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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第 68 章

    日出的時間慢悠悠,四周零星幾輛車也走了,林溫仍躺在周禮懷里。</br>  她后知后覺發現自己蓋著毛毯,仰臉問:“這是哪來的?”</br>  “買的。”周禮說。</br>  林溫找了找,發現自己手機在儀表臺上,她起身拿了過來。</br>  打開微信,昨晚的那條朋友圈到現在為止總共有三十三個贊。</br>  林溫再次仰臉:“毛毯多少錢啊?”</br>  周禮報了數,林溫咋舌:“好貴。”</br>  周禮替她掖了掖毯子:“誰讓你睡著了。”</br>  九月中旬,溫度有所下降,白天太陽大時依舊暴熱,夜里卻涼風颼颼,周禮后半夜開了車窗。</br>  林溫摸摸周禮胳膊:“你沒睡?”</br>  “睡了。”</br>  “那你不給自己蓋一條。”</br>  周禮一本正經道:“省錢。”</br>  林溫笑了笑,打開毛毯,把周禮一道裹住:“呶,省錢。”</br>  周禮忍俊不禁,毛毯里一片暖香,他咬了咬林溫的鼻尖說:“這么好的主意,早知道昨晚就用上了。”</br>  兩人又廝磨了一會兒,一直等太陽曬進了車內,他們才慢悠悠地離開。</br>  原計劃今天要去下一座城市,但他們在野外呆了一晚,需要找酒店洗漱,干脆再停留一天。</br>  車尾的損傷不影響駕駛,周禮不打算這會兒修車,兩人回到市區,隨便找了一家酒店,洗過澡后又上床補了一覺。</br>  中午的時候周禮先醒,他沒吵林溫,坐書桌前辦了一會兒公。</br>  半小時后床上有了動靜,周禮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人怕吵到他,輕手輕腳去了洗手間。</br>  等衛生間門打開,周禮朝那邊張開一條臂,“過來。”他說。</br>  林溫挽了下頭發,走過去,被周禮拉坐進懷里。</br>  林溫已經習慣周禮隨時要抱她,她靠在周禮肩頭問:“我們明天去哪里?”</br>  周禮看著電腦道:“東西南北你選一個。”</br>  林溫這次才不上當,她道:“其實我是路癡,分不清東西南北。”</br>  周禮說:“不用你分,你隨便指一下就行。”</br>  “不行,做人怎么能這么稀里糊涂。”這回輪到林溫一本正經,她推著周禮胸口,坐直道,“我還是查一下地圖吧。”</br>  周禮一笑,擰起她下巴親她一口,摟著她,沒讓她下地。</br>  林溫手機在床邊上,周禮把自己手機拿給她,大方道:“查吧。”</br>  林溫笑瞇瞇地查了一會兒,發現道:“這不是袁雪老家嗎?”</br>  周禮剛發送出一封郵件,他垂眸看了眼手機,問:“想去?”</br>  “你沒去過吧?”</br>  “沒。”</br>  “我也沒去過。”</br>  “行,那明天就去。”</br>  第二天,兩人跟著袁雪發來的地址導航,花費近三個小時到達了袁雪家。</br>  袁雪挺著七個月的孕肚在小區門口等,邊上站著絮絮叨叨的汪臣瀟。</br>  林溫跟周禮一道下車,原本嘴巴不停的汪臣瀟終于知道休息,他啞巴了幾秒,詫異地看著周禮道:“你怎么跟林溫一塊兒來了?”</br>  袁雪抽抽嘴角,翻了一個白眼,她上前拉住林溫嘀咕:“我就跟他說你來了,沒說周禮也來。”</br>  袁雪自從回老家養胎,汪臣瀟逢休息日一定會趕來,今天正好周六,汪臣瀟就比林溫二人早到半小時,知道林溫要來,他剎不住嘴,一直在跟袁雪說任再斌的事。</br>  袁雪家在十樓,坐電梯上去,袁雪跟林溫耳語:“任再斌來我們市里工作了,好家伙,房子還就租在我家附近,說是今天下午到。前天晚上老汪跟他去了肖邦店里喝了個爛醉。”</br>  據汪臣瀟描述,任再斌醉醺醺地拉著他,不停地重復著“讓他好好照顧林溫”這句話。</br>  汪臣瀟自然而然地把“他”當做“她”,這個“她”當然是林溫最好的閨蜜袁雪了。</br>  林溫聽著,朝餐桌那頭看。</br>  汪臣瀟跟周禮坐在餐桌那,嘴里巴拉巴拉道:“老任最放不下的就是林溫,你說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也虧他說得出口,讓袁雪好好照顧林溫,不知道袁雪大著肚子呢,這話說反了吧?”</br>  周禮涼颼颼地瞥他一眼,隨即又瞥向沙發。</br>  汪臣瀟講話不收聲,沙發上的兩人一字不落都聽清了,林溫跟周禮對視了一眼,袁雪在旁邊抱著肚子,輕聲地“哎喲哎喲”嘆息,祈禱道:“我只求我的寶寶千萬別像他爹一樣缺根筋。”說著,她不確定道,“老汪這缺得不止一根筋吧,你說他到底怎么考上名牌大學的?他賺的錢是合法的吧?”</br>  林溫忍不住笑笑,替袁雪摸摸肚子,小聲問她:“你跟老汪現在怎么樣?”</br>  “就這樣唄。”袁雪這兩個月勤勤懇懇拍視頻,加之一點運氣,平臺粉絲數暴漲到十幾萬,她嘗到了被工作充實的滋味,其他的煩惱變得微不足道。</br>  遠離了汪臣瀟的父母,汪臣瀟的形象又變得“優秀”起來,袁雪不能否認汪臣瀟的好。</br>  “我知道他毛病不少,但人無完人,誰都想要百分百的真心,最完美的生活,可百分百哪有這么容易,我自己也做不到。不過我跟你是這么說,在他面前我還不愿松口,這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我現在也不著急,我發現事業比男人香多了。”袁雪道,“這么一看,我多少還得感謝一下他爸媽了。”</br>  餐桌那頭汪臣瀟繼續滔滔不絕,吐槽完一堆廢話,他總算再次想起:“誒,你還沒說你怎么跟林溫一塊兒來了呢,對了,你們今天晚點走,說不定還能碰上老任。”</br>  周禮擰了擰眉心,懶得搭理這貨,他朝沙發那頭問了聲:“溫溫,餓了嗎?”</br>  林溫說:“有點。”</br>  周禮起身:“那先去吃午飯吧,袁雪,帶個路。”</br>  袁雪早有安排:“我家邊上剛開了一家酒店,三百米不到,去那兒吃吧。”</br>  三個人說著話走向大門口,汪臣瀟坐在原位,腦子里“溫溫”響,他嘴巴大張,像下巴脫了臼,遲遲閉合不住。</br>  吃完飯,周禮給袁雪留下一堆禮物,完全沒多呆,似乎趕時間,拽著林溫上車就走。</br>  林溫坐在副駕抿嘴笑,周禮趁等紅燈的時候空出手,推過林溫后背,往她騰起的屁股上“啪啪”拍了兩記。</br>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他們繼續隨心所欲,車子開到哪里算哪里。</br>  頭一天他們去登山,在山間一家食肆吃了一頓溪水中的日本料理。</br>  后一天他們去了某個著名村落,林溫拍了一堆風景照。</br>  接下來他們又跑到了古鎮,在小橋流水中生活了兩日。</br>  后來還去了藏在深山老林中的民宿,光怪陸離的游樂場,大隱隱于市的藝術小鎮。</br>  趁著氣溫沒入秋,他們又去了一趟海邊,林溫沒合適的衣服,周禮陪她購物的時候,給她塞了三套比基尼。</br>  結果等林溫換上比基尼,整個白天她都被周禮困在了房間,熬到晚上終于重獲自由,夜里海邊風大,她又穿不成比基尼了。</br>  他們在這里優哉游哉地游山玩水,另一邊的覃茳尤卻焦頭爛額。</br>  “還沒找到?!”覃茳尤質問。</br>  助理低著頭說:“他們兩個人行蹤不定,我們派去的人撲空了兩次。”</br>  “他爺爺奶奶呢?”</br>  “不在家,聽說跟鄰居老兩口去旅游了。”</br>  覃茳尤把手中的文件揮向助理的臉,A4紙邊鋒利,在助理臉頰刮出一道血口。</br>  第二天,周禮清早收到兩條微信,第一條是張偷拍的照片,覃茳尤的親信助理臉上貼著創可貼。</br>  第二條是一段文字,大致意思是他這邊局勢已經基本穩定。</br>  八|九點鐘太陽升高,窗簾緊閉的酒店客房卻還一片昏暗。</br>  周禮把林溫弄醒,他站在床邊,架著她的腿窩,渾身肌肉繃緊,后背汗水淋漓。</br>  林溫掉著眼淚求饒,最后嗓子啞了,又被周禮帶進浴室。</br>  中午時分,林溫四肢全廢躺在床上,周禮撐在她背后,咬了咬她的后脖頸說:“我們過兩天就回宜清。”</br>  林溫昏昏沉沉:“你表姐那邊沒事了?”</br>  周禮糾正:“應該說她有太多事了。”</br>  林溫努力讓自己腦子清醒,反應了一會兒周禮的話,總算理解過來。</br>  林溫清了一下尚有些難受的嗓子,扭頭問道:“你做了什么呀?”</br>  她沒力氣,聲音軟綿綿的,尾音上翹,聽得周禮耳朵酥。</br>  吳永江那邊,周禮給他公司旗下的新聞賬號放了幾條假消息,吳永江急功近利,不做調查,現在他官司纏身,至于覃茳尤這邊——</br>  周禮摸著林溫后背,親親她耳朵道:“沒做什么,我就是替我外公請了個人,順便把覃茳尤的弟弟帶了回來。”</br>  覃茳尤那位同父異母的弟弟在歐洲生活了十多年,周禮陪周卿河呆在歐洲的那一個半月,抽空去了一趟那位表哥所在的國家,他回國的時候,也把表哥帶回國了。</br>  但這位表哥囂張有余,能力不足,他最多只能當一根攪屎棍,時間久了根本抗不過覃茳尤。</br>  “所以我另外找了個職業經理人,介紹給了我外公。”周禮道。</br>  林溫好奇:“你不是說你外公不愿意讓外人插手公司嗎?”</br>  “他不算外人,硬扯血緣關系的話,他是我外公堂兄的長孫。”</br>  覃勝天的那個年代,經濟困難,家中為了吃飯,親戚都流落全國各地,幾十年過去了,又不是親兄弟姐妹,堂表親早不知道去向。</br>  林溫問:“那你怎么會找到你這位遠房表哥的?”</br>  周禮道:“說起來,這個人你也認識。”</br>  林溫困惑:“我認識?”</br>  “九年前,”周禮繞起林溫的一簇發尾,撓了撓她臉頰,沒有賣關子,“姜慧的丈夫。”</br>  林溫一愣,她記得姜慧阿姨的丈夫,那個男人當年跟姜慧差不多歲數,長得身材高大,器宇軒昂,如今九年過去,他應該四十多了。</br>  林溫道:“我記得他姓秦……”</br>  “不是三人禾的秦,是西早覃。”</br>  當年他們送姜慧離開,林溫只顧著跟嬰兒車里的大寶道別,姜慧的丈夫把名片遞給了看似“大人”的周禮,周禮見到名片上的名字,就不動聲色地記在了心里。</br>  覃姓少見,至少當時的他活了十八年,只見過她母親那邊的覃姓人。</br>  這回覃茳尤徹底將周禮激怒,周禮怒火難以抑制,什么律法道德統統拋諸腦后,他只想不顧后果加倍奉還。</br>  但他每次閉上眼,再睜開,林溫輕柔的聲音仿佛就響在他耳邊。</br>  ——“你看到我開心嗎?”</br>  ——“那,我拿開手,你睜眼,你睜了眼,就要一直看見我。”</br>  他睜了眼,就一直看見林溫,律法道德又將他束縛住,成熟掩藏住他的本性,他要合理合法地“回報”覃茳尤。</br>  他自己何必親自上場,覃家的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沒必要為了不相干的人,賠上自己的喜怒哀樂。</br>  周禮撫住林溫臉頰,忍不住親了親她。</br>  林溫驚嘆于緣分的奇妙,又感受到了周禮的異樣情緒,她閉著眼,任由周禮親吻,手指穿過周禮的頭發。</br>  林溫輕聲道:“你頭發長了。”</br>  “嗯,”周禮咬咬她嘴唇,低語,“回去再剪。”</br>  十月國慶,交通擁堵,一天后,他們在返回宜清市的路上。</br>  林溫在車上睡著了,前座太陽大,周禮把她哄到后面去。</br>  這回林溫沒堅持要陪他,林溫半闔著眼,蜷縮著躺在后座。</br>  U型枕不適合當枕頭,周禮將毛毯疊成小塊,抬起林溫腦袋,再輕輕放下。</br>  他親了親林溫的嘴唇,哄道:“睡吧。”</br>  林溫眼皮微顫,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周禮的臉。</br>  她很快再次入睡。</br>  車子輕微顛簸,林溫在夢里回到了三個月前。</br>  三個月前,周禮在電話中問她:“你想出國嗎?”</br>  她在肖邦店門口的黑板底下,找到了一根粉筆,她撿了起來,給“真”字加上了那一橫。</br>  她又出現在寧平鎮外,公路邊上的那間小酒店。</br>  那一晚雨水淅淅瀝瀝,酒店門口的小路上鋪著稻草,周禮的車在公路上突然掉頭,沖回酒店。</br>  她撐傘站在露臺,原地打轉了一會兒,然后沖下樓梯,跑到剛從車里下來的人面前,不用他冒雨奔跑,她為他高舉起了雨傘。</br>  畫面跳轉,她忽然又來到了那一天。</br>  周禮拽著她,面朝人行道上的一整路大排檔說:“你這病好治,覺得在我們中間惡心是不是?!我給你一個過渡的時間,你現在給我挑一個!”</br>  林溫一愣,嘴唇蠕動,無聲說了一個字——</br>  “你。”</br>  又是在一個飄著小雨的夜里,袁雪負氣出走,林溫火急火燎尋找。</br>  周禮箍住她的腰,質問她:“你是不是忘了,你拒絕我的理由都是因為別人,你討厭復雜的關系,你不想跟前男友的朋友有牽扯,你不想讓朋友間尷尬,但你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你不喜歡我。你承不承認?”</br>  她的手掰著周禮的胳膊,力氣停滯,心里有個聲音在回答——</br>  “是。”</br>  接著來到煥樂谷的高空索道上,周禮給她帶來了一瓶江小白。</br>  他輕輕撕下她忘在手臂上的“48”號相親貼紙,說:“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就少認識些亂七八糟的人,好好找準下一個。”</br>  她右手拿著酒瓶,是冰涼的,左手被周禮握著,燙著手,像是握不住。</br>  她只能緊緊回握住他。</br>  再后來,她站到了一片荒蕪的曠野之中。</br>  “目前的計劃是這樣,具體時間還要落實……”</br>  陌生的講話聲隱隱綽綽落進林溫耳中,林溫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撐著車椅坐起身。</br>  她還在周禮的車上,車已經停了,車窗外,是一片荒蕪的曠野。</br>  林溫怔了怔,慢慢打開車門。</br>  周禮正跟人說話,見到林溫下車,他擺了下手,暫停談話,走回車邊。</br>  秋高氣爽,車里沒打空調,林溫貼著椅子睡,出了一點薄汗,額發都濕了。</br>  周禮捋了捋她的濕發,說:“睡醒了?”</br>  “嗯,這里怎么回事?”林溫望向眼前。</br>  這一片曠野,她曾來過,當初去汪臣瀟的別墅度假,袁雪中途開錯路,把車開到了這里。</br>  這里草被稀疏,放眼望不到盡頭,當初空無一人的曠野上,如今來了不少人,有人拿著冊子在說著什么,有人拿著各種儀器在丈量測算,還有無人機在頭頂飛行。</br>  周禮說:“鄭老太太拍下了這塊地,想在這建一個真實場景的劇本殺沉浸式樂園,我的新工作就是負責這個項目。”</br>  林溫愣住,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br>  周禮捏捏她下巴,問:“傻了?”</br>  林溫環顧四周,指向他們曾經逛過的另外半邊:“那邊也會造起來嗎?”</br>  “那邊也拍下來了,具體的還沒敲定。”周禮牽著她的手,說,“走,再帶你逛逛。”</br>  他們穿過小路,走到了另外半邊曠野。</br>  秋天來臨,草木將逐漸蕭瑟,這里卻沒怎么變,因為這綠植本來就少,腳下更多的是泥土和石子。</br>  “睡得暈不暈?”</br>  “不暈。你要跟他們工作一會兒嗎?”</br>  “不用,看看就走。”周禮問,“我們那天走到了哪里?”</br>  那天她跟周禮下了車,邊聊著天,邊隨意走動。</br>  曠野之中沒有參照物,但他們的聊天和步速可以作為參照。</br>  林溫腳步停了停,周禮也跟著停下。</br>  林溫仰頭問:“你還記得我們當時在這里說過的話嗎?”</br>  周禮說:“記得。”</br>  那時是四月,他們說了很多,時間距今相隔又太久,林溫以為自己是記不清的,但她嘗試著回憶,很快清楚地說出:“你不覺得在這里碰不到人也算個優點?”</br>  周禮嘴角帶抹淺笑,陪她重溫:“這算什么優點。”</br>  林溫抿了抿唇,繼續說:“你覺得人的煩惱歸根結底來源于哪?”</br>  周禮道:“錢。”</br>  林溫當初并不清楚周禮為什么會脫口而出這個答案,如今她才真正明白,周禮所說的,“人的本性是永不知足,有錢人更是欲壑難平的代表”,指代的是他的父母。</br>  周禮繼續重溫:“你覺得,人的煩惱來源于‘人’?”</br>  林溫道:“應該說是人際關系更合適。”</br>  周禮當初也并不完全清楚林溫這個回答的由來,如今他已經明白。</br>  周禮拂過林溫臉頰,問道:“你現在還這么覺得嗎?”</br>  林溫點頭:“我還沒加滿二十個好友,那條朋友圈到現在也沒集齊五十八個贊。”</br>  周禮好笑:“是挺嚴重。”</br>  “……”</br>  林溫抿著笑,反問:“那你呢?”</br>  “真理不變。”周禮理所當然。</br>  頓了頓,他又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爸在國外養了兩只狗。”</br>  “沒有,”林溫好奇,“是什么品種的?”</br>  “一只德牧,一只拉布拉多。”</br>  兩人的手緊緊相牽,走到了上回停止的位置。</br>  “是這里吧。”林溫說。</br>  “是這。”周禮道。</br>  上回是袁雪叫住了他們,讓他們上車走了。</br>  這回沒人再打斷他們,他們邊聊著天,邊跨越過去,繼續前行。</br>  走了不知道多久,林溫走累了。她今天穿得又是一雙薄底的鞋子,石子磕得她腳底板疼。</br>  周禮問:“還逛不逛?”</br>  林溫搖頭:“回車上吧。”</br>  周禮背過身,彎腰道:“上來。”</br>  他的這種“命令”總是言簡意賅,林溫跳上他背,周禮背寬堅硬,步伐穩健。</br>  玉佛從林溫領口垂落,搭在了周禮的肩頸處,林溫垂眸看著,對周禮道:“你那天最后對我說的話,我也還記得。”</br>  周禮道:“你說說看。”</br>  “你說,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就是神明。你還說,人際關系的煩惱是跟著人類的社會屬性來的,避是別想避了,干倒它就得了。”</br>  周禮停步,轉頭看向背上的人。</br>  這話記得太過清楚了。</br>  這里離他們的車子還有百來米,不遠處人來人往,背后是蕭索空蕩。</br>  林溫看向周禮雙眼,像在之前的夢境中一樣,直視真實的自己。</br>  “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這些,我也從來沒和人聊過這些。”</br>  原來自那天開始,她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周禮的身上。</br>  周禮定定地看著她,兩人的臉近在咫尺。</br>  “溫溫。”</br>  “嗯?”</br>  “今天是多少天了?”</br>  “第四十五天。”</br>  “別再記天數了。”</br>  “怎么了?”</br>  “我不會放你。”所以他們不用記天數,他們會到老。</br>  她可以享受孤獨,也不用再逃避人群。</br>  他會是她曠野里的渡,帶著她由此到彼,去往所有她想去之地。</br>  周禮溫柔地吻住他背上的人。</br>  藍天白云,清風徐來,曠野之中,時光在此更迭。</br>  ——“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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