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老垂著頭,一頭白發混雜著血跡,緩緩的抬起,他的臉上有精疲力盡之色。</br> 是的,別吊著這么久,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br> 但是,他的眼睛,卻依然藏著神采。</br> “慕容莊主,我真的不知道,陸原都已經被家族除名了,和我都沒有關系了,我怎么會知道他的下落呢。”熊老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緩緩的說道。</br> “你還裝!”女人聞言,俏臉就更怒了,“好啊,熊四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金陵的車禍是你派人搞的鬼吧,你以為會中了你們的套路?呵呵,我只要瞟一眼,就知道那個死者是冒稱的了,你可知道,我慕容若蘭的修為和眼力,足可以看清楚十米之外的蚊子的公母!”</br> “還有,那小子在武江和你見面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那些勾當,你這老東西,一直就不規矩,一直就在暗中幫助那小子,別費勁裝了,告訴我那小子去了哪里!我必須要找到他!我今天,就要知道,那小子的下落!”</br> 女人說到最后,幾乎句句都帶著火焰。</br> 這女人正是慕容若蘭,此時慕容若蘭目光仿佛有火,這怒火,甚至讓熊老都感覺到一種可怕的灼熱。</br> 熊老也終于明白,這是掩飾不過去了。</br> 看來這女人,是真的想置三少爺于死地啊!</br> “慕容莊主,何必呢?現在陸原已經是一個普通人了,以你的身份,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他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懲罰,他離開武江的時候,我沒有給他一分錢,他現在的日子一定過得很苦,他已經這么可憐,你又何必趕盡殺絕,放過他不行嗎?”熊老說道。</br> 他不是一個擅長說軟話的人,其實在熊老看來,慕容若蘭做的很過分了,已經讓三少爺放棄了家族,卻竟然還一直追殺。</br> 在熊老的心里,他其實很憎恨慕容若蘭,這一切,都是慕容若蘭造成的。</br> 如果不是為了陸原,熊老也不會這么低聲下氣的。</br> “不行,那小子必須死!”慕容若蘭一口回絕。</br> 說到這里,慕容若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熊老聽,“我真的搞不懂,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讓你這么維護他,為了他,寧愿自己受苦也不供出他的下落,要我看,那小子就是一個蠢到極點,又不識時務的混蛋罷了,他竟然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拒絕我慕容若蘭,僅僅是退出家族也太便宜他了!”</br> “慕容莊主,你,你不懂……”看到慕容若蘭一心要追殺陸原,熊老的心里不免有幾分悲愴的感覺。</br> 是啊,如果說三少爺得罪了別人也許會沒事。</br> 但是現在得罪的是慕容若蘭,那真是有一種無力感。</br> “你可知道,雖說陸原是豪門少爺,但是他真的和別的豪門子弟不同,他剛出生那一年,父母就去了北極,而且夫妻倆一去北極就再也沒有回來,他是被奶媽喂大的,可以說,陸原從小就沒有感受到過父母的愛,如果不能得到父母的愛,出生在豪門,又能有什么幸福呢?”</br> “他從小也和別的貴族子弟不一樣,聚會的時候,別的孩子對服務員和仆人,都是命令的口吻,就仿佛是生來就是主人,而陸原只會像朋友,像同一個地位的人一樣,用請求的口吻去要求服務員和仆人,他不會自認為自己是陸家三少爺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陸家三十六島上,只要他去過的島嶼,島嶼上的員工,都會對他印象深刻,也最喜歡的就是他。家族的天賜少爺小時候笨拙總是被人欺負,也是陸原始終在幫助天賜,他是一個很善良的孩子,他沒有紈绔習氣,他待人溫和平等,他是那種仆人在他面前不會害怕戰栗的少爺,大當家給每個陸家子弟都制定了考驗進行財務和權利管制,沒有一個孩子能撐得住半年的,只有陸原很平淡的接受了一切,一直到三年之后的解封,就算是解封了,他還依然過著普通人平凡的生活,因為他骨子里就不是一個享樂淫逸的人,慕容莊主,這樣的孩子,你又怎么能去殺害他呢?”</br> 熊老說到這里,心里也不禁戚戚焉。</br> 是啊,三少爺這一生,未免也太可憐了,一出生父母就離開,而且上了高中開始,基本上就過了普通人的生活,大學四年更是家族管制,雖然三少爺不覺得有什么,但是畢竟他這短短的二十年,大半過得都是苦日子啊。</br> 而眼看著這時候,卻又被慕容若蘭逼婚,鬧出了退出家族的事情。</br> 現在又被慕容若蘭追殺。</br> 這,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那上帝一定是一個很殘忍的人!</br> “那家伙,真的是這樣的人嗎?”慕容若蘭聽得目光微怔,仿佛都愣住了一樣。</br> 也是,她只和陸原接觸過很短的時間而已,又怎么會知道陸原那么多事情呢。</br> 此時聽了熊老的話,顯然,這些話,她也是認真的聽了進去的了。</br> “慕容莊主,我說的句句都是真話啊,還請你大人有大量,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br> 熊老看到慕容若蘭臉色微動,心知慕容若蘭肯定也有所觸動了。</br> 是啊,畢竟慕容若蘭,她也是人啊,知道三少爺是這樣的人,又怎么能真的趕盡殺絕。</br> “慕容莊主,你有好生之恩,不如就放手吧,讓陸原他過他的貧困的普通人的日子去吧,從此再也和他沒有任何的瓜葛和恩怨吧,你們以后,各人過各人的生活。”熊老趁著機會,繼續勸說道。</br> 然而,這句話剛說完。</br> 本來臉上還顯得有些朦朧微怔的慕容若蘭,卻陡然臉色就瞬間刷的一下子黑了下來。</br> 這死老頭,說什么呢!</br> 讓自己和那小子,再也沒有瓜葛?!</br> 那豈非就是讓自己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那小子?!</br> “熊四光!你講的是什么狗屁!快說,陸原那小子,到底去哪里了!”慕容若蘭一剎那內心顯得極為激動,手心一揚,赫然,手里出現了一個銀色的東西,“我再最后問你一句,你還不說的話,可別怪我手里的十八銀蛇鞭不客氣了!”</br> 熊四光也是被慕容若蘭這突然這樣子,給搞愣住了。</br> 這怎么回事?</br> 怎么剛剛好好的,剛剛似乎都已經把慕容若蘭給說動了惻隱之心了。</br> 這突然一下,就變成這副模樣了?</br> 這一下,熊老的心里也不由的起了怒火。</br> 好啊,慕容若蘭,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也知道三少爺這么悲慘了,竟然還不放過。</br> “呵呵,慕容若蘭,你覺得,我會向一個娘們低頭嗎?沒錯,我知道三少爺在哪里,但是,你休想從我口中聽到一個關于三少爺在哪里的字!”熊老的目光,冷冷的掃視著慕容若蘭臉上。</br> 軟的話,自己已經說盡了,既然軟的不行,那自己就硬起來吧!</br> 這一句話,熊老連對慕容若蘭和陸原的稱呼都變了。</br> 慕容若蘭俏臉頓時怒意橫生,她再也不答話。</br> 手心一抖,手里的銀鞭,刷的一聲就蔓延著展開,在空中就像是一副潑墨畫一般。</br> 銀鞭在空中,仿佛是有生命的靈蛇,一共十八節,隨著慕容若蘭的抖動,在空中又仿佛是綻放的煙火。</br> 呼!</br> 慕容若蘭輕輕一晃,銀鞭箭一般向三米開外的熊老奪去。</br> 銀鞭在空中的速度和姿態,就真的仿佛是草叢上疾行的銀蛇,眨眼般的速度,帶著一種兇狠的奪命威脅。</br> 熊老就看到一個眼前銀光一閃,還沒反應過來。</br> 趴!</br> 一聲帶著皮肉綻裂的脆響,伴隨著痛徹心扉的疼痛。</br> 他的左胸膛上,就仿佛是被用鐵犁犁開的黑土地一樣,赫然出現了一道深深的長長的傷口,外翻的皮肉,就像是被犁開堆放在兩邊的泥土。</br> 巨大的疼痛就像是二次函數曲線一樣,不會立刻消散,而是在達到了極點之后,才慢慢的,極慢的減弱。</br> 只是,還沒等到疼痛完全消去,呼!</br> 另一鞭隨即而到。</br> 這一下,疊加的極致疼楚,連熊老也不禁悶哼了一聲。</br> 慕容若蘭下手絲毫沒有手軟。</br> 趴!</br> 趴!</br> 空中銀光閃亮,每一鞭子都是末梢被甩到了極致,當接觸皮肉之后一剎那的反彈,帶起來的血漿,在空中仿佛是血霧一樣,慢慢的飄散。</br> 血腥味,漸漸濃厚了。</br> “你真的死都不說?!”</br> 終于,慕容若蘭突然收回鞭子,冷冷的看著面前身上已經縱橫布滿了觸目驚心的血痕的熊老,那翻開傷痕足足都有一指寬度。</br> “呵呵。”熊老的頭,已經抬不起來了。</br> 但是,他還能冷笑。</br> 冷笑聲,從他低垂的花白的頭發下,清晰的傳到了慕容若蘭的耳中。</br> “好,熊四光,看來你是為了那小子,真的是連死都不怕了。”慕容若蘭的臉上突然露出神秘一笑,“但是,如果我說,我可以帶你去谷之大陸一趟呢?”</br> 什么?!</br> 熊老不由一震,沉重的腦袋,也慢慢的抬起來,不敢相信的看著慕容若蘭,“你,你說什么?”</br> “你聽到了。”慕容若蘭笑了,因為,她知道自己猜對了,這的確是熊老的軟肋,“我知道你做夢都想去谷之大陸一趟。”</br> “你……”熊老的目光,此時充滿了震驚,像是看著鬼一樣看著慕容若蘭,好一會兒,他的臉色終于恢復了平靜,冷笑一聲,“呵呵,我不懂你說什么。”</br> “別裝了熊四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進入陸家當一個傭人。”慕容若蘭說道。</br> “很簡單,我和隊長是在戰爭中認識的,我們是隊友,出生入死過,所以我樂意在他身邊。”熊老說道,只是,顯然,他有點慌張。</br> “呵呵,這只是原因之一罷了,更重要的原因是,你知道陸家有五柳玉鏡,也是因為陸北客每年會讓你使用一次五柳玉鏡!”慕容若蘭一邊說著話,一邊目光緊緊盯著熊四光。</br> 當她看到熊四光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目光,以及臉上豆大的汗珠的時候。</br> 慕容若蘭笑了,她知道自己猜的更對了。</br> “你……你說的我一點都不懂……”熊老雖然還是不承認,但是此時他卻已經顯得有點招架不住了。</br> “呵呵,還抵賴?要不然,你為啥放著熊家大少爺的位置不要,竟然偏偏安心在陸家當一個傭人?陸北客那老頭固然會收買人心,但是你也是因為五柳玉鏡而留在了陸家,但是五柳玉鏡是陸家的秘密,從來不給外人知道的,陸北客為了幫助你,可以說也是付出了很大的犧牲,而你既然知道了這個五柳玉鏡的秘密,那自然也必須一輩子都留在陸家了。”慕容若蘭說到這里,終于又一次說出來了她的誘惑的條件,“五柳玉鏡雖然是寶貝,但是也不過只能看一看谷之大陸的樣子而已,說到底也是鏡中水月,但是我卻可以帶你去谷之大陸,你覺得怎么樣呢?如果你告訴我陸原的下落,我就帶你去谷之大陸,你知道的,我們慕容家在這兩個大陸之間是有秘密通道的。”</br> 她話說完。</br> 熊老的臉上,此時已經汗珠涔涔而下了。</br> 那不是害怕,而是心靈的顫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