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平鎮(zhèn)的附近城鎮(zhèn)有高鐵站,但來往宜清市的高鐵每天只有一班,時間在下午五點(diǎn)。</br> 林溫等不及高鐵,她查好線路,先坐地鐵到公交站,再乘半小時公交,接著轉(zhuǎn)大巴車,兩個小時后才到達(dá)鎮(zhèn)上。</br> 空氣又濕又悶,看起來像要下雨,下車后林溫有點(diǎn)反胃。</br> 大巴站邊上有家小賣鋪,林溫進(jìn)店買了一瓶礦泉水和一份關(guān)東煮。</br> 關(guān)東煮的食材較為劣質(zhì),但湯還算好喝,林溫喝下大半碗湯,止住胃里的惡心后,她向小賣鋪老板娘打聽寺廟。</br> 寧平鎮(zhèn)地方小,那間寺廟在網(wǎng)上也無跡可尋,林溫?fù)?dān)心父母,但理智尚存,她不敢盲目闖進(jìn)陌生地方,在路上時她甚至考慮過是否需要求助警方。</br> 老板娘在看電視劇,一心二用回答林溫:“那個寺廟啊,離這里很遠(yuǎn)的,坐公交車的話你要走很多路,還不如打個車。”</br> 林溫斟酌著問:“那個寺廟很有名嗎?”</br> “那是的呀,很多外地的大老板都跑到這里來燒香。”</br> “你們當(dāng)?shù)厝艘矔幔俊?lt;/br> “去啊,不過我平常沒時間,過年的時候才會去,我婆婆初一十五都會去那里。”</br> 林溫心下稍松,又試探道:“那去里面燒香,一般要給多少錢?”</br> “這個隨意好嘞,你有錢的話給個幾百幾千,沒錢的話不給也沒關(guān)系。”老板娘指了下店內(nèi)角落,“小姑娘,你是要去燒香是吧?我這里也有香賣的,寺廟門口的香價格翻了好幾倍,你去的話可以在我這里提前買好。”</br> 林溫沒有買香,她向老板娘道了謝,吃完關(guān)東煮,將盒子扔進(jìn)店內(nèi)的垃圾桶,林溫又買了一把雨傘。</br> 黃梅天來臨,大雨說下就下,室外水泥地濺著大片水花,林溫雨傘撐開一半,望了望天,她又折回去問老板娘有沒有雨衣。</br> “有的,你去那邊那個貨架找。”</br> 林溫拿了一件雨衣,在手機(jī)上叫了一輛租車,三十分鐘后終于到了位處偏僻郊區(qū)的寺廟。</br> 大雨一直沒停,林溫穿著雨衣小跑進(jìn)廟,看見許多人打著傘往一個方向去,她也跟了上去。</br> 這些人里男女老少都有,互相交談的模樣像是相熟已久,林溫跟著他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從前殿轉(zhuǎn)到了一處小院。</br> 踏進(jìn)院門,她腳步一頓。</br> 院子不大,此刻角角落落到處擠滿了人。身披袈裟,看模樣像是住持的老僧人從不遠(yuǎn)處走了過來,他的身邊跟著幾位年輕僧人,其中一位僧人替他打著傘。</br> 淅淅瀝瀝的雨幕中,老僧人所過之處,信徒們紛紛下跪,同時雙手高舉,爭先恐后奉上現(xiàn)金。</br> 林溫震驚地望著這一幕,完全忘記了反應(yīng),直到注意到個別幾人跟她一樣沒有下跪,她才回過神,在那幾人中發(fā)現(xiàn)了她的父母。</br> 父母身邊就是那位李阿姨,李阿姨同樣跪在地上,手上抓著幾張大鈔,期待著老僧人的走近。</br> 林溫收攏住她特意買的雨衣,抓著帽子遮擋住臉,倒退一步,將自己隱藏在門框后面。</br> “林溫?”</br> 似乎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林溫不確地順著聲音望過去。</br> 前方假山旁站著一個撐傘的女人,女人轉(zhuǎn)著身,正好奇地打量她。</br> “真的是你啊,林……”</br> 林溫怕父母會注意到這邊,她手指豎到唇前。女人一愣,隨即點(diǎn)頭,朝四周看了看,她一個閃身,來到了門后。</br> “你還記得我嗎?”女人問她。</br> 林溫原本不一還記得對方,畢竟她和對方只有一面之緣,但因為周禮,所以她對這人的記憶清晰了起來。</br> “你是齊舒怡?”周禮的上一任相親對象。</br> 齊舒怡一笑:“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我。”</br> 林溫淺淺地牽了下嘴角:“你不是也還記得我嗎?”</br> 齊舒怡聞言,挑了挑眉,并沒有解釋她記得的原因。</br> “你怎么會來這里?”齊舒怡問。</br> 林溫沒有答,她反問:“你呢?”</br> “我啊,我來這里做研究。”</br> “研究?”</br> “我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是學(xué)心理學(xué)的?我是心理學(xué)博士,”齊舒怡道,“還在讀。”</br> 林溫并不清楚她的背景。</br> 齊舒怡想到林溫先前的舉動,推測道:“你的親戚朋友在這里?”</br> 林溫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父母,這次回答了對方:“嗯。”</br> 齊舒怡了然,視線重回院子里,說:“你不是第一個因為擔(dān)心親戚朋友,所以跟來這里的人。”</br> 林溫不由看向她。</br> 齊舒怡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不過你放心,這家寺廟手續(xù)正規(guī),不是什么違法組織。只是香火太旺盛,信徒跟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樣。”</br> 確實不一樣,林溫從前也去過寺廟,見過信徒跪拜天空奇景、放生生靈、捐贈金佛,但從沒見過一群人跪拜僧人,爭搶著奉上現(xiàn)金的。</br> 林溫不想父母發(fā)現(xiàn),在那群人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入屋舍后,她跟著齊舒怡來到廚房。</br> “午飯吃了嗎?”齊舒怡問她。</br> “還沒。”</br> “那在這里隨便吃點(diǎn)。”</br> 廚房里還剩不少齋菜,齊舒怡問過僧人后端來兩份素面條。</br> 林溫之前吃過關(guān)東煮,所以并不是太餓。她挑著細(xì)面條,問齊舒怡:“你來了多久?”</br> “我昨天來的,你呢?”</br> “剛剛。”</br> “就你一個人?”</br> “嗯。”</br> “你有什么打算?”</br> 林溫?fù)u頭,她還不知道。</br> 齊舒怡說:“那就先看看吧,下午這里有個交談會。”</br> 交談會在一處小殿舉行,地方小,現(xiàn)場座無虛席,住持先講了一會兒佛理,接著輪到其他人。</br> 林溫跟著齊舒怡坐在一個便于隱藏身形的角落,看著信徒們一個一個走到中央,講述自己的故事。</br> 李阿姨也上了場,她年紀(jì)不到七十,比林溫母親小三四歲,但看起來比林母還要蒼老。</br> “我以前總是折磨自己,折磨自己去想,為什么偏偏是我,為什么要我承受這種痛苦。我把孩子養(yǎng)這么大,他就這么沒了,我的精神直接就崩潰了,后來我的丈夫也離開了我,剩下我一個人茍活在這世上,我甚至想過無數(shù)種自殺的方法,直到我的朋友帶我來到這里。”</br> 訴說完痛苦的經(jīng)歷,李阿姨又聲情并茂道:“現(xiàn)在我不這么想了,我知道,一切都是因為因果。以前我家里現(xiàn)老鼠,我會打死它,現(xiàn)在我家里再現(xiàn)老鼠,即使它從我臉上爬過,我也不會再動它!”</br> 林溫微張著嘴,下意識地看向齊舒怡。齊舒怡面不改色,聽得極其認(rèn)真。</br> 很快,輪到了林溫父母,林溫一下正襟危坐,這回?fù)Q作齊舒怡看向她。</br> 林父和林母一齊走到中央,夫妻倆對視了一眼,林母緩緩開口:“我、我有過一個兒子,他特別特別優(yōu)秀,他長得好,學(xué)習(xí)好,人也孝順懂事。他特別會畫畫,我沒有給他報興趣班,他全靠自學(xué)。他也特別喜歡阿凡提,小學(xué)的時候每次班里有什么活動,他都會上去講阿凡提的故事。高中的時候他奧數(shù)競賽,拿過好幾次一等獎!但是他走了……</br> 他走了二十四年,他走的那天,我痛不欲生,也是在那天,醫(yī)生告訴我我懷孕了,我拼著最后一口氣挺了過來,我那個時候就想,是不是他還沒走,我的兒子又回來了……”</br> 母親的聲音溫和慈愛,林溫已經(jīng)聽了二十三年。</br> 林溫安安靜靜聽完整場,結(jié)束后她又遠(yuǎn)遠(yuǎn)跟在父母身后,目送他們回“寢室”。</br> 齊舒怡介紹:“這棟樓是有錢老板資建造的,里面住宿環(huán)境還不錯,有合寢也有單間,我住二樓單間。”</br> 林溫點(diǎn)頭。</br> 齊舒怡又問:“你今天要不要也住這里?”</br> 林溫想了想,說道:“我還要回去上班。”</br> 齊舒怡看了下時間:“那得盡快走了,再晚就不方便了。”</br> 林溫跟她道了別,獨(dú)自走到寺廟門口叫車。</br> 手機(jī)有未接電話和幾條微信,先前廟里太吵,她沒聽見鈴聲。</br> 林溫手指劃過“周禮”的名字,沒有回?fù)茈娫挕K送ㄔ捊缑妫唤o袁雪回復(fù)了一條微信。</br> 大約寺廟位置太偏,林溫遲遲沒等到司機(jī)接單。她索性跟著導(dǎo)航慢慢走,一直從夕陽西下走到天黑,她竟然也沒覺得腿酸。</br> 袁雪收到林溫的微信回復(fù)時,正在搬家。</br> 汪臣瀟和周禮都來了,兩個男人幫她把行李拎下樓。東西全放進(jìn)后備箱,汪臣瀟問:“還有沒有落下的?”</br> 袁雪道:“應(yīng)該沒了,落下了再來拿就是了。”</br> “行,那上車吧。”汪臣瀟道。</br> 周禮看了眼時間,問道:“林溫還沒回你?”</br> “嗯?”袁雪掏手機(jī),這才看到十幾分鐘前收到的回復(fù)。</br> “這姑奶奶總算看見消息了……她說她今晚加班,不能來幫我搬家了。”袁雪說。</br> “沒事沒事,反正有我呢!”汪臣瀟殷勤道。</br> 袁雪給了他一個淡淡的白眼,低頭給林溫回復(fù),忽然聽見周禮說:“問問她加班到幾點(diǎn)。”</br> 袁雪一愣:“干嘛,你找她有事?”</br> “嗯。”周禮惜字如金。</br> 袁雪瞥了眼周禮,低頭重新打字。過了會兒她收到消息。</br> “說不準(zhǔn)。”袁雪重復(fù)林溫的話。</br> 袁雪的新住處就在附近,搬完家,三人就近吃了一頓晚飯。</br> 周禮吃完離開,開著車,他又回到林溫家樓下。</br> 解開安全帶,周禮望向六樓。</br> 燈全都沒亮。</br> 他看一眼腕表,調(diào)低座椅,放松身體休息。</br> 一個小時后,周禮下車散步。</br> 兩個小時后,周禮點(diǎn)了一支煙。</br> 三個小時后,周禮給林溫發(fā)了一條短信。</br> 四個小時后,電話終于接通。</br> 周禮松了下繃得緊緊的臉頰,調(diào)整好語氣,他故作輕松道:“林溫?”</br> “……嗯。”</br> “你在哪?”</br> “外面。”</br> 林溫說話向來輕聲細(xì)語,但她此刻的音量比以往都輕,背景聲卻又格外嘈雜,如果不仔細(xì)聽,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么。</br> 周禮皺眉:“外面哪里?”</br> 林溫說:“中學(xué)對面。”</br> “……我現(xiàn)在過來。”</br> “好。”</br> 聽到干干脆脆的“好”字,周禮一頓,放下手,他看了眼手機(jī)。</br> 沒多耽擱,周禮隨即把手機(jī)撂到一邊,系上安全帶,一腳油門,轉(zhuǎn)眼就到了中學(xué)路口。</br> 靠邊停好車,周禮穿過馬路,走到老紀(jì)燒烤,在林溫對面坐下。</br> 桌上擺著一盤油滋滋的燒烤和兩小瓶白酒,白酒一瓶已空,一瓶即將見底,喝酒的人臉頰微紅,眼神有點(diǎn)輕,暫時看不到底醉沒醉。</br> “宵夜?”周禮拿起即將見底的那瓶白酒,對著路燈輕晃兩下,看看還剩多少酒液。</br> “是晚飯。”林溫說。</br> “現(xiàn)在才吃?”</br> “我坐了快三個小時的車子,沒來得及吃。”</br> “去了哪?”</br> “寧平鎮(zhèn),知道嗎?”</br> “嗯,知道。”</br> “我去的時候那里下雨了。”</br> “是么,這里沒下。”周禮問,“去那兒做什么?”</br> “……去差。”林溫說道,“我還碰到了齊舒怡。”</br> “齊舒怡?”周禮挑眉。</br> 林溫點(diǎn)頭:“是不是很巧?”</br> “嗯。”周禮并不關(guān)心這個,他問,“然后呢?”</br> 林溫握著酒杯,垂眸說:“沒什么然后,我明天還要上班,所以就先回來了。”</br> 周禮看著她的動作,她的無名指晃得刺眼。</br> 周禮收回視線,若無其事道:“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br> “你要不要吃點(diǎn)?”</br> “我不餓。”</br> “哦。”</br> “剩下的給你打包?”</br> “周禮。”林溫忽然打斷他。</br> “嗯?”</br> 林溫看向他,抿了抿唇,說:“任再斌就快回來了。”</br> “嗯,所以呢?”</br> 周禮表情一點(diǎn)沒變,林溫頓了頓,才又繼續(xù)道:“我也想好了。”</br> 周禮靠向椅背,手指摩挲著一直沒放下的玻璃酒瓶,略微垂眸,他看著林溫:“答案?”</br> “我們不合適。”林溫輕聲道。</br> “是么。”周禮輕飄飄地回了兩個字。</br> 兩人不再說話。</br> 仿佛回到了他們第一次揭開窗戶紙的那天晚上,周圍人聲鼎沸,只有他們這桌,像落入了真空。</br> 過了很久很久,林溫才拎著包,慢慢站了起來,說:“那我先回去了。”</br> 她喝了兩瓶高度白酒,意識其實還清醒,但頭到底有點(diǎn)暈。</br> 林溫走座位,一步,兩步,經(jīng)過了周禮身邊,還差一步,就能跟他錯開。</br> 下一秒,周禮捉住了她的手腕。</br> 周禮聲音淡淡的:“我們哪里不合適?”</br> 耳朵聽來的聲音有點(diǎn)空,林溫訥訥道:“……我不想讓關(guān)系變得復(fù)雜。”</br> “這個理由你已經(jīng)說過了。”</br> “……我不想聽閑言碎語。”</br> “這個理由你也說過了。”</br> 林溫轉(zhuǎn)頭:“你能接受我前一刻還在跟他親熱,下一刻就跟你親熱?”</br> 周禮用了力,掐緊了她的手腕。</br> 他語氣平靜:“你跟他已經(jīng)分手了幾個月。”</br> 林溫忍著疼:“才不到三個月。”</br> “夠久了。”</br> “不夠,我覺得惡心……”</br> 前一句還很溫和,后一句,血液里橫沖直撞的酒精讓林溫忍不住脫口而,“我做不到無縫銜接,只要是在你們中間我就覺得惡心!”</br> “呵……”周禮突然站起來。</br> 從昨天林溫的魂不守舍,到今天她的不理不睬,守在她樓下足足四個小時,卻守來一句她嫌惡心。</br> 周禮已經(jīng)憋足了兩天的火,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好性的。</br> 他再也忍不住,將林溫猛地拽近:“到底是你覺得惡心還是你舍不得他?!你他媽是缺心眼還是眼瞎!”</br> 兩人臉快貼上,林溫嚇一跳,推他說:“你有病!”</br> “你也有病,你這病好治!覺得在我們中間惡心是不是?”周禮拽著她,面朝人行道上的一整路大排檔,說,“我給你一個過渡的時間,你現(xiàn)在給我挑一個!”</br> 林溫一愣。</br> 大排檔上全是一些歪瓜裂棗啤酒肚,“沒順眼的?”周禮說著,拽著她過馬路,利落地將她塞進(jìn)了車?yán)铩?lt;/br> 林溫后知后覺,上車才反應(yīng)過來周禮先前那句話的意思,她面紅耳赤去拽車門,可是已經(jīng)晚了,車門上了鎖,車也失控似的沖了去。</br> 林溫倒還記得要系上安全帶。</br> 風(fēng)馳電掣一樣的速度,轉(zhuǎn)眼車子到了酒吧街,林溫來過這里。</br> 周禮打開車門,將她拽下來,指著街上來往的人問:“有沒有順眼的?”</br> “……你夠了!”</br> 林溫使勁抽胳膊,無名指在夜色燈火中熠熠生輝。</br> “進(jìn)去給你挑。”周禮將她拽進(jìn)了酒吧。</br> 這家酒吧林溫曾經(jīng)來過,今晚的音樂和那回一樣,搖滾樂隊在臺上瘋狂嘶吼,激烈的像要掀了屋頂。</br> 周禮指著一堆男的沖她說:“來,你給我挑一個,今天晚上我?guī)湍闶亻T,輪完他了輪到我!”</br> 林溫臉紅筋漲,帶著酒氣使勁推他:“你神經(jīng)病!”</br> 朋克女大老遠(yuǎn)就看見了這邊的爭執(zhí),她急匆匆跑了過來:“怎么了怎么了,老周你帶朋友來啊,給你個包廂還是卡座?”</br> “這兒沒你的事。”周禮沖朋克女道。</br> 林溫也有了氣,這股氣不確到底是從哪里來。也許是因為白天的刺激,也許是因為兩瓶白酒下肚,也許是因為周禮的口不擇言。</br> 她推不開人,索性破罐破摔:“你放手!不是要我挑人?我現(xiàn)在就去挑!”</br> 周禮死盯著她,反而更用力地將人拽緊。</br> 林溫不管不顧,低頭往他手背一咬,周禮沒防備,吃痛之下松了勁。</br> 林溫暈乎乎地轉(zhuǎn)身,隨手拉過一個男的跟他說話。</br> 朋克女著急:“你們這是干嘛呀?”</br> 周禮盯著林溫后背,捏著咬深牙印的手,沒有動作。</br> 直到林溫找到第三個男的,說完話后兩個人朝包廂的方向走去。</br> 酒吧有兩個包廂,今晚全沒人。林溫跟著男人走進(jìn)第一個包廂,門一關(guān),周圍本就昏暗的光線驟然消失。</br> 僅剩一點(diǎn)光源,來自門上的小窗戶。</br> 窗戶外站著一個人,對方個子高大,雙眼皮略狹長,臉部線條硬朗流暢。</br> 他背后的那點(diǎn)光昏黃幽深,像極了今天傍晚,從夕陽西下到黑夜降臨。</br> 那一路林溫走了近五十分鐘,她雙腿不知疲倦,記憶也像上了軸,失控似的轉(zhuǎn)個不停。</br> 父母把對哥哥的愛加倍給了她,當(dāng)感情中摻雜了其他,愛就不再那么純粹。</br> 她不喜歡畫畫,也不喜歡阿凡提,但她報了美術(shù)培訓(xùn)班,也學(xué)會了阿凡提的故事。</br> 因為這點(diǎn)小特長,她剛升初一,就當(dāng)上了文藝委員。</br> 小學(xué)升初中的階段,有人早熟,也有人晚熟,她從小身體不好,所以小學(xué)時她個子長得特別慢,臉也是肉嘟嘟的。</br> 但是進(jìn)入初一后,她開始像同齡女生那樣發(fā)育,個子抽高,五官也長開了,她知道自己漂亮,但她心里還當(dāng)自己是兒童,也沒想到她這點(diǎn)迫學(xué)會的小特長在平庸的班級里其實特別醒目,更沒有意識到現(xiàn)在的初中生大部分都早熟。</br> 直到班里男生扯她的辮子,堵她的門,把她推來推去。</br> 兩個關(guān)系特別好的男生將她堵在中間,她以為他們是要欺負(fù)她,其實他們是想趁機(jī)抱她一下。</br> 她從這個人的懷里,推到那個人的懷里,她氣哭,這兩個男生互相推卸責(zé)任,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從此不再稱兄道弟。</br> 幾乎所有人都目睹了這一場鬧劇,污言穢語開始流傳。</br> 兩個男生中的一個,是班里性格最開朗,人緣最好的女生所喜歡的人。</br> 每個團(tuán)體里都會有這樣一個核心人物,女生性格好,能力也好,有很強(qiáng)的號召力,從這女生開始,漸漸的,班里所有的女同學(xué)都不再理她。</br> 從那以后,她上廁所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作業(yè)收不齊,文藝節(jié)目排不了,她沒有了朋友,周圍從此只剩下男生,男生幫她收作業(yè),男生幫她排節(jié)目。</br> 又因為只剩了男生,惡性循環(huán),連偶爾會悄悄搭理她一下的女同學(xué),也不再給她一個好臉色。</br> 她鼓足勇氣求助班主任,班主任卻沒怪騷擾她的男生,也沒怪遷怒她的女生,反而質(zhì)疑她。</br> 如果她足夠檢點(diǎn),一切都不會發(fā)生。</br> 于是她迫戴上了面具。</br> 傍晚五點(diǎn)到早晨七點(diǎn),她在父母面前強(qiáng)顏歡笑。</br> 早晨七點(diǎn)到傍晚五點(diǎn),她生活在孤島。</br> 那種孤獨(dú)讓人恐懼,也讓人發(fā)瘋。</br> 張力威讓她去參加同學(xué)會,她有病才會去。</br> 林溫視線逐漸模糊,原本沒覺得酸疼的腿,這一刻突然酸了起來。</br> 小窗外的那個人還在,他額前碎發(fā)耷著眉尾,目光深沉,一直在看著她。</br> 看得她心煩意亂,卻又心跳如鼓。</br> 周禮繃緊著下頜,望進(jìn)黑暗,直到他似乎看見黑暗中一閃而逝的水光,他一腳踹了進(jìn)去。</br> 酒吧包廂門不能裝鎖,門輕而易舉踹開,反彈聲砰砰數(shù)下,像地動山搖。</br> 朋克女在后頭“誒誒”叫著,包廂里的陌生男人傻愣愣地站著。</br> 周禮繃著臉,克制地說:“去。”</br> 男人看看林溫,又看看他,閃身跑了去。</br> 周禮將門碰上,緩步走到林溫跟前。</br> 他捧起林溫的臉,看著她睫毛上掛著的水珠,這水珠似乎帶上了濃郁酒意。</br> 過了幾秒,周禮低聲:“輪到我了。”</br> “……神經(jīng)病。”林溫輕輕道。</br> 周禮問:“你醉了?”</br> “……沒有。”</br> 周禮低頭,頓了一頓,然后親了一下她的嘴唇。</br> 林溫屏息。</br> 兩人鼻尖對鼻尖,周禮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他再次低聲:“你醉了。”</br> 蹭蹭鼻尖,周禮又輕輕啄了一下。</br> 林溫依舊沒有呼吸。</br> “醉了。”周禮耳語似的低喃,第三次親了她一下。</br> 直到林溫因為憋氣脹紅了臉,周禮才扣住她的后腦勺,一手掐緊她的腰,用力給她渡氣。</br> 林溫摔到了茶幾上,周禮將她抱起來。</br> 包廂門關(guān)著,室內(nèi)依舊昏暗,空氣卻橫沖直撞,亂作了一團(tuán)。</br>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合一啦么么噠的日子要開始啦!</br> 感謝地雷:沒完沒了、妙寶2個;吉隆坡粉絲、仙女本仙、慢吞吞小姐、月半妞xl、童年、夭夭972、溫水泡皺梨、浮萍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么么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