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聽了劉姑娘這話,不由微微遲疑,劉姑娘雙耳如火燒一樣,原本也是閨中嬌女,爹娘疼愛,親事尋的也是合乎心意,可這一切在一夜之間就煙消云散,到此時(shí)還要在陌生人面前陳情。
丫鬟跟了劉姑娘也十多年了,怎么不明白自己主人心意,也能聽出曼娘話中所指,不由雙眼含淚,對曼娘道:“陳奶奶,我們家姑娘,雖則遭遇大變,可也還明白事理,并沒有做那種無恥下|賤之事,和徐公子之間也是清白無垢。”
曼娘明白這丫鬟和劉姑娘都誤會了,微微一笑就道:“先進(jìn)去吧,我今日來此,并不是訓(xùn)人的。”劉姑娘面色赧然地道:“是我的不是,全”曼娘抬手制止她往下的話,跟了她一起進(jìn)屋,屋內(nèi)布置也很清雅,丫鬟沏好茶,劉姑娘親自捧給曼娘,曼娘接茶在手,環(huán)顧一下四周才笑道:“劉姑娘也是個(gè)玲瓏剔透人。”
劉姑娘坐在下面,看著曼娘道:“陳奶奶這贊,有些不敢領(lǐng),我若真是個(gè)玲瓏剔透人,也不會今日這樣六神無主。”說著雙手不由自主緊緊抓住裙子。這樣的緊張曼娘都看在眼里,曼娘把茶杯放下,慢慢地和劉姑娘敘幾句家常。
漸漸地劉姑娘的緊張慢慢消失,拉住裙子的手這才漸漸松開。曼娘這才道:“我阿弟年紀(jì)小,做事不穩(wěn)重,受了人的托付幫忙照顧你,本也是好事,卻忘了他是個(gè)男子,人常說,瓜田不納履,久而久之,總是對劉姑娘你的名聲有礙。”
劉姑娘的臉又紅了:“陳奶奶,我”曼娘拍拍她的手:“我相信你,況且,就算不信你,我還要信我弟弟。這事我既已知道,阿弟也就不能再來,往后那些銀子糧米,我讓人送來。”說著曼娘指著冬雪:“她跟我許久,是個(gè)穩(wěn)重的,以后每一旬過來探你,要有什么事你也直接和她說就是。”
冬雪已上前給劉姑娘行禮,劉姑娘忙起身還了一禮,又走到曼娘面前拜了幾拜:“陳奶奶這恩,粉身碎骨也莫能報(bào)。”曼娘起身扶住她讓她坐下才道:“還有一句話,劉姑娘莫嫌我交淺言深。”
劉姑娘自然說不敢,曼娘這才緩緩道:“你和馮公子雖有前盟,他已別娶,聽說新婦甚得公婆歡心,以后姑娘還是別見馮公子的好。”劉姑娘一張臉又是通紅,又要起身去拜,旁邊冬雪看見,伸手把劉姑娘按在椅子上,劉姑娘這才道:“陳奶奶這話,是救我于水火之中,我也只是為了哥哥,進(jìn)京之后,想法去刑部大牢見了他一面,何等憔悴。”
劉大爺只是受了牽連,進(jìn)牢里吃上一年半載的苦頭,到時(shí)請托了人,劉大爺也能被放出。說來,馮毅也不過是做個(gè)順?biāo)浦鄣娜饲榱T了,再說此時(shí)皇帝病體時(shí)有反復(fù),一旦駕崩,新皇登基,例有大赦,那時(shí)劉大爺也能出獄,而劉侍郎更能從流放之地歸來。
曼娘輕輕一嘆,那馮毅安置劉姑娘,背后存了的心未必只是念舊情,以后可要告訴弟弟,和馮毅交往可要注意。曼娘看向劉姑娘的,見自己提起馮毅時(shí)候,她眼里有柔情閃現(xiàn),縱那個(gè)男子毀盟背約,卻也是劉姑娘曾托以終身的未來夫君。這些曼娘不能講出來,但為劉姑娘計(jì),讓他們離得越遠(yuǎn)越好。
少女心中的夢遲早都要醒,曼娘輕聲道:“馮公子既應(yīng)了你,難道還能為你不和他見面就不幫忙,如果真如此,也算不得君子。”劉姑娘怎不明白這些,可對馮毅還是有消不掉的指望,畢竟當(dāng)日退親,是馮家父母定下的事,離京之時(shí),他也曾遠(yuǎn)遠(yuǎn)來見過自己,更到此時(shí),若不是他肯伸出援手,又不知落到什么境地。
凡此種種,怎不在少女心中越發(fā)對他怨的少,愛的多?此時(shí)也只紅了臉龐:“是,陳奶奶說的有理。”曼娘也有過少女時(shí),身子前傾握住劉姑娘的手:“你休嫌我說話啰嗦,女子的名聲至關(guān)緊要,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再說令尊并不是沒有回來之日,難道等他回來之日,曉得這些,是何等的傷心,到那時(shí),你真入廟里,也不過是讓令尊一生一世都傷心罷了。”
這話觸動劉姑娘的心,她再忍不住,用帕子捂住臉哭起來,那丫鬟雙眼的淚也直往下流:“陳奶奶,我以性命擔(dān)保,我家小姐,確確實(shí)實(shí)和馮公子之間是清白的。”曼娘示意丫鬟端杯茶給劉姑娘潤潤才道:“我自然相信劉姑娘是清白的,可眾口鑠金,好在你們搬來日子不長,平日想必也是深居簡出,從此后和原來一樣,只要再不見馮公子,日子久了,那些話自然就沒了。”
劉姑娘已收了淚,起身款步走到曼娘面前行禮下去:“陳奶奶這幾句,如撥開青天有見日之感,從此后我就布衣素服,絕不踏出這大門一步就是。”面前如花似玉的姑娘說著這樣心如死灰的話,曼娘心中不由惻然,扶起劉姑娘:“你還年輕,今年是十八還是十九,等你哥哥出來,帶你回家鄉(xiāng),家鄉(xiāng)那里,總還有些產(chǎn)業(yè),到時(shí)尋一個(gè)老實(shí)人嫁了,這輩子,才敢開始呢。”
劉侍郎在家鄉(xiāng),也曾置下些產(chǎn)業(yè),只是劉侍郎被流放、劉大爺入獄,劉夫人一個(gè)女流難以支撐,早被侵蝕干凈,此時(shí)曼娘提起,劉姑娘神色有些凄涼地道:“有是有,不過都被族人分了干凈,不知道哥哥回去,能要回來多少?”曼娘拍拍她的手:“等你哥哥回去,怎么說族人也要拿出來些,房屋總要還你們,還有那些有契的田地鋪?zhàn)樱菹庐?dāng)日也不過將令尊流放,并無抄沒家產(chǎn)之意。”
劉姑娘再次謝過曼娘,曼娘拍拍她的手,又和她說了幾句就要告辭,門口突然傳來喧鬧之聲,還聽到有人拍門,守在門口的秋霜已經(jīng)走上前:“奶奶,是幾個(gè)地痞樣的。”劉姑娘神色有些黯然:“孤身帶了一個(gè)丫鬟住在這里,總難免有幾個(gè)潑皮來說些污言穢語,日子久了,就習(xí)慣了。”
丫鬟插嘴道:“徐公子來過幾次,那些潑皮見徐公子是錦衣衛(wèi)的,倒也嚇得去了,徐公子有兩日沒來了,他們就又”曼娘不由搖頭,外面聲音已經(jīng)消失,秋霜走出門去,很快就又進(jìn)來:“轎夫把他們喝走了,這雖然清靜,可一個(gè)姑娘家,我覺著。”
送佛送上西,既已答應(yīng)了徐明楠,曼娘沉吟一下就道:“我記得后街那邊的宅子,還有空著的院子,不如劉姑娘你就搬過去,只是那里住的人多,劉姑娘可會覺得不方便。”劉姑娘是知道這樣大族在京中都有合力買的宅子,聽了曼娘這話就道:“奶奶如此盛情,吟梅無限感激。”
原來叫吟梅,曼娘拍拍劉吟梅的手:“你既不嫌棄,那我把冬雪留給你在這幫忙收拾,這些家伙想來也是房東的,也不用帶走,那邊都是齊的。”說著曼娘看著劉吟梅:“你姓劉,正好和我大姑婆的夫家同姓,就說你是她夫家同族的侄孫女,爹爹在外沒有音信,娘又沒了,未婚夫婿也急病沒了,無了依靠,這才來投奔的。”
一個(gè)投奔來的姻親,安排在后街那邊的宅子,也是平常事。劉吟梅又要下拜,曼娘扶住她:“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我在家中還有事,你先收拾了,等我讓秋霜帶人來接你。記住,一定要秋霜帶人來接,你才能走。”
劉吟梅明白曼娘這叮囑是為什么,這些日子的深居簡出,不就為的安全?曼娘又對冬雪秋霜各自叮囑幾句,也就上轎離去,順路回了一趟徐家,把安排對徐啟說了,徐啟聽了女兒安排點(diǎn)頭:“這樣才對,你弟弟啊,只想著做好事,可沒想到要保全人家姑娘的名譽(yù),這種事情,他又親自去了,傳來傳去,那是不真也成真了。”
曼娘笑了:“阿弟畢竟年紀(jì)小,又沒經(jīng)過什么事,又為朋友義氣上,這是難免的。只是那個(gè)馮毅,以后還是少來往。”徐啟唔了一聲:“你說的是,他這樣安排,未必沒有別的意思,到時(sh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誰知道會發(fā)生點(diǎn)什么事?再說了,他要真什么皂絲麻線都沒有,難道就尋不出一個(gè)可托的女長輩來?兩家定親那么久,他那邊的長輩中喜歡劉姑娘不忍看她受苦的想必不少。”
父女兩人這心,是真想到一塊了,曼娘應(yīng)是,進(jìn)去里面見了新安郡主,也就回陳家,新安郡主見她匆匆來去,搖頭道:“你和玫兒出嫁后,都是當(dāng)家人,雖說能回來,可每回都匆匆來去,我啊,還真是沒事做。”
曼娘了然一笑:“這不正趕上過年,母親您別傷心,等初二時(shí)候,我一準(zhǔn)帶著你外孫們都回來,再讓你外孫女跟你住幾日,那時(shí)你準(zhǔn)定煩她。”新安郡主哈哈一笑:“你這話說的不對,我怎會煩她,喜歡她還來不及,前兒我去寧國公府,寧國公夫人還向我打聽睞姐兒來著,就她那個(gè)兒子,十三四了還只知道和一群姐姐妹妹們廝混,我怎看得上?曼娘,以后你要給睞姐兒尋婆家,可要來問過我,我別的不知道,那些人家家里底細(xì),還是曉得些的。”曼娘笑吟吟應(yīng)是,新安郡主也就放她回去。
回到陳家,秋霜就來回,說空院子已經(jīng)打掃出來了,曼娘也就讓她帶了人去接劉吟梅,這才覺得累的不行,可瞧瞧時(shí)候,也該預(yù)備晚飯,叫進(jìn)管家娘子吩咐下去,也就偷空兒閉會眼。
這一閉眼也沒多久,只有兩刻左右,總好過沒閉眼時(shí),曼娘隨便攏一下發(fā),就見睞姐兒飛奔進(jìn)來:“娘,您瞧,我作的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