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大婚,韓宅今晚就已熱鬧起來。
喜婆婆、全福嬤嬤、梳頭娘子等早早地便在韓家候著。
好在兩進的院子,還有幾個空著的客房,可供她們休息。
因著明日要早起,是以韓濯纓吃過晚飯略收拾一會兒就躺下了。只可惜一想到即將成親,她就睡不著了。
雖然雙目緊閉,可她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各種場景,有她過去十多年的經(jīng)歷,也有明天就會舉行的婚禮。
大婚的前一夜,謝澤同樣不能早睡。當(dāng)然原因與她的就不大一樣。
晚間皇帝留太子用膳,用罷晚膳后,皇帝輕咳一聲,吩咐身邊的親信夏公公:“呈上來。”
“是。”夏公公含笑呈上一個方匣子,恭恭敬敬遞到太子殿下面前。
父皇如此鄭重,謝澤不由地心生好奇。
“打開看看。”皇帝眼中滿是鼓勵。
“嗯?”謝澤接在手中,打開了方木匣。
木匣里整整齊齊放著幾本冊子。
最上面那本冊子封面上赫然是五個大字“**秘戲圖”。
謝澤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往下翻了翻,“絕版十八式”、“**經(jīng)”……
打開冊子一看,盡是男女交合圖,畫功精致、線條流暢,香艷至極。
他“啪”的一聲,將匣子合上,低頭飲了一口茶來掩飾尷尬。
皇帝重重咳嗽一聲:“先前齊貴妃本是要給你指派幾個宮女,教你知人事,但是你給拒絕了,朕也不勉強。不過你明天就要大婚,總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謝澤神色已恢復(fù)了正常:“父皇放心,兒子知道。”
其實男女之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謝澤十五六歲上就通過書冊畫本知道的差不多了。與纓纓定情后,他更是要時常壓著欲念。
然而父親堂而皇之地交給他這些,還是讓他有那么一點尷尬。
皇帝喝了一杯茶:“這是朕特意讓人搜羅的,你拿去看看。有不懂之處,盡管可以問。”
在皇帝看來,他這做老子的也頗不容易,竟然還要教兒子這些。
謝澤面色不易察覺地一僵:“父皇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兒子就先告退了。”
他施了一禮,將冊子往懷中一收,大步離去。
在父親面前,他還算鎮(zhèn)定。但等回到東宮后,他到底是又翻看了一會兒才收起。
這一翻看不要緊,只是對孤枕難眠有了更深的體會。
次日天不亮,韓濯纓就起床了。
這是三月初十,是太子和太子妃大婚的日子。
韓濯纓剛一起床,就去沐浴梳妝。
梳頭娘子是從宮里出來的,手法嫻熟。
韓濯纓安安靜靜坐在梳妝臺前,任其擺弄捯飭。這種事情,她出不了力,不添亂就行了。
絞臉、描眉、上妝。
“太子妃娘娘這一通裝扮下來,真跟仙女也差不多了吧?”
“可不是,當(dāng)真是國色天香……”
梳頭娘子們含笑打趣,韓濯纓只靜靜聽著。她恍惚記得鄰居琳娘出嫁時,大家也是這么夸的。
她們這話倒也不全是恭維。韓濯纓本就生的美麗,盛裝之下,更添麗色。她頭戴鳳冠,身穿嫁衣,仿若仙子臨凡。
翠珠在一旁都看的有幾分呆了。
全福嬤嬤再次提醒著今日需要注意的事項。
韓濯纓盡管早爛熟于心,但依然認真聽著,再熟悉一遍。
天剛亮沒多久,楚國長公主就乘坐一輛外觀極其普通的馬車來了清水巷。
彼時,韓濯纓剛拜過父母牌位。
楚國長公主笑了笑,安撫因為她的到來而略顯慌亂的梳頭娘子等人:“不必多禮,我過來看看。”
太子妃娘家沒人,她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至少要看著將這六禮都進行完。
看見她,韓濯纓莫名安心了許多。她誠懇道謝:“多謝長公主。”
“都今天了,還叫長公主呢?”楚國公主挑眉。
韓濯纓也笑了,有些赧然:“多謝姑姑。”
是的,今天以后,她就是他的妻子了。
“哎。”楚國公主應(yīng)得爽快,繼而又輕笑,“我倒是比太子更先見到新娘子。”
太子謝澤今日一大早就去拜見父親,又向生母牌位行了大禮。待到吉時,他帶著屬官以及衛(wèi)隊前去迎接新娘。
跟在迎親隊伍中的宋佑安,有那么一丁點恍惚。
他本是她的兄長,卻在今日以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在她的婚禮上。
從皇宮到清水巷的路,對謝澤而言,極其熟悉。
太子大婚,這道路更是被提前清理過。
迎親的隊伍順順當(dāng)當(dāng)就到了清水巷。
清水巷的街坊鄰居也想看熱鬧,但這種大事,不敢輕易湊到跟前,只在自己家里,透過大門來看。
隊伍浩浩蕩蕩,御馬開道,衛(wèi)隊隨行。
“咦,你有沒有覺得太子殿下有些面善?”
太子殿下金冠壓頂,俊朗非凡。眾人不敢直視,大著膽子瞧上一眼后,卻發(fā)覺太子殿下隱隱有神似韓雁鳴啊。
馬大娘點一點頭:“是有點兒像。”
當(dāng)然,這話他們也只敢在自家說說,又怎敢明目張膽議論儲君?
韓家宅院只有兩進大小。
外面喧鬧聲傳來時,韓濯纓知道是迎親的隊伍到了。她輕輕搓了搓藏在袖子里的手指。
果然,翠珠氣喘吁吁:“小姐,小姐,迎親的人來了!”
韓濯纓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深吸一口氣。
楚國長公主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別慌,該怎么著就怎么著。”
簡簡單單一句話,韓濯纓的緊張奇跡般的消散了一些。
約莫過了半刻鐘的光景,她在女執(zhí)事的牽引下走出了房間。
聽聲音,知道是太子正奠雁于案前。
少時,內(nèi)官撤下幾案。
一頂軟轎停在了韓濯纓面前。
“請?zhí)渝限I。”女執(zhí)事驀的又降低了聲音解釋:“太子妃儀仗就在門外,太子妃娘娘需要坐軟轎過去。”
韓濯纓點頭,這一點她知道的。江女官曾對她講過。
尋常人家新娘子上轎,都是由娘家兄弟背負。太子妃是個孤女,當(dāng)下便有女轎夫上前。
然而女轎夫剛一行步,斜次地就走出來兩個人,異口同聲:“我來吧,我是她哥。”
在場諸人俱是一怔。
韓濯纓也有些意外。
這兩個,一個是青云衛(wèi)的指揮同知齊應(yīng)弘,另一個則是臨西侯府的宋大公子。
楚國長公主輕輕“咦”了一聲。
宋大公子她知道,太子妃曾作為宋家次女生活了十來年,雖然離開宋家,可宋佑安也勉強算是太子妃的兄長。ωωω.ΧしεωēN.CoM
不過這位齊同知,又是怎么一回事?沒聽說齊家跟韓家是親戚啊?
與宋佑安對視了一眼,齊應(yīng)弘唇線緊抿,一聲不吭,卻向前進了一步。
今日妹妹大婚,他很早就來到韓宅,也沒有跟她說話的機會。這會兒聽說要背新娘上轎,他立刻就想到了這一習(xí)俗,胸口一熱,便站了出來。
卻沒想到宋佑安也在。
宋佑安遲疑了一下。
他這一遲疑中,齊應(yīng)弘已大步上前,干凈利落背起妹妹,小心放入轎中。
——軟轎就在她身邊,倒也方便。
楚國長公主愣怔之際,太子妃已經(jīng)在軟轎中了。
在這個過程中,新娘子不能說話。當(dāng)韓濯纓被親哥背上軟轎時,心里酸酸的。
這好像是她親哥第一次背她,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女執(zhí)事很快回過神:“起轎!”
從堂前到門外,距離不遠。
韓濯纓也不過剛穩(wěn)了穩(wěn)心神的功夫,軟轎就在門外停了下來。
“請?zhí)渝锬锵罗I。”
轎簾被掀開,韓濯纓聽到了她所熟悉的謝澤的聲音:“纓纓,下轎了。”
他修長的手仍掀著轎簾,聲音極低。
韓濯纓依言下轎,根據(jù)主婚者的要求,一步一步來。
等迎親的隊伍向皇城而去,她才又有了幾分真實感。
這條路是她慣常走過的,可今日的心情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相同。
今天從這里進宮,她就是他的妻子了啊。
他們會休戚與共,相伴一生。
隊伍行的極快,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皇宮。
韓濯纓打起精神,因為接下來的禮儀步驟更加繁瑣。
交拜、合巹……
合巹酒下肚,韓濯纓有些許意外。倒不像她想象中醇厚,而是頗為清甜。
只是飲過之后,不知何故,渾身上下都有一點點燥熱之意,臉頰也熱乎乎的。
……
婚禮終于結(jié)束,天都黑了。
韓濯纓在宮女的幫助下,卸掉鳳冠,除去嫁衣,換上了常服,又洗掉了臉上的胭脂水粉。
先時一直戴著沉甸甸的冠子,壓得她脖子都有點不舒服了。這會兒自在多了。
東宮大婚,自然沒有鬧洞房這一說。
不過太子謝澤仍要接受眾人祝賀。
“殿下暫且脫不開身,娘娘可要先吃點什么?”宮女輕聲詢問。
這是殿下吩咐的,唯恐餓著了太子妃。
韓濯纓略一思忖,點頭:“隨意弄一點吧。”
她今日沒吃多少東西,方才吃了半個餃子,還是生的。
謝澤今日大婚,沒耐心聽旁人說些廢話。面對祝賀,他找了個由頭,匆忙抽身回到內(nèi)殿。
一進來,他就看見他的太子妃正低頭用膳。
聽到腳步聲,她下意識看了一眼身旁侍奉的宮女,有些尷尬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來:“殿下……”
燭光下,她牙白色的肌膚瑩瑩如玉,整個人似是會發(fā)光一般。
今天成婚,謝澤興奮而緊張,此刻再次看見她,他心里才有了濃濃的踏實感。歡喜一點一點自胸腔溢出,慢慢流至四肢百骸。
被特意布置過的內(nèi)殿,紅燭紅賬,滿是喜氣。
謝澤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又分明有些與往常不同的東西。
韓濯纓莫名的就有些緊張,心臟砰砰砰直跳。她指了指桌上的菜肴:“你,要不要也吃點?”
“我不吃了。”謝澤仍盯著她,雙目幽深,“你還餓嗎?”
韓濯纓搖頭:“我吃飽了。”
謝澤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點一點頭,吩咐宮女:“把東西撤下,你們也退下吧。”
“是。”
頃刻間,內(nèi)殿便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明明這內(nèi)殿也不小,可韓濯纓忽然就覺得有點逼仄了。
謝澤輕笑一聲:“我先去沐浴。”
他轉(zhuǎn)身去了屏風(fēng)后,不多時就隱約聽到了水聲。
韓濯纓剛稍微放下的心很快又提了起來,腦海里亂糟糟的,一時涌現(xiàn)出許多畫面。
她再次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龍鳳喜燭的光芒,給內(nèi)殿增添了不少朦朧曖昧之意。殿內(nèi)沒有風(fēng),可是燭火跳動,人的影子跟著晃動。
她瞥了一眼床上的百子千孫帳以及大紅色的鴛鴦交頸被面,心在胸膛里“砰砰”亂跳,仿佛她一個按捺不住就要跳出來似的。
緊張不安之余,又有一點若有若無的興奮和期待。
謝澤很快回來,他換上寢衣,頭發(fā)微濕,胸前微敞,露出了一片肌膚。
他朝纓纓走了過來。
韓濯纓不知怎么,心里一緊,就往后退了一步。
隨后她又想到他們現(xiàn)下是夫妻,不該退的。因此她便又抬腳向前。
兩人之間便只剩下寸許的距離。
謝澤伸手捉住了她的肩膀:“纓纓……”
他聲音極低,仿似呢喃,眼中的熱情與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韓濯纓的臉頰騰的就熱了,感覺像是喝的合巹酒后勁兒上來了,整個人都有點暈暈乎乎的。
她竭力保持清明,輕聲說:“我,我覺得我可能需要洗漱一下。”
謝澤眉梢輕挑,松開了按在她肩膀的手:“可以。”見她明顯松了一口氣,他似笑非笑:“原來纓纓比我還著急。”
韓濯纓臉頰更燙了,抬手在他手臂上輕錘了一下。
對謝澤而言,這力道更像是撓癢癢。
他含笑望著他的新娘子飛速走到了屏風(fēng)后。
韓濯纓在屏風(fēng)后收拾妥當(dāng),又整理了心情,這才邁步出來。
太子殿下身著寢衣,斜倚在床上,正低頭翻看著一本書。
盈盈燭光中,他神情專注,側(cè)臉顯得越發(fā)完美。
看到這樣好學(xué)的他,韓濯纓心內(nèi)不自覺便多了幾分平靜,也不復(fù)先時的緊張。
有什么可緊張的?成婚而已啊。
大約是聽到了動靜,謝澤抬起頭來,沖她招了招手:“纓纓,過來歇一會兒。”
“嗯。”韓濯纓緩緩走了過去。
她甫一靠近,就被他伸手一拉,倚在了他身上。
謝澤稍一用力,將她整個人圈在了懷中。
韓濯纓不察,低呼一聲。
耳畔響起一聲輕笑,謝澤的食指輕輕抵在她唇畔,聲音輕飄飄的:“噓,咱們來看點東西。”
韓濯纓沒有掙扎,任他抱著,心內(nèi)著實有點好奇:“什么啊?”
謝澤拿起放在身旁的冊子,直接在她面前攤開:“唔,這個。”
韓濯纓抬眸看去,待看清冊子上的內(nèi)容后,她怔了一瞬,瞪圓了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