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t;ulclass=tent_ul&gt;</br> 第八十八章</br> 除了跟隨一塊兒去了青州的書容與香桃隱約窺出了點跡象外,鐘府的其他下人對這些是一無所知的。</br> 他們茫然又敬畏地望著孟公公,總覺得這些話聽在耳朵里,跟聽天方夜譚似的。</br> 這時候香桃捧了碗茶來給鐘念月。</br> 鐘念月在這里坐得有些渴了。</br> 鐘念月伸手接過茶碗,問:“公公要喝一口嗎?”</br> 孟公公連連擺手:“不必了,老奴還得仔細出去盯著呢,今個兒可是半點差錯也不能出的。”</br> 鐘念月托腮笑道:“府里自有下人盯著啊。”</br> 孟公公失笑:“那怎么能一樣呢?”他如今待鐘念月可真是萬分的真心實意了,他道:“今日是決不能出事的,老奴得仔仔細細,再仔仔細細地盯著。”</br> 鐘念月輕嘆一口氣,扭過頭,倒也從中覺出了一分甜意。</br> 她應聲道:“好吧,公公去吧,若是餓了渴了,只管差使我府里的下人就是了。”</br> 她原本只當這個世界皆是虛妄。</br> 但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因她歡愉而歡愉,因她難過而難過。無須她要晉朔帝為她舉一場盛大的及笄宴,便已經有無數人來為她的及笄添色了。</br> 旁人付出一分真心,她自然也就從中嘗到了一分甜意。</br> 鐘府越發地熱鬧。</br> 連各家女眷都相繼到了,他們惶然地私底下相互問:“陛下當真到了嗎?”</br> “是,是這樣說的。”</br> “怎么可能?”</br> 不怪他們如此震驚。</br> 晉朔帝地位尊崇,朝堂上或有文雅溫和一面展露,以叫群臣都覺得他是個仁君。但朝堂之外,不管是哪個再了不得的大臣家中舉宴,也不管你是壽宴,還是喜宴,都從未有過晉朔帝前往的先例。</br> 于京中的大部分人來說,哪怕他們出身高貴,也未必就近距離地見過晉朔帝。</br> 是而,心中對這位仁慈帝王的畏懼也從不因他姿態溫和而減少。</br> 而今,不過是鐘家一個女兒及笄了,卻引來了陛下的龍輦……</br> 這如何能叫人不驚駭?</br> “我還以為來的會是太子呢。”周家姑娘神色變幻道。</br> “是啊,太子呢?”高淑兒愣聲道。</br> 前些時候高淑兒剛聽說鐘念月被人擄走了,她臉色變了變,當下心情分外復雜。</br> 鐘念月絕對算得上是京城一大禍害了。</br> 錦山侯糾結紈绔成群,圍繞在她身側,太子偏又捧著她,還有陛下寵愛……可是,高淑兒那時忍不住想,對女子來說,被擄走該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了吧。</br> 鐘念月若是回不來,那會變得怎么樣……</br> 為此,高淑兒還深思不屬了幾日。</br> 誰曉得如今及笄宴照常辦了!</br> 旁人都不信鐘念月回來了,她卻是信的。陛下那樣喜歡鐘念月,肯定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去救她的。</br> 帝王之力……該是何等龐大呢?</br> “你怎么好像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周姑娘問。</br> “我……”我一早就知道她和陛下有一腿了啊!只是我不能說,不敢說……高淑兒抿住了唇,故作淡定地不屑道:“這有什么可驚訝的?”</br> 周姑娘皺了下眉,道:“在這之前,最風光的還是淑兒你的及笄宴呢,那時你的父親還是太子的老師,因此太子到了你的及笄宴上……”</br> 是,那時最風光的高淑兒。</br> 那時候她還禁不住幻想了下,若能嫁給太子該如何如何的好,誰曉得到今日了,也還沒定下一樁合適的婚事。</br> 周姑娘嘆道:“今日倒好,這鐘念月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是將陛下都請來了……此后還有誰能比得上她這般過人風頭?你我都被比下去了。”</br> 高淑兒憋出來一個字:“……是。”</br> 誰叫鐘念月生得人比花嬌呢,連陛下都喜歡。</br> 她以后可是還要當我婆婆的。</br> 周姑娘等了半天,就等來這么一個字,登時無語。</br> 她盯著高淑兒看了會兒,確認了下這人確實沒被鬼上身,這才咬牙切齒地憋住了。</br> 不多時。</br> 眾人皆已按序入座。</br> 其實孟公公說的還真沒錯。</br> 今日來的人,達官貴族,大大小小,數量眾多。有些貴人,鐘府上的下人根本無緣得見過。他們怎么能將這些人依序安排入座呢?</br> 孟公公就不同了。</br> 他常年跟在陛下身邊,許多事還要代陛下去辦,這京中但凡有名有姓的人物,哪個他不認識呢?又有哪個不認得他呢?</br> 由他出面,實在是事半功倍。</br> 等落座后,各家的當家太太都暗暗交換了一段視線。</br> 她們原本還想著,縱使是來了這樣多的人,恐怕以鐘府不常舉宴的能力,是控不住場面的。便是那些個下人就要先手忙腳亂。</br> 可誰曉得……竟是直接有晉朔帝身邊的孟公公親自出面了。若是沒記錯的話,孟公公的腿還未大好吧?便這樣操勞起來了?</br> 她們心下何等驚駭不提。</br> 那廂鐘大人板著一張臉走出來,似是歡喜,又似是不大高興,分外復雜地高聲開了禮。</br> 隨即樂起。</br> 底下人再度交換了一段視線。</br> 他們都知曉那萬氏一早請了顧家姑奶奶來做正賓,只是今日也不曾見到這位來啊……</br> 那一會兒又該是什么人來替代?</br> 這正賓不難尋。</br> 他們倒不擔心鐘府會出丑。</br> 只是這身份高的正賓,可就不是那么好尋來的了,當初高家女兒正得意的時候都沒能請得來呢。</br> 而另一廂。</br> 萬氏正與遠昌王妃說話。</br> 遠昌王妃聽見萬氏邀請了她,倒是吃了一大驚。</br> 不是覺得萬氏膽大,而是……有一分受寵若驚在。</br> 遠昌王妃看得很明白,從當年爭位風波中拼殺出來的晉朔帝,與父母兄弟都沒有半點情誼可言。而這次鐘念月被找回來,卻可見她在晉朔帝心中的位置。簡而言之便是,遠昌王府上下遠不及一個鐘念月。</br> 晉朔帝大可以為鐘念月尋個更了不得的正賓。</br> 遠昌王妃此時笑道:“夫人既然與我說了,我定然會將此事辦得妥妥當當,決不出一絲差錯。”</br> 萬氏聞聲,松了口氣,忙出聲謝過了她。</br> 遠昌王妃心道,卻是恐怕要我謝你的。</br> 能有這樣搭上關系的機會,可不多啊……</br> 此時孟公公也正低聲問晉朔帝呢:“奴婢見鐘夫人去尋遠昌王妃了,陛下……陛下不自己來嗎?奴婢見昨夜陛下都為姑娘梳頭了。”</br> 晉朔帝淡淡道:“過了癮便是了。”</br> 他垂眸,似是隨意地勾了勾腰間掛著的玉佩,那上頭還是鐘念月當初刻的字,刻得奇形怪狀。</br> 晉朔帝反問孟公公:“梳頭的正賓素來該是何人擔任?”</br> “賢而有禮的女性長輩。”孟公公一頓。這問題自然不是出在“女性”上,而是“長輩”上。</br> 陛下并不愿站在“長輩”的位置上,來為姑娘梳頭行及笄禮。</br> 孟公公隨即恍然大悟道:“是奴婢疏漏了。”</br> 晉朔帝心道,確有一分可惜。</br> 不過提前補足便也夠了。</br> 晉朔帝這才挪動了步子,淡淡道:“將朕帶來的東西,都抬到院子里來罷。”</br> “……是!”</br> 晉朔帝往前走一段路,才又見著了立在那里的長公主。</br> 長公主知曉已經沒有更改的余地,她一抿唇,道:“陛下,我今日……定會仔細行事的。”</br> 晉朔帝淡淡一應聲:“嗯,你心下有數便好。”</br> 他頓了下,道:“對了,駙馬可曾與你說?他恐怕要攜子回老宅一趟。”</br> 長公主眼皮一跳:“我、我如今知曉了。”</br> “嗯。”</br> 晉朔帝緩緩朝前行去。</br> 原本還疑惑于陛下不是早到了嗎,為何還沒有見到的眾人,此時方才瞥見了人影。</br> 只這匆匆一眼,他們不敢多看,便當即紛紛拜下:“參見陛下!”</br> 晉朔帝:“嗯。起身罷。”</br> 此時鐘大人前往,請他落座主位。</br> 畢竟晉朔帝乃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物,誰敢坐在陛下的上首呢?</br> 晉朔帝卻是盯著鐘大人多看了兩眼,微微笑道:“不必了,及笄禮的主人該是笄者的父母,哪里輪得到朕來喧賓奪主呢?”</br> 說罷,他就在下首牢牢落了座。</br> 一下把鐘大人滿腹勸慰的話,全部憋了回去。</br> 這時候若是有人膽大抬頭打量,便會發覺鐘大人的神色有一瞬的怪異。</br> 鐘大人暗暗咬牙。</br> 陛下這分明就是不想坐長輩的位置!</br> 罷了!</br> 這是鐘大人今日在心中說過的最多的兩個字。</br> 開禮畢,該贊者先行。</br> 鐘家只獨女,萬家也沒什么女孩兒,與鐘念月要好的朱家姑娘,眾人都知已經葬身火海。</br> 萬氏本來備的乃是鐘家一個遠親家的姑娘,誰曉得這會兒出來的卻全然不是那個人。</br> 眾人抬頭看,也不由一愣。</br> 那贊者身著茜色羅裙,梳著簡單的發髻,端莊大方,模樣嫻美。</br> 許多人都不大認得她。</br> 直到有人低低道了一句:“那是羅家的嫡女。”</br> 眾人這才驟然回神。</br> 羅家。</br> 太后的娘家!</br> 是,是聽說今個兒連羅家也來了……但沒想到她會為這鐘家姑娘做贊者啊。</br> 她與鐘家姑娘何時有這樣親密的關系了?</br> 羅家如今的一舉一動可都代表著太后的意思啊!</br> 羅姑娘以盥洗手,隨后等在了一旁。</br> 緊跟著方才是鐘念月身著顏色素淡的衣裳,緩緩走到了場中。</br> 眾人還是頭一回,于這樣正式的場合,這樣毫無遮擋地將這鐘家姑娘的模樣收入了眼底。</br> 她竟然還真的回來了!</br> 剎那間,他們腦中皆是閃過了一個念頭——</br> 難怪都傳言太子要娶她。</br> 她的確生得極美,只一眼便驚艷,京中竟是難有能壓過她一頭的女子。</br> 按禮說,笄者行出來之后,會朝賓客行上一禮。</br> 只是鐘念月覺得紈绔身份極好用,便生生立住了,誰也沒見禮。便是后頭的晉朔帝,都沒能多得她一分目光。</br> 好生狂妄!</br> 一半人心中想。</br> 沒有規矩。</br> 另一半人心中想。</br> 便是再有眾人給她做臉又如何呢?臉是要靠自己行事得當掙來的。</br> 鐘念月此時掃視一圈兒,就跟巡邏自己的大好江山似的,隨后才緩緩落座在了笄者席上。</br> 此時羅姑娘先取梳子,跪坐在她的身后,為她大致梳了梳頭。</br> 羅姑娘偏過頭,輕聲問:“疼不疼?”</br> 鐘念月:“尚好。”</br> 她有些想朱幼怡了。</br> 羅姑娘低低應聲,便只一心將鐘念月的頭發梳順。</br> 這鐘姑娘的頭發又黑又順,豐盈如云。</br> 她渾身上下,便好似沒有一處是不好看的。</br> 羅姑娘微微分神時,正賓出來了。</br> 眾人目光閃爍,緊緊盯住了遠昌王妃。</br> 怎么會是她?!</br> 雖說遠昌王地位和實權不如從前,但到底是陛下的兄長,名聲不可墮。他竟然放任自己的正妃,來為鐘家一個小姑娘做正賓!</br> 眾人此時可實在是憋壞了。</br> 他們恨不能張嘴與周圍的人交談,弄清楚這個中糾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在這樣的場合,陛下當前,偏他們又不能張嘴,也不敢張嘴。</br> 遠昌王妃此時同樣以盥洗手,而后立在一旁拭干。</br> 有人實在忍不住暗暗咬唇,道:“我倒要看看,這有司者,又該是請的誰?”</br> 鐘念月的面子這樣大,能請來個同樣厲害的不成?</br> 眾人心中懷疑的念頭剛起呢。</br> 便見長公主雙手捧著羅帕與發笄,緩緩走了出來。</br> 捧笄冠的竟是長公主!</br> 不……這已經絕不是鐘家能請得來的了……一個及笄禮,三個重要角色,皆是由與皇室有關聯的地位高的貴人來擔任……誰人能有這般待遇?</br> 鐘念月都驚了一跳。</br> 晉朔帝到底還是留用了萬氏準備的羅帕發笄。</br> 那都是念念母親的一腔心意,就算給念念換成了更貴重的東西,念念也未必會高興。</br> 眾人震驚抬眸望去。</br> 那發笄打制精美,上刻鹿紋,鹿口銜以珍珠,有少女的俏皮,也有幾分及笄后的成熟穩重的味道。</br> 羅帕當是織金妝花緞所制,精致而明艷,一寸千金。</br> 只是這些東西于皇家來說,自然不算什么。</br> 但捧在長公主的手中,它們便已經與皇家御供之物不相上下了!</br> 一時之間,眾人思緒亂飛,猜測什么的都有。</br> 一則有猜遠昌王妃是想要她給錦山侯做妻子的,二則有猜長公主也在為自己的兒子選美……還有猜是太子臉面大的,也有猜鐘念月失蹤一事,因禍得福,陛下有意補償鐘家的……</br> 他們誰也不敢猜,晉朔帝本人有意于鐘家姑娘。</br> 鐘姑娘紈绔名聲在外。</br> 晉朔帝卻從來是文武全才,寫策論作書畫,無一不精通。他行事</br> 蹈雅,謙謙君子也。如何、如何能湊到一處呢?</br> 此時贊者、有司、正賓,皆已經來到場中。</br> 遠昌王妃一邊高聲吟頌祝辭,一邊跪坐下來,為鐘念月梳頭發,動作極為輕柔。</br> 等梳起后,方才為其加上束發用的笄簪。</br> 此后,再加發釵,再是釵冠。</br> 如此反復加上三次。</br> 更換衣裙,著禮服,回到賓客跟前,拜父母,這漫長的及笄儀式方才走向了結尾。</br> 鐘念月未向賓客行禮,但諸位賓客此時卻不得不一邊覷著晉朔帝的面色,一邊高舉起酒杯,恭賀鐘家姑娘及笄禮成。</br> 只是……太子呢?</br> 太子此時冷著臉,仍舊被手邊的事務牽絆住。</br> 他冷冷地看著跟前的大臣:“此事當真這樣十萬火急嗎?”</br> 大臣不緊不慢,對他的目光毫無所覺一般,道:“不錯。”</br> 太子想要撂挑子不干,但又不行。</br> 他那父皇輕易不肯放權,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他自是不能如小孩兒般耍賴,說不干就不干……</br> 只是表妹的及笄禮……</br> 罷了,不如干脆等到人少時,我再前往,興許還能瞅著機會與她說說話。</br> 如今細細一數,他竟是已經許久不曾見表妹了。</br> 與表妹說過的話,恐怕還不如三皇子說的多。</br> 太子咬咬牙,掩去眼底的陰翳之色,道:“那便先將此事辦干凈罷。”</br> 這廂及笄禮一成,便有下人們端著食物依次呈上來。</br> 這里該還有個流程,便是與笄者相熟的友人、長輩,都會贈她禮物。</br> 鐘念月除了錦山侯等人……有朋友嗎?</br> 大家腦中恍惚閃過這個念頭,卻聽得三皇子第一個站了起來,他用力一抿唇,道:“鐘念月,你的禮物。”</br> 他抬手想扔過去,卻又在半空中頓住了,最后叫身邊的小太監捧著送去了。</br> 今個兒真就是太陽全打西邊兒出來了唄!</br> 三皇子怎么也給她備了禮物?</br> 三皇子一開頭,錦山侯便坐不住了,大喊道:“念念!”</br> 然后自個兒抱著一個半人高的盒子,硬生生地拖到了鐘念月的跟前。</br> 連秦誦也到了她跟前。</br> 他如今也已經出落出幾分君子風采了,他笑道:“恭賀念念。”</br> 看得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也弄不懂,這秦相的兒子怎么也與鐘念月有幾分交情的樣子?</br> 此后便是方府、萬府……送禮者眾,還不止一個兩個。</br> 其余人左右一瞧,自然也上趕著馬上送禮去了。</br> 這是他們多年來的敏銳嗅覺告訴他們的,哪怕暫且不知曉鐘念月今日為何能得到這么多的榮寵,但既能得到,便說明了鐘府如今的地位不同,此時不趕緊抓著機會上前維護一下關系,還等何時?</br> 鐘念月見狀,倒是笑得兩眼都瞇起來了。</br> 什么儀式盛大不盛大啊?</br> 她就喜歡收點好東西罷了,害。</br> 大家這頓飯吃得著實恍惚,似是受沖擊過大了的緣故。</br> 等用完膳,再由鐘府的下人送著緩緩往外行去,他們走路都還些許有些飄。</br> “這鐘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太子遲遲未露面,恐非是他的作用。大皇子、三皇子也斷然沒有這樣大的臉面……這般大手筆,只能是一人。”</br> 有人倒抽一口冷氣:“……是、是陛下。”</br> 從鐘念月失蹤,再到今日及笄宴的盛典。</br> 他們便是再如何說這不合理,可這巧合多了,那也只剩下一個合理的解釋了。</br> “鐘家難不成要……”他們話到了嘴邊,卻沒敢吐出來。</br> 他們可以私底下議論太子娶誰,大皇子娶誰,可不能議論陛下。私自議論,容易丟官,甚至丟命。</br> 他們一致地斂住了聲音,且先歸家再說。</br> 只是一個個的,心底對眼前這座鐘家府邸的評判,便又更上一層樓了。</br> 周姑娘疲乏地回到府中,聽見的第一句話便是:“恐怕鐘府要做皇親國戚了。”</br> 她一激靈,道:“她當真要做太子妃?”</br> 周夫人連忙捂住她的嘴道:“胡說什么?哪里能與太子扯上關系呢?日后在京中,你不得再將太子與那鐘家姑娘提在一處了!旁人也不成!”</br> 陛下的東西,誰敢染指呢?</br> 周姑娘茫然道:“這是……何意?”</br> 周夫人怕她辦了錯事,只得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道:“見今日情形,恐怕,恐怕是當今陛下瞧上了。”</br> 周姑娘還記得晉朔帝的模樣,他仍顯年輕,且模樣過分俊美,他似個清雅文人,卻又身負帝王威勢。</br> 那是誰人都不敢輕易肖想的……</br> 可母親怎么能說,陛下瞧上了鐘念月呢?</br> 周姑娘喉中艱難擠出三個字:“不可能……”</br> 及笄禮后。</br> 鐘念月實在累得夠嗆,便誰也不管,只先回了自己的院兒里。</br> 不多時,有人抬了一箱接一箱的禮物到她院子里來,還有幾個宮人抬了一口大箱子來,見了她便道:“是陛下送的。”</br> 鐘念月勉力打起精神,正想著拆還是不拆。</br> 要不要從這簡單而又樸實的黃白之物之中,獲得點同樣簡單又樸實的快樂呢?</br>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br> 鐘大人與萬氏剛將前頭安置好。</br> “我得去瞧一瞧念念。”萬氏笑道。</br> 她今日心情極好。</br> 她沒成想到陛下一言九鼎,當真為念念備下了這般聲勢浩大的及笄宴,倒是重重打了那些說念念回不來的人的臉!</br> 鐘大人想了想,便也道:“我與阿如同去。”</br> 二人提著燈籠,緩緩來到了女兒的小院外,只是今日怪,那院門竟是從里頭鎖住了。</br> 往日鐘念月在院子里歇息時,也不會鎖門,只是派三兩個仆婦在外頭等著就是了,有人來問,就好回話說歇息了。</br> 鐘大人不知何故,臉色大變。</br> 他連忙抬手捶門:“何故鎖門?還不快快打開?”</br> 里頭慌忙有人開了門,露出了宮人的臉來。</br> 宮人得了吩咐,知曉不能得罪鐘大人夫妻,便將腰身彎了下去,低頭道:“陛下方才拿了些禮物來給姑娘,恐怕、恐怕要請大人與夫人再等一等……不好沖撞得圣駕,您說……是嗎?”</br> 說后面的話時,宮人的聲音都輕輕顫抖了,生怕讓鐘大人往臉上招呼一耳刮子,說滾老子女兒在里頭。</br> 但所幸鐘大人只是個古板文臣。</br> 鐘大人把自己臉都憋紫了,也還是只能委委屈屈地在門外頭等著了。</br> 而萬氏此時神色不定地看了看丈夫,再看一看宮人。</br> 此時陛下還要留在府中,就為了特地送一回禮……宮人又被安排在了這里攔人。</br> 那便只可能是陛下不愿旁人在此時來打攪……</br> 萬氏腦中種種線索,霎地一下便串齊了。</br> 原來……如此!</br> 萬氏恍惚地與鐘大人坐在了一處。</br> 竟然不是……長輩么?</br> 卻說這廂鐘念月方才跨進存放禮物的門,一站定,便聽得身后傳來了晉朔帝的聲音,他道:“念念拆開瞧一瞧罷。”</br> 鐘念月頭也不回地道:“多謝陛下為我籌這樣一出盛宴,要給陛下分一半么?”</br> 晉朔帝一下想起來鐘念月幾年前,拿了惠妃的東西,一件給她,一件給他,如此一件一件都分完了,甚為有趣。</br> 只是今日……他確實舍不得分不走她半點的。</br> “念念都自己留著吧,今日盛宴其中一大半的功勞也該歸功于鐘夫人不是嗎?”</br> 聽他夸了萬氏,鐘念月眉梢眼角的柔和之色便又多了許多。</br> 晉朔帝身份尊貴,手握大權。</br> 她倒是真怕如太子那般,行事肆意妄為,見她久久不應,便要從家人身上入手了。</br> 倒是我小人之心了。</br> 鐘念月忍不住扭頭看他。</br> 晉朔帝的面容是當真好看啊……</br> 他處處總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他會那樣做時,他卻沒有那樣做,與我印象中的封建帝王,是渾然不同的。</br> 鐘念月將視線收住,道:“我現在叫人打開來瞧瞧。”</br> 晉朔帝笑著應聲:“嗯。”</br> 她最先打開了晉朔帝送的禮物。</br> 箱子一開,卻見里頭許多零零碎碎的玩意兒,她正疑惑著要彎腰去撿,晉朔帝便已經先一步彎腰去撿了。</br> 他的手指長而有力,牢牢抓住那一樣一樣物什,遞到了鐘念月的眼前。</br> “念念可知蔚寧縣多藍田美玉?此竹形盆栽便是藍田玉所鑄成。朕惟愿念念如竹,傲然遒勁,年年歲歲節節高。”</br> 再一物。</br> “念念可知安城縣多織錦?冰之水不敗,漬之油不污。朕惟愿念念如織錦,瑰麗多彩,塵污不染。”</br> 再一物。</br> “念念可知黃平縣多錦鯉?置于琉璃罐中,游動擺尾,熠熠生輝。朕惟愿念念年年有余福壽綿長。”</br> “念念可知北山縣多紫檀?”</br> 如此吃的,玩的林林種種。</br> “還有汝陽縣中……多以琥珀制禁步……”</br> 他捏碎了一串。</br> 便又補上了一串新的。</br> 鐘念月一時怔忪在了那里。</br> 如此數量繁多,種類也各不相同。可晉朔帝提到的每一個縣她都知曉,那是他們往青州去時,和從青州回來,經過的每一個縣。她去尋晉朔帝被綁的時候,晉朔帝應當就正在為她買當地獨有特色之物,作她將來的及笄禮罷。</br> 人當真是不能用心。</br> 一旦用了這樣多的心……</br> 鐘念月按了按發脹的胸口,心中小聲道,便好難抵擋那一片真心了啊。</br> 此時太子方才姍姍來遲。</br> 他顧不得去換洗衣物,拖著一身疲累,成功進到了鐘府,也的確是來到了鐘念月的院子外。</br> 只是……</br> 他驚訝出聲:“姨母、姨夫何故在此?”</br> 他問:“表妹可是已經睡下了?”他頓了頓,還是道:“我還不曾恭賀表妹,未賀她生辰,也未賀她及笄,這是我帶來的禮物……若是方便,可能見上一面?”</br> 鐘大人氣得慌。</br> 冷冷一掀眼皮,掃了他一眼道:“且等著罷。”</br> 沒瞧見我們都在外頭么?</br> “等?”太子眼皮一跳,敏銳地從中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br> 他轉眸一瞧,卻是掃見了個宮人的身影,這下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早先就曾經猜測過父皇的心思……而今……太子面色微沉,他勉力擠出一點笑容:“可是圣駕還在?”</br> 一時無人應他。</br> 另一廂那相公子也重重拋卻了手中的東西,倚著車廂嗤笑道:“到底還是晉朔帝給她操辦了及笄禮。”</br> 被他提及的晉朔帝,此時正緊盯著鐘念月,問:“念念喜歡嗎?”</br> 好似是在問他備下的禮物。</br> 也好似是在問他這個人。</br> 他不急不緩道來:“念念可知祁家多帝王……”</br> 鐘念月真實地驚呆了。</br> 怎么?</br> 這個您也要打包送我嗎?</br> 晉朔帝道:“朕惟愿以皇后之位相迎之。”</br> “嘭”連著幾聲巨響。</br> 那是外頭錢嬤嬤幾人嚇得摔倒了的聲音。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