。
    “下雨了啊……”景黎揉了揉眼睛,跟著坐起來,秦昭正透過窗戶往外看。
    雨幕里,依舊站著一道身影。
    李鴻宇的年紀還不到二十,身形壯實,與秦昭差不多高,左臂的繃帶掛在脖子上,在雨里站得筆直。
    景黎有些驚訝:“他居然還在那里?”
    “倒是個有血性的。”秦昭收回目光,平靜道,“放他進來吧,我找件衣服給他。”
    片刻后,李鴻宇披著秦昭的衣服坐在桌邊,秦昭幫他將手臂重新上藥包扎。
    “嘶……輕點!”李鴻宇疼得齜牙咧嘴。
    “忍著。”秦昭神色淡淡,“聽聞你很小就跟著你爹上山打獵,這點疼都忍不了?”
    “打獵又不會摔斷手……”李鴻宇嘟嘟囔囔道,“說來也怪,那條路我走了少說也有幾十上百遍,從來沒摔過,怎么偏偏昨天就……”
    景黎正好端著一碗湯藥進屋,聽見他說這話,腳步一頓。
    秦昭朝他看了一眼,神色自然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李鴻宇問:“什么意思?”
    秦昭:“……”
    “真是搞不懂你們讀書人,整天文縐縐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這是什么?”他指著景黎手里的那碗湯藥。
    “姜茶。”秦昭道,“雨已經(jīng)小了,喝完你就回去吧。”
    李鴻宇一口氣灌完了整碗姜茶,又問:“那我妹妹的事……”
    秦昭道:“我不會與女子為難,更不會無端損害女兒家的名聲。”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李鴻宇站起身,道,“剛才我想了想,這事的確是我家不對,要不是我娘和我姨母先出這餿主意,事情也不會鬧成這樣。對不住。”
    秦昭點點頭。
    李鴻宇右手拎著自己濕透的衣服,又看了看桌上空了的湯碗,道:“其實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還不錯。”
    他頓了頓,又笑道:“要不你真考慮一下?你與我妹妹要是成了,那就是我妹夫,以后在村里我罩著你。”
    秦昭:“……”
    景黎:“……”
    “你再說一句……”秦昭抬眼望向他,眸光淡淡。
    李鴻宇個頭和秦昭差不多,但由于常年在山里野慣了,皮膚曬得黝黑,身形也比他壯實許多。
    可被秦昭這樣一瞪,竟然生出一絲心虛。
    “咳,我沒、沒別的意思,就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李鴻宇勉強笑了下,慌亂道,“我先走了,衣服改天還你!”
    說完,忙不迭地溜了。
    雨勢在臨近傍晚的時候稍停了一會兒,可入夜之后,卻變本加厲地下起來。
    好在秦昭在建造庭院時有意加強了院子里的排水,院中不會積水,對剛種下的花草也沒有太大影響。
    景黎坐在門邊,望著院子里的雨幕,悻悻道:“早知道晚上有雨,我中午干嘛去澆花,直接淋雨多省事。”
    秦昭正坐在臥房的書桌旁,聽言抬起頭:“你是錦鯉,又不能預言天象。”
    “說得也是……”
    景黎走到秦昭身邊,湊過去看了看:“你在畫什么?”
    秦昭道:“防洪堤和排水渠。”
    “?”景黎被他震驚了,“防止水患用的?”
    秦昭平靜道:“今日從田地回來時,我特意留意過。臨溪村依水而建,而這部分河道較窄,這才導致漲水時容易沒過堤岸。”
    他手中圖紙繪制的便是村外那截河道,秦昭的手指在圖紙上劃過,耐心解釋道:“若在此處拓寬河道,加高堤岸,再將村中田地的排水渠都加寬三尺……”
    秦昭似乎對此道極為精通,他簡單解釋過后,景黎也覺得的確可行。
    可他還是不明白……
    “你為什么連這都會?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景黎納悶地問。
    “我……”秦昭垂眸看向那圖紙,搖搖頭,“前幾年我病得厲害,沒有精力關心這些。最近幾日閑暇時我都在考慮,有沒有什么法子能夠讓村子不遭水患,想著想著,這法子忽然便出現(xiàn)在腦中,就好像……”
    好像過去曾經(jīng)用過。
    秦昭抿了抿唇,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景黎也沒再追問,低頭繼續(xù)看那圖紙。秦昭的圖紙繪制得極其詳盡,但從圖紙就能看出,修建堤岸工程較大,絕不是一兩個人能做到的。
    而且……
    景黎問:“在這里加高堤岸,再拓寬排水渠,是不是會讓村民的田地變少呀?”
    “對。”
    這也是秦昭在猶豫的地方。
    小山村里大部分人靠農(nóng)耕為生,田地便是他們賴以生存之物。若是真按照秦昭這個做法,恐怕許多村民的耕地都會受到影響。
    秦昭道:“明日我去與村長談談吧。”
    翌日是個晴天,秦昭一早便去了村長家。
    正趕上村長要出門。
    “村長這是要去縣城?”秦昭問。
    村長背了個小包袱,一看就是要出遠門的模樣。他沒有隱瞞,點了點頭:“今年的雨水比過往還多,我得去找縣太爺,看能不能提前做點防護。秦昭,你來找我有事嗎?”
    秦昭:“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秦昭將昨晚繪制的圖紙取出來給村長過目,村長看完,同樣露出驚詫的神情:“你竟然還懂水利?”
    “略懂一二。”秦昭沒多做解釋,只是道:“既然村長要去縣城,不妨將此物呈給縣令過目,若能求得縣城相助,則事半功倍。”
    “這……”村長欲言又止片刻,放下包袱,“如果你確定這圖紙里是解決水患的唯一方式,我便不能急著去縣里。”
    村長對水利了解不多,但秦昭的圖紙繪得清晰,他便能一眼看出端倪。
    按照圖紙的做法,農(nóng)戶的耕地會受到不小的損失。
    村長道:“秦昭,這件事牽連甚廣,我不能自己做決定。”
    他身為一村之長,首要責任便是保證村民的利益,以及尊重村民的意愿。
    村長想了想,道:“不如這樣,你先將此物放在我這里,這幾日我挨家挨戶去找他們談。若大家都同意這個法子,我再去縣里請求協(xié)助。你覺得如何?”
    這的確是最妥帖的做法,秦昭道:“全聽村長安排。”
    村長又詳細詢問了秦昭有關修建堤岸的細節(jié),二人在村長家中聊了足足有一個時辰,秦昭才終于得以離開。
    至于村長,他東西也顧不得收拾,直接帶著秦昭的圖紙去農(nóng)戶家了。
    秦昭現(xiàn)在只是一名普通村民,做到這里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接下來的事不需要他再操心。
    想要勸說村民都答應這個方案絕不是容易的事,接下來幾天村長都在忙活這些,只偶爾派人來秦昭家里,向他說明進度。
    只是幾天耽擱下來,村里又連著下了幾場雨,溪水已經(jīng)漸漸有漲水的趨勢。
    這日午后又開始下雨,景黎在紙上寫完最后一個字,把毛邊紙舉起來給秦昭看:“我寫好了,這次肯定沒問題!”
    紙上密密麻麻寫了一篇文章,是景黎剛默出的《千字文》。
    秦昭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錯漏,點頭:“你學得很快。”
    景黎得意洋洋,若是魚身,尾巴恐怕都要翹上天了:“這是小孩學的東西嘛,當然學得快了。”
    秦昭正想再給他拿一本新的蒙學,聽言動作一頓,道:“那你要不直接試試童生的書?”
    景黎:“?”
    蒙學書籍是為幼兒識字所用,里面用的字不多,含義也淺。景黎有些基礎,學起來自然輕松。
    不過正是因為輕松,反倒欠缺些挑戰(zhàn)。
    這幾日秦昭早摸出了這小魚的基礎,以他的情形,直接讀四書五經(jīng)都不成問題。
    秦昭這樣想著,起身去書架上幫景黎找書。
    景黎嚇得腿都軟了,連忙拉住他:“別、別啊,那些書我聽你讀都頭疼,不想看那些。”
    他只是想順便認幾個字,沒有真的想考科舉啊!
    景黎拽著秦昭的衣袖,聲音放軟下來:“秦昭……”
    “聽話,這樣識字更快。”秦昭渾然不理某條魚的撒嬌,從書架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印刷書,“這本《春秋》如何?”
    景黎看見那厚度都感覺呼吸困難,搖頭:“換一本。”
    “那就《周禮》。”
    “再換,要薄一點的。”
    “那……”秦昭視線在書架中尋覓著,余光瞥見一本書,視線猝然一凝。
    景黎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跟著看到了那本書,眼前一亮:“我覺得這本不錯!”
    沒等秦昭阻止,景黎飛快伸手抽出那本書。
    那書冊比《春秋》足足薄了一大半,也就只比蒙學厚了那么一點,學起來肯定容易。
    景黎對這厚度十分滿意,他低下頭,皺著眉讀了讀封皮上自己認識的兩個字:“春……什么事?好奇怪的名字,這兩個字念什么呀?”
    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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