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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自信

    “你不是去摘葡萄嗎?摘的葡萄呢?”謝澤也不給她反應的時間,直接松開她的肩頭,順便換了話題。
    他神色如常,語氣自然,仿佛之前那番讓人心里掀起驚濤駭浪的話語,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樣。
    韓濯纓本是想避開他的,可眼下這般情景,躲都沒處躲,只能佯作正常:“忘了摘。”
    “那咱們現在去摘,我陪你一起。”
    謝澤伸手欲拉她的手臂,卻被她下意識避開。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緩緩收回,若無其事地理了理袖口。
    他面上倒不顯尷尬,可韓濯纓只覺得自己的心似是被什么給刺了一下,心虛而無措。
    “走吧。”她胡亂理了理絲毫不亂的秀發,低頭轉身往后院走。
    謝澤眼神略動了一動,抬腳跟了上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黑沉沉的。
    韓濯纓默不作聲走到葡萄架旁,依著記憶去摘了一串葡萄。
    聽到身邊的動靜,她一抬眸,只見太子殿下正伸向另一串。
    她立刻出聲阻止:“先別摘,那串還沒熟呢。”
    “哦。”謝澤從善如流,松開手后退了一步,墨黑的眼底蘊著淺淺的笑意。
    果然,只要他堅持,她根本不可能徹底疏遠他。
    韓濯纓話一出口,覺得有點不妥當,就又干巴巴地補充了一句:“不熟的葡萄吃著酸,不好吃。”
    這話剛說完,她心內隱隱懊悔,這說的都是什么廢話?果然還是受了今日之事的影響。
    謝澤卻笑吟吟的:“嗯。對,我不愛吃酸的。”
    韓濯纓深吸一口氣,心想,還好是在夜里,臉上的神情看不清楚。不然可真夠窘的。
    她不知道別人怎么樣,但她總覺得在她明確說出拿他當兄長后,他沒事人一樣的態度很詭異。
    他是怎么做到讓別人心里亂成一團麻自己卻不受多大影響的?
    她自我安慰,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能減輕點尷尬。
    韓濯纓舀了井水洗葡萄,謝澤就站在她不遠處靜靜看著。
    “是不是需要在井水里多浸一會兒?”謝澤還出聲問道。
    韓濯纓頭也不抬:“嗯。”想了想,她又續了一句:“等晚飯后再吃。”
    因為有太子殿下在,翠珠晚間多做了兩個小菜。
    謝澤似是心情不錯,還出言夸贊了兩句。
    翠珠不免有幾分受寵若驚。雖然之前也有人夸過她的廚藝,但太子殿下親口夸贊,還是不一樣的。
    她不知宮中禮節,還又問了一句:“真的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翠珠喜不自勝,一雙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而韓濯纓只低頭吃菜,并不吭聲。
    吃過晚飯,她直接站起身:“我先回房了。”
    謝澤卻道:“這么早?你不吃葡萄了?不是已經在井水浸著了嗎?”
    翠珠不明所以,也跟著道:“小姐稍等一會兒唄。剛吃了飯就去睡覺,只怕會積了食。”
    韓濯纓不好跟她細說真相,只含糊應了一聲,快步出去。
    月光溶溶,涼風陣陣。
    韓濯纓剛一站到院中,身后就有熟悉的腳步聲。
    不等她回頭,就有一盤葡萄出現在了她面前。
    謝澤的聲音適時響起:“吃點葡萄吧,我看你晚飯沒吃多少。”
    韓濯纓轉過身,見太子殿下正一臉認真地看著她。
    她想了想,有些無奈地道:“我真的……”
    謝澤打斷了她的話:“先吃葡萄吧,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左不過是些拒絕的話,你已經說過了。”
    他將盛著葡萄的盤子放在石桌上,抬眸問她:“葡萄好剝么?”
    韓濯纓小聲道:“不是說這個,我是覺得你不必這樣。”
    “嗯?不必怎樣?”謝澤眉梢輕挑。
    她雖未言明,可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謝澤放緩語速,認真而懇切:“纓纓,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有我的態度。我覺得這樣挺好,你一時難以接受,我就給你時間慢慢接受。”
    韓濯纓聽他這話,似是篤定了她只是暫時接受不了,遲早會愛上他一樣。當下便有些不服,輕聲嘀咕:“給時間也不一定行。”
    感情這種事,難道是時間久就可以的嗎?
    謝澤似是沒聽清,微微蹙了眉:“你說什么?”
    他笑了一笑,又道:“纓纓,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他容貌氣度都是上乘,兩人相處也甚是投契。他覺得,若不是之前被兄妹的關系困住,她對他動心是遲早的事。
    韓濯纓心里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是不是他之所以被拒之后如此淡然、仿佛絲毫不受影響的樣子,就是因為這份篤定?
    她剛要說話,一顆略顯冰涼的葡萄就被送到了她唇畔。她偏了一下頭,想避開,卻沒能成功,只得吞入口中。
    謝澤唇畔漾起笑意,心想,喂人的感覺也不錯。
    韓濯纓卻不肯再給他投喂,她穩了穩心神,自己徑直拿過盤子吃了幾顆,胡亂說道:“你慢慢吃吧,我回去了。”
    她轉身,蹭蹭走了數步,被冷風一吹,忽的眼皮一跳,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舉動,像是在使小性子一般。
    她抿了抿唇,默默嘆一口氣。
    以前兄妹做久了,不經意間就會按照以前的相處模式來。
    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得注意分寸了。
    謝澤并沒有跟上去,他對自己說,此事也不急在一時。
    韓濯纓回房,早早洗漱后,卻并沒有立刻休息。她找出那串琉璃珠,細細觀看。
    到今天她才明白,原來這琉璃珠上的字,是這個意思。
    原本極輕的琉璃珠此刻顯得有些沉重。她覺得她既然不接受他這份情意,那這珠子是該還給他的。
    可是,再一細想,兩人之間互贈的東西好像也不少,簪子、荷包,是不是都該物歸原主?
    韓濯纓散著頭發悄悄走出房間,他已不在院中,只前院廂房的燈還亮著。
    她尋思著,這多半是要睡了,她這個時候過去。孤男寡女,只怕更添尷尬。
    明明以前單獨相處也不覺得怎樣,可現下,她的思緒不受控制地就往孤男寡女上跑。
    韓濯纓按了按微微發燙的臉頰,默默回房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地面上流淌著一層銀光。往事如走馬燈般在腦海里不停地閃現,韓濯纓干脆用一方絲帕覆蓋住了眼睛,似乎這樣就能壓住那些雜亂的思緒。
    如此這般,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沉沉睡去。
    今夜晚睡的,并不止韓濯纓一人。
    齊應杭回到齊家時,天已經黑了。
    他前腳剛回到家,后腳就被父親叫過去問話:“你去哪兒了?也不看看時辰,天都黑了!”
    本來就覺得委屈,經父親這么一問,齊應杭更覺得憋悶:“我去看大哥那個妹妹了。”
    話音一落,父親齊天德尚未開口,一旁的大堂哥齊應弘先皺了眉:“你說什么?你去了韓家?”
    齊應杭點頭:“嗯。”
    “你去韓家做什么?”齊應弘雙眉緊鎖。
    他還記得伯父的提議,纓纓已經拒絕了的。一聽到堂弟去找纓纓,他立刻緊張起來。
    父親語氣不善,大堂哥也這么兇,齊天杭更覺得委屈。
    齊天德連忙幫兒子解釋:“啊,是這樣,他聽說我有跟韓家結親的意思,心里好奇,就過去看看,肯定沒惡意。”
    他并不希望侄子因為胞妹的緣故,和齊家生分。
    齊應弘壓低了眉毛。
    齊應杭卻道:“結親?結不了親了!爹,你也不打聽清楚!”
    “什么?”齊天德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在她家,看見了太子。太子殿下說她是太子殿下的人,將來是要嫁進東宮的。”
    齊應弘瞳孔驟縮,不自覺向前逼近了一步:“你說什么?嫁進東宮?你沒有聽錯?”
    她要嫁給太子?
    大堂哥這么大反應,嚇得齊應杭身子顫了一顫,認真回想了一下:“原話我不記得了,但是基本上就是這樣啊。太子是這么說的,她也沒否認。怎,怎么了?”
    齊天德也是一臉的震驚:“竟有此事?”
    齊應弘抿了抿唇,低聲對堂弟道:“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哦,哦哦。”齊應杭被嚇到了,連連點頭,“知道了。”
    他長到十四歲,還從未見過大堂哥臉色這么差。
    齊應弘沖伯父拱了拱手:“大伯,我有點事情要去處理。”
    齊天德揮了揮手,讓他自去忙碌。
    涼風吹過,齊應弘冷靜了一些。但是一想到堂弟的話,他濃黑的眉就又皺在了一起。
    妹妹和太子?
    他知道她那次出事,就是太子幫忙救下的。那位殿下還一直抱著她,親自送她回家,直到她醒來后才離去。
    難道說,就是那次,太子對她動了心思?若是他先于太子找到她,那是不是就能避免她和太子的見面?
    堂弟說,纓纓沒有否認,卻不知是自愿還是非自愿了。
    太子地位尊崇,以纓纓現在的身份,只怕難與其相配。嫁入東宮,是做良娣還是做侍妾?她的性子,可不像是會忍受委屈的。
    齊應弘覺得,他需要問個清楚明白。盡管答應過她,不干涉她的婚事。可他畢竟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兄長,總不能真的不管不顧。
    他做不到看她受委屈而無動于衷。
    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但齊應弘這一夜仍是睡的不踏實。向來少夢的他竟然噩夢連連,直到天光熹微,才勉強睡了個安穩覺。
    次日清晨,韓濯纓起床后,察覺到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
    視線微轉,她發現外間的窗戶半開著,窗臺上放了一枝帶露的花。
    韓濯纓心念微動,執了這枝花去問翠珠:“這是你放的嗎?”
    雖說她心里已經有了猜測,但還是要再多確定一下。
    “什么啊?”翠珠一臉的茫然,“小姐摘的嗎?真好看。”
    韓濯纓搖頭,心想,那肯定是他了。
    說起來,以前他就讓長壽送過一枝紅梅過來。
    “他呢?”
    翠珠想了想:“小姐是問殿下嗎?很早就走了啊。”
    殿下數次留宿,每次都是天不亮就走了,悄無聲息。
    韓濯纓“嗯”了一聲,將花遞給翠珠:“找個瓶子插起來吧。”
    “嗯。”翠珠重重點頭,又問,“放到小姐房間嗎?”M.XζéwéN.℃ōΜ
    停頓一下,韓濯纓回答:“不,就放在他房間里。”
    翠珠也不疑有他,立時答應下來:“好的。”
    她不得不感嘆,小姐和曾經的少爺感情還真不錯,還專門給他房間放花,哪怕他并不是天天回來。
    因為這一個小插曲,韓濯纓清早的時間就有些緊張了。她勉強用了幾口早飯,就乘馬車進宮。
    而此時,謝澤已然在宮中了。
    一瞥眼,看見案前青花瓷瓶里的花,謝澤唇角微微揚起。
    他放在她窗臺的花,她應該已經看到了吧?
    那可是他天不亮就采摘來的,她肯定會喜歡。
    ————
    六公主發現,女傅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她趁休息之際,小聲詢問:“女傅有心事嗎?”
    小姑娘說話又輕又軟又慢,但韓濯纓卻著實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搖頭否認:“沒有,沒有心事。”
    她只是在不經意間,會想起他的話罷了。
    雖然已經過了一夜,可他昨天的話,對她而言,沖擊力無疑還是很大的。
    “那行吧。”六公主也不追問,老老實實繼續練武。
    韓濯纓有點慚愧,被公主看出走神,這是她這做女傅的失職了。她深吸一口氣,拋卻雜念,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六公主身上。
    果然專注容易忘我,不多時,她已不被那些紛亂的心思所擾。
    直到晌午休息時長壽的到來。
    長壽這次來,并不是邀請她去涼臺,而是另有別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太子殿下口諭,韓女傅教導公主辛苦,賜菜兩道,冰酪一盅。”
    當著六公主的面,又是名正言順的賞賜。韓濯纓想拒絕都找不到理由,只能默默接受謝恩。
    “女傅快用膳吧,過一會兒就不好吃了。”長壽笑瞇瞇的。
    不知就里的六公主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女傅快吃吧。”
    送走了長壽,韓濯纓在六公主的慢慢催促下,打開食盒。
    確實都是她愛吃的菜肴。
    韓濯纓心頭一跳。
    他多半是故意的,是為了讓她經常性地想起他,似是生怕她忘了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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