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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聽了這打趣的話, 秦昭只是淡淡掃了景黎一眼。
    也就是趁他現(xiàn)在燒得動不了,說不出話,否則哪容得了這小魚這么囂張。
    “好啦,不逗你了。”景黎舀了勺粥, 細(xì)細(xì)吹涼, 喂到秦昭口邊。
    這粥就是普通的大米粥, 里頭什么也沒放,熬制了很長時間, 口感軟糯濃稠。可秦昭喝進(jìn)口中, 竟嘗出點(diǎn)苦味。
    這些都是傷寒的癥狀, 秦昭懂醫(yī)術(shù),自然明白。
    他微皺了皺眉, 喉頭滾動,忍著疼咽下去, 才低啞著聲音道:“預(yù)防的湯藥劑量加大三成, 你與阿七每日早晚服用,切不可——”
    “知道啦。”景黎又給他喂了勺粥, 打斷道,“藥已經(jīng)讓阿七熬上了,你不用操心這些,顧著自己就好。”
    景黎斂下眼,無聲地嘆了口氣:“你是沒見到你兒子在門外大哭的樣子,我都心疼了。”
    秦昭咽下一口粥, 低低應(yīng)了一聲:“好。”
    喝完粥沒多久,景黎又端來藥給他喝。喝藥時秦昭的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迷糊間只覺得渾身筋骨都酸疼難耐,冷汗幾乎浸濕了衣衫。
    景黎已經(jīng)不像第一次看見秦昭病倒時那么慌亂。
    這一整晚, 他都守在床邊,給他喂水,降溫,擰干帕子,一遍一遍幫秦昭擦身。
    翌日,秦昭睜開眼。
    身體的溫度已經(jīng)降下來,四肢還殘留著高燒后的酸軟無力,頭疼得幾乎快要裂開。秦昭無聲地?fù)Q了口氣,正想起身,卻碰到了一條冰涼、光裸的手臂。
    景黎躺在他身側(cè),四肢覆在他身上,腦袋還靠在秦昭懷里。
    他上身什么也沒穿,秦昭也是衣襟敞開,直接觸到對方微涼的肌膚。
    這是在……幫他降溫么?
    秦昭低下頭,端詳景黎的睡顏。
    少年睡得不怎么安穩(wěn),眉頭緊緊皺著,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憊。昨晚秦昭燒得迷迷糊糊,也能感覺到這人一直守在他身邊。
    瞧這模樣,多半是一夜沒睡了。
    秦昭在景黎的頭發(fā)上輕輕撫摸一下,后者睡得的確不沉,他這么一動,幾乎是立即就了醒過來。
    景黎稍直起身,用掌心試了試秦昭額頭的溫度:“溫度降了些,但還是有點(diǎn)熱。”
    “這是傷寒,哪這么容易好。”秦昭聲音還有些啞,他撫摸著景黎的頭發(fā),低聲問,“昨晚何時歇下的?”
    景黎從被子里滑出去,撿起丟在一旁的衣服披上,揉了揉眼睛:“不記得啦。”
    “你啊……”
    秦昭嘆了口氣,正想說什么,卻聽景黎道:“阿七說魚崽昨晚很乖,自己安安靜靜睡覺了,沒讓人哄。”
    他跪坐在秦昭身邊,小聲道:“我第一次沒哄他睡覺呢……”
    秦昭默然片刻,撐起身。
    “你別動。”景黎連忙壓住他,“想做什么我來就好了,大夫說你要多臥床休息。”
    “好,我不動。”秦昭道,“那你過來。”
    景黎:“啊?”
    秦昭伸出手臂:“過來讓我抱一下。”
    景黎乖乖俯下身,被秦昭摟住了。
    “我沒事的。”秦昭輕輕道,“別擔(dān)心,很快就會好了。”
    景黎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知道這只是個傷寒,放在現(xiàn)代也不過是流感的程度,在這個時代雖然不好治,但也并非沒有法子。
    可是看到秦昭高燒不退,他心里還是很難受。
    因?yàn)檫@又一次提醒他,秦昭的身體遠(yuǎn)不如常人那么健康。
    先是中毒,而后又被湯藥傷身,哪怕現(xiàn)在調(diào)理過來,他身子依舊很虛弱,虛弱到一場小小的傷寒都能將他擊垮。
    景黎鼻尖微微泛酸。
    他深吸一口氣,很快平復(fù)下來:“沒事了,你再躺一會兒,我去讓阿七幫你弄早飯,順便把藥熬上。”
    “好。”秦昭松了手。
    景黎下了床,從衣架上取下外衣披好,走回床邊:“渴不渴,水多半涼了,我去后廚熱一下。”
    他說著,低頭拿起小案上的茶壺和茶杯,卻愣住了。
    茶杯里還剩了半杯沒喝完的清水,一條小魚沉在水底,仰頭望著他,無辜地歪了歪腦袋。
    景黎:“……”
    “怎么了?”見景黎許久沒有動靜,秦昭偏頭問。
    景黎沉著臉,把茶杯遞給秦昭:“沒事,你兒子想幫你加餐,喝魚湯。”
    看清茶杯里是什么的秦昭:“…………”
    小魚崽終于見到爹爹,尾巴開心地?fù)u了搖,撲騰一下跳出茶杯,落到秦昭手心里。
    這些時日他們逐漸發(fā)現(xiàn),小魚崽沒有像尋常魚兒那樣依賴水。或許是因?yàn)樯眢w里有一半人的血脈,這小家伙能在陸地上留存的時間比景黎還多一倍。
    魚身不怕脫水,人身不怕溺水,真正的水陸兩棲。
    不過,這還是這孩子在能夠化成人形后,第一次主動變回魚身。
    秦昭抓穩(wěn)在他掌心蹦跶的小魚兒,不敢讓他靠太近,問:“想我了?”
    魚崽用腦袋蹭了蹭秦昭的手指。
    秦昭道:“可爹爹生病了,暫時不能和你玩。”
    小魚崽動作停下來。
    他仰頭與秦昭對視片刻,魚鰭在秦昭指腹上輕輕碰了碰,留下柔軟冰涼的觸感。
    “他心疼你了。”景黎道。
    擔(dān)心秦昭的自然不只有景黎,魚崽和阿七同樣也很擔(dān)心,因?yàn)樗麄儸F(xiàn)在是一家人。
    “嗯。”秦昭撫摸著魚崽的腦袋,“爹爹很快就會好的,然后再帶你去玩雪,好不好?”
    小魚崽尾巴輕輕擺了擺,算作答應(yīng)了。
    秦昭把他放回茶杯。
    “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跑出來的。”秦昭不見生氣,反倒覺得有趣。
    昨晚,分明是阿七在照顧小魚崽。
    能留在他身邊做影衛(wèi)的,功夫必然都是頂尖,可現(xiàn)在,卻連個小孩都看不住。雖說阿七并不知曉小魚崽的身份,但這么小小年紀(jì)就能這樣不驚動守衛(wèi)逃出來……
    秦昭望著在茶杯里游來游去的小魚崽,悠悠笑道:“這孩子……聰明得很啊。”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阿七的聲音。
    “先、先生,夫人,小少爺不見了!”阿七聲音都發(fā)著顫,焦急道,“我昨晚就守在屋外,親眼看見小少爺睡著的,絕沒有出去過。可方才……方才我進(jìn)屋喚他起床,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景黎:“……”
    秦昭:“……”
    小魚崽還在茶杯里游泳,似乎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秦昭按了按眉心,將茶杯交給景黎:“說實(shí)話吧,阿七不會泄密。”
    景黎向來不懷疑秦昭的決定,拿著茶杯出了門。
    與秦昭預(yù)料的一樣,阿七知道真相后只是稍驚訝了片刻,沒有再多說什么。不說不問,這是做影衛(wèi)該有的職責(zé)。
    比起這些,小主人沒有丟失,這才是最重要的。
    秦昭這一病,就病了大半個月。
    自從解了沉歡毒之后,這一年以來,他還沒有這么厲害的病過一場。現(xiàn)在這一病,倒像是將前面的空缺全給補(bǔ)回來。
    城里的傷寒傳染病因?yàn)橹笕丝刂频卯?dāng),在新年到來前就已消失匿跡。
    整個府城,恐怕只剩下秦昭還因?yàn)闀r不時發(fā)熱,仍被禁足在屋子里。
    唯一的好事是,家里沒有任何人被傳染。
    景黎和魚崽體質(zhì)特殊,不易得病,阿七又自幼習(xí)武,身體強(qiáng)健,算來算去,全家就只有秦昭是個病秧子。
    新年將至,景黎讓阿七買回了紅紙竹條,沒事就教他剪窗花和糊燈籠。
    這手藝還是去年阿易教他的,景黎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得有模有樣了。
    秦昭每天只被允許在不起風(fēng)、有太陽的正午,在院子里走動走動,曬曬太陽。這日剛下過雪,雪停后,景黎帶著阿七在院子里掛燈籠,秦昭就靠在窗邊看他們。
    “看什么看,當(dāng)心又吹著冷風(fēng),快回去躺著。”景黎注意到他,連忙趕人。
    秦昭無奈:“我都好了。”
    “你前天也是這么說的,還非要出來貼窗花,結(jié)果夜里又燒起來。”景黎氣鼓鼓道,“回去回去。”
    秦昭只得回了床邊,對坐在床上的小崽子攤了攤手:“你看,爹爹出不去,不能陪你堆雪人了。”
    魚崽正在玩布偶,聽言搖搖頭:“呀!”
    他才沒有想出去玩,明明是爹爹自己想出去。
    “你這小子……”秦昭注意到他手里的新玩意,問,“這是誰送的,阿七么?”
    魚崽又搖搖頭。
    他懷里抱著個小魚形狀的布偶,圓圓的身子拖著個小尾巴,鱗片的形狀則是用棉線銹出來的,內(nèi)里塞了棉花,十分柔軟。
    小魚崽放下布偶,扶著秦昭的手臂站起來,兩條手臂在身前張開,畫了個半圓。
    秦昭懂了:“哦,陳彥安。”
    胖得深入人心。
    “是陳彥安剛寄過來的。”景黎已經(jīng)掛完燈籠回來了,他合上房門,道,“今早收到他來信,說他娘還沒消氣,今年只能留在村里過年了,就先把給小魚崽的禮物寄過來。”
    秦昭問:“阿易的事?”
    “是啊。”景黎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沒這么容易。”
    陳彥安他娘格外對名利錢財(cái)格外看重,不然也不會拼死拼活要送陳彥安去讀書。陳彥安娶個雙兒,還想做正妻,想來也知道不會這么容易被接受。
    “而且阿易還不知道這事呢。”景黎笑了笑,道,“陳彥安這小子還真是,你說他這么費(fèi)心說服他娘,萬一到時候阿易根本不喜歡他,他可怎么辦?”
    秦昭道:“他未嘗不知道這些。”
    明明知曉可能會被拒絕,可他仍然決定要先說服家中長輩。
    這是對對方的尊重,也是作為男人該有的擔(dān)當(dāng)。
    就連景黎,也對陳彥安的成長感到驚訝。
    要知道,一開始那人還只是個沖動又魯莽的小胖子呢。
    景黎又想起件事:“阿易前段時間寫信問我們要不要去縣里過年,那會兒你病還沒好,我就沒回信。不過看你現(xiàn)在這樣,恐怕也出不了遠(yuǎn)門,我們今年就不去了?”
    秦昭點(diǎn)頭:“嗯,都聽你的。”
    除了給阿易和陳彥安寄去回信,景黎還特意給臨溪村村長也寄了封信,信中說明了秦昭患病的事情,表示今年要留在府城過年。
    并隨信附上親手剪制的窗花和秦昭寫的春聯(lián)。
    寄信前,景黎交給秦昭看過,處理得十分妥帖,挑不出毛病。
    景黎問:“要不要給顧家和知府大人也送一副春聯(lián)?”
    這其實(shí)可送可不送。
    想巴結(jié)那兩位的人不少,秦昭現(xiàn)在只是個秀才,在府城的文人里算不上突出,就算送了,對方也不一定能看見,更別說掛起來。
    可不送,似乎有些失了禮數(shù)。
    所以景黎才拿不定主意。
    “送吧。”秦昭道,“總歸是個心意。”
    至于掛不掛嘛……知府那邊不知道,但顧家多半是要掛的。
    景黎:“好。”
    景黎照他說的去辦,秦昭望著景黎離開的背影,無聲地舒了口氣。
    不知不覺間,他的小夫郎也懂事了許多,已經(jīng)學(xué)會獨(dú)當(dāng)一面。
    就他還是個廢物。
    秦昭失笑。
    除夕夜那天,府城同樣取消宵禁,百姓徹夜歡慶新年。隔岸的煙火璀璨,歌舞升平,秦昭和景黎坐在湖岸這頭的院子里,帶著小魚崽和阿七,一家四口平平淡淡吃了頓年夜飯。
    景黎望著遠(yuǎn)處的燈火,在心里默默許了唯一的新年愿望。
    ——希望秦昭盡快好起來,不再受病痛折磨。
    或許是景黎的新年愿望起了效,新年過后,秦昭的身子當(dāng)真一日比一日好。可景黎不放心,依舊不允許他恢復(fù)去顧府的授課。
    景黎神情難得嚴(yán)肅:“大夫都說了,你現(xiàn)在不能勞累,要靜養(yǎng)。”
    “我自己就懂醫(yī)術(shù),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秦昭道,“而且顧府可以派馬車來接——”
    “醫(yī)者不自醫(yī)沒聽過嗎?”景黎毫不退讓,“總之就是不成,你要再養(yǎng)一段時間才可以。”
    秦昭:“可我已經(jīng)在家待了快兩個月了……”
    從十一月中生病開始,到現(xiàn)在一月初,已經(jīng)足有快兩個月時間。一場小小的傷寒養(yǎng)兩個月已經(jīng)夠離譜了,更不用說他不去授課,哪有收入?
    先前賺的錢一半用來還方天應(yīng),一半貼補(bǔ)家用,秦昭那點(diǎn)月錢一個月下來其實(shí)剩不了多少。
    何況這兩個月他喝的湯藥從沒斷過。
    家里的積蓄哪里夠用?
    秦昭試圖與景黎講道理,景黎卻道:“錢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有辦法的。”
    “辦法?”秦昭敏銳地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什么,笑問,“你又找到什么賺錢的法子了?”
    景黎驚覺自己說漏嘴,心虛地別開視線:“還不能告訴你,總之你乖乖休息就是。”
    交涉失敗。
    秦昭無可奈何,只得順從。
    可他這次沒能歇太久,因?yàn)榘⑵邚念欓L洲那邊帶來了消息。
    護(hù)國大將軍蕭越已經(jīng)料理完母親的喪事,這兩日就會途經(jīng)江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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