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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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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家私塾就大太太陪嫁宅子里,因主宅西邊,稱為西院。如今兩邊已經打通,西院那邊主要是修建成了觀賞游玩園子,其中還有小小部分就是二個學堂,一個文館私塾,一個練武場,隔著一片園景相望。
    因為與住地方十分方便完全分離,私塾這邊先生就直接住這里。而武館,因子弟們不習武,只賀老爺偶爾才練起來,大多時候閑置不用,還有個別時候會閉了院門,與住家眷東院隔開,領一幫子皮實兵蛋子那里摔打呼喝興撒野。
    賀家雖京城沒有根基,但賀家私塾非常有名。因為坐館,除了一個江南請來名士趙先生,還有一個非常有名老先生,就是前賀老太爺老師,簡文昌老先生,稱文昌子。
    這文昌子大湯國是大大有名名士,比江南名士趙先生等為有名。趙先生肯屈尊絳貴坐館賀府,大概就是簡老子這棵老梧桐引來,文昌子前以學生自稱,二談文論道,很是融洽。
    當年文昌子據說也是飽讀詩書才華橫溢一心爬榜之輩,誰知當年下場應考偏遇考場舞敝,竟然華麗麗地落第了。從此便遠離考場無心仕途,只開館授徒為生。后來他一學生一舉高中狀元,高徒出名師,文昌子也享譽甚高,求學者眾。偏這文昌子也是個奇,學生成才,他自己也覺得功成名就了一般,反倒封刀不教了,野鶴仙風般云游四方去了。就這么某一日,游至西北近邊塞地區(qū)茂林,偶遇賀老太爺那少年兒郎,相談甚歡,自此入了他法眼,便又駐留下來收了這高足。
    然后沒幾年,這賀老太爺得文昌子教導,竟也一舉中了狀元。
    一師兩狀元啊,這大湯國可是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噢。于是這文昌子是名聲日隆。
    如今這么位老夫子住賀家開業(yè)授徒,賀家私塾雖只雛形初現(xiàn),幾個娃娃兵,沒有什么出仕成名。但京城私塾界,提起賀家私塾來,也沒有哪家書香悠久書院敢小覷了去。
    這文昌子自然是雅稱,學生們還是稱他簡夫子。年紀大了,也不避什么男女之禮,又四處游走見多識廣,倒十分沒正經。把幾個小姑娘都嚇哭過,原因各種荒誕。
    比如某次四小姐賀明瑾害羞不肯背書,簡夫子問賀明瑾問題是:“萬一嫁不出去怎么辦?”
    必答題。
    被叫起來站著賀明瑾又羞又惱又氣又急,又手足無措,后哭了。這老頭兒還不放過她,讓她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并說一定要搞明白,建議也可以向親長請教。從此之后,這個問題雖然沒有再被問起過,但賀明瑾他課上加沉默寡言了,但背書倒沒有再害羞了,不然大概有讓她臊問題等著她。
    比如某次五小姐不肯背書,老頭必答題是:“若無故落入敵手當如何?”
    賀明璇十分氣憤:“爹爹手下有很多兵,誰敢抓?就算被抓了,爹爹自然會去救。”誰知這老頭兒立即讓手下二個小童把賀明璇單獨關進了一間小黑屋里,一副地痞相地道:“爹爹和他手下兵不會來救,給老實點兒。”賀明璇連哭帶罵,揚言要揪光他胡子,才不給他老實呢。
    這老頭兒就關著她直到散學,很自得地看著賀明璇狼狽地被丫頭們扶著離開。一狀告到賀老爺處,那個沒正經老爹也哈哈大笑,責令大家認真上課,聽夫子話。自此賀明璇也十分老實。
    而冤是六小姐賀明瓊。無緣無故地,也沒有不背書,某天中午被老夫子罰不準吃中午飯,丫頭帶點心什么統(tǒng)統(tǒng)沒收。
    然后下午上課,老頭兒問她:“一餐不吃會如何?”賀明瓊肚子餓咕咕叫,自己又沒犯錯,便有些膽大,看著那邊大嚼點心簡夫子,老實地答:“會餓。”然后從身上掏出塊銀子來放老頭案頭,道:“本小姐買幾塊點心如何?”
    簡夫子樂呵呵地點頭,收了銀子給了兩塊點心給六小姐,道:“明天中午繼續(xù)餓飯。”六小姐問理由,老頭說:“理由就是,爹讓聽。而,要餓兩頓。”就這么著又被餓了頓。
    這個渾不吝不講理老貨,誰也拿他沒法。因為賀老爹發(fā)話,要拿這貨當爺爺伺候,這貨面前都得做孝子賢孫,包括他自己。于是誰都得很乖。
    賀明玫早聽丫頭們說起過這么個怪咖,對他是滿滿地好奇,所以一進學堂便忍不住使勁兒偷偷打量他。
    簡夫子,著褐色道士領便服,高瘦身材,精神矍鑠。容長臉,皮膚不算白,但黑得不夠瓷實,滿臉細密魚網狀皺紋,頭發(fā)胡須皆花白稀疏柔軟,簡單說就是毛少。整個看起來也無甚異狀,倒微微有點觀之可親感覺。
    只和一般老家愛瞇著眼不同,他十分愛睜大他那雙眼皮已經塔拉下來眼睛,只看時候很愛臉朝著一個方向一動不動,只眼珠子滾來滾去尋找鎖定目標。然后讀書時卻又使勁地搖晃腦袋,好象一讀書就被自動上了發(fā)條一樣停不下來,并且十分喜歡手下學生蛋子們搖晃著腦袋讀,并以此判定是否認真了。
    有前車可鑒,賀明玫初來乍到便十分乖,老頭兒讓讀讀讓背背讓搖頭她就一直晃腦袋,晃到微茫才停一停再反向接著晃,反正指哪兒打哪兒,倒沒撞上什么槍口。
    這天,老頭兒上課途中給學生布置作業(yè),讓大伙使勁地搖頭晃腦開讀,自己一邊嚼點心喝茶十分忘。賀明玫覺得這夫子果然會享受,便不由多看了幾眼。沒想到某次便被那老頭抓住了眼神,招手把她叫到跟前兒問道:“為什么總是看著呢,有那么好看嗎?”說著捋了捋不多胡子,一副自得樣。
    這完全沒有老夫子們該有嚴肅嘛,賀明玫好笑之余,認真答道:“不是啦,是那些點心們長比較美貌。”
    簡夫子一聽,看了看他盤中點心,一盤黃黃蒸糕,入口即融,酥甜可口,道:“這是雞蛋酥糕。”然后他認真地問道:“知道雞蛋是怎么來嗎?”
    呃?賀明玫認真道:“廚娘放進去。”
    “廚娘蛋哪兒來?”
    “廚娘是女。”賀明玫嘴道。
    簡夫子:
    賀明玫艱難地補上一句:“廚娘不會下蛋,母雞下。”
    這么被個小女生玩弄一回,老夫子吹了吹胡子,還是問出那句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固定問句來。賀明玫眨眨眼睛,一本正經道:“早想過這個問題,是先有鳥。”
    “和鳥什么關系?”
    “有一只鳥下了個笨蛋,這笨蛋長成鳥是個傻大個兒,有翅膀不會飛,只會撲楞那么幾下,被鳥排擠,被叫*。”
    “這樣啊。”
    賀明玫一本正經地點頭:“就是這樣沒錯。”她認真道,“那夫子知不知道是先有女還是先有男呢?”
    “先有誰呢?”
    “一起啊,當初據說女媧娘娘生龍鳳胎。”
    老夫子:
    有了這次胡扯八道后,每次散了學,老頭兒總愛多留賀明玫一會兒,和她瞎扯幾句,賀明玫也十分愛這兒呆著。
    這簡老夫子住地方,是學堂后院,有側門直通外院。而學堂廂房,有幾間是原來賀大少爺和賀二少爺專用書房。現(xiàn)這二位大少爺都去了外院,有趙先生帶著鉆研什么時政策論政見要聞民生大計去了,據私下聽聞還要研究這科主考官喜好習慣等等,還要研究分析以前各屆考生題卷優(yōu)劣,總之要弄懂事兒多了去了。目前這園子里小學堂,就是娃娃兵們根據地。
    就是這學堂這片兒地,不拘哪處,前堂后院側廂,哪屋都有暖墻,十分舒服。所以冬天天大凍時候,學生仔們不想鉆進冷呵呵風里去,便多是這里滯留,由服侍過去院里廚房領了午飯回來吃。六小姐賀明瓊同學十分不幸被罰,就是那帶到這里吃午飯。
    別屋子里大多也有暖墻,只賀明玫西廂,唯一供暖系統(tǒng)便是炭爐子。她一進學堂簡直就不想挪窩兒啊。
    什么江南煙雨,大漠飛鷹,草原馳馬,雪山巍峨,才幾天,賀明玫就聽他眉色飛舞著講過了這四個地方,倒也聽得十分有趣。
    說到雪,老頭兒很有些感慨,對賀明玫道:“看們這里下雪,白華華一片,厚厚一層,可是太陽出來一曬,就沒了。知道離這里很遠西邊那里下雪是什么樣嗎?那里下雪是黃色,一粒粒硬硬,太陽越曬越硬,碎成粉也不會化,時間久了就成了沙,滿地沙,大片大片黃沙。”
    原來沙是天上下下來黃雪噢。
    賀明玫覺得這老頭兒十分有想象力,不過敢跟小盆友比想象力么?她笑瞇瞇道:“也知道有個地方,雪大片大片飄,到處白華華一片,厚厚一層,越積越多越積越厚,年復一年,都不能那兒生存,后那里只剩下了雪。滿眼雪,永遠都不化雪。”
    “為什么永遠都不化呢?”
    “因為太陽不出來曬啊。”
    簡老夫子無語暗思,那不是雪山么
    “還知道一個地方,那里天上下雪是綠色,象草籽兒一樣,落到地上,就長成草,長啊長啊,長成大片大片草。那里地上,到處綠綠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綠。”
    簡老夫子奇道:“下草啊怎么知道雪山和草原?”
    賀明玫:“不是講過嗎?”
    “有這么講過嗎?”
    賀明玫不理,家也加了一點想象好不好。她接著道:“還聽說一個地方,天上從來不下雪,猜都下什么?”
    “下什么?”
    “下水啊。”
    簡夫子翻眼:“那不就是雨?”
    “真聰明。誰說不是啊。那猜那些雨是酸還是甜?”
    “酸雨?”
    “是咸。那咸雨下啊下啊,地上水就越來越多越積越深,后,把山樹田屋全都深深淹沒看不見了,只剩下大片大片一眼望不到邊汪洋大海。”
    “小丫頭,連海都知道?聽誰說?”
    “多鮮哪,尼尼就是從山那邊海那邊過來。”賀明玫拍一拍懷里尼尼,問道,“對吧尼尼?”然后一臉得意地看著簡夫子。
    簡夫子點了點下巴,下巴上幾縷長須便也跟著飄了幾飄,臉上露出原來如此恍然樣子來,問道:“知道這小狗為什么長不大么?”
    “為什么呢?”
    “因為它胡言亂語信口雌黃嘴巴上象開了河。”忽然外面有個清朗男音笑道。語音未落,一道欣長朱色影從門口走了進來,正午陽光照他身上,有些模糊了他容貌,只看到那周身罩著一層暖洋洋光暈,和那光影中那張爽朗笑臉。
    唐玉琦走進來,對著坐著簡老夫子揖首鞠躬行了一禮,道了聲:“簡夫子好。弟子叨擾了。”
    以簡老夫子坐位置,他應該是早就看到唐玉琦吧。此時他撇了下嘴,一副不待見樣子道:“誰是夫子,是誰弟子?”
    唐玉琦聽了,笑嘻嘻并不意,道:“可是想要弟子交些束修以正名份?”
    簡夫子便再翻了翻眼,傲驕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這兩,竟是老相識。
    賀明玫尚對著憑空出現(xiàn)這五表哥呆呆,就見唐玉琦伸手抱走了她身上尼尼,揉著它腦袋問道:“塔塔,受連累了。跟著某學壞了沒有,嗯?”一副完全沒看見某就邊上樣子。
    賀明玫忙站起身來,指著椅子笑著讓道:“五表哥好,五表哥請坐。”
    唐玉琦這才笑看著她道:“上次只腦袋貼榻上半歪著頭看,這次倒懂禮貌了,又起立又讓坐。”然后他又揉揉狗狗腦袋,道:“塔塔,是不是教某懂禮貌了?”
    賀明玫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好轉身去倒了杯茶給唐玉琦,道:“五表哥請喝茶,還有,它叫尼尼。五表哥不要亂叫它,免得它這里分裂。”說著點了下尼尼腦袋。
    唐玉琦問:“小東西,真叫它尼尼啊,這么叫它才分裂呢。可憐塔塔,受了某多少折磨啊。”
    賀明玫顧不得跟他磨嘴皮子,只心里隱隱覺得十分不妥。因為天暖,今兒大伙兒都回去吃午飯去了,這會兒子只有她這兒和簡夫子閑話,不知道這個表哥何事到訪。“那個,五表哥,吃過午飯了嗎?見過家太太了嗎?”
    唐玉琦撇嘴不看她:“自己作客沒禮貌,以為別跟她一樣嗎。”一語了又轉身笑嘻嘻地問她道:“唉,小東西,那馬事兒,跟姑父說過了沒有。”
    賀明玫當然沒說,當戰(zhàn)馬是那么好要么,要徐徐圖之。但想起尼尼撫養(yǎng)權,便道:“催什么,正想著法兒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唐玉琦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不催不急,等著吃那熱豆腐。”然后他稍湊近了一點兒,道:“等要來了馬,保證帶騎馬去,到時跟姑姑姑父說去,定然教會躍馬揚鞭。”然后他頭挪離稍遠點,歪著下巴懷疑地盯著她臉,帶著抹考量意味兒道:“不會是那種膽兒小不敢學吧?”
    賀明玫不吃這一激,不好意思地慢慢道:“其實是。”
    被冷落簡老夫子十分不滿,用手指敲了敲茶杯,道:“也要喝茶。”賀明玫忙起身續(xù)上。
    唐玉琦道:“簡老夫子,弟子今兒個就這里跟著您老念書,請您老多多指教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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