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三興奮的跳起來,想告訴傅朝這個消息,但是傅朝這幾日都周轉與世家子弟之間,昨日他剛救了大理寺少卿的嫡子一命,等人醒過來,他立刻就提出要見霍深一面的要求。</br> 姜公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讓他見上一面。</br> 他帶著人來到關押霍深的地牢時,卻只有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姜公子招來人問了下,“關押在這的探花郎呢?”</br> 下頭的人回:“他剛剛交了贖金,現在已經回家了。”</br> “他哪兒來的錢?!”</br> 霍深蹲了半個月的牢,人已經瘦脫骨了,但是他骨相好,換上雅致的青衣直綴,反而有種說不出的風骨。</br> 江氏心疼的拉著人垮過火盆,直呼,“兒子受苦了!”</br> 陸凝玉跟在身后,端來一盆柚子葉水給他,之前霍深來陸家提親,陸太傅并沒有同意,不僅如此還將她關了禁閉,隨后陸凝玉又被送入宮中當秀女,幸好皇帝立刻就定下來皇后人選,遣散了她們,她才能夠出來。</br> 陸凝玉剛離了宮,就將自己積攢了多年的積蓄拿了出來給霍深贖身,她一直覺得這次鹽案另有隱情,說不定就是那個撫櫻個首輔吹了枕頭風才將霍深關了進去。</br> 男人的手上有很明顯的青筋,他雙手浸泡在柚子葉水中,仔細的搓了搓,黑沉的目光幽幽的盯著泛著漣漪的水面,半響才抬起手用手帕擦干。</br> 霍深疲憊的撩起眼皮,苦澀道:“多謝陸姑娘的幫忙,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回去的。”</br> 他這副模樣看起來太讓人心疼了,陸凝玉連忙擺手說:“不用的,反正我以后都是要嫁給你的,就當是我的嫁妝!”</br> ——沒關系,你不是說要娶我,那這就當成是我的嫁妝吧!</br> 霍深心神一震,驀地想起少年時,他第一次收到傅茵送來的銀子,霍深跑過去還給她,那個小姑娘含著希冀的告訴他這一句。</br> 心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攥緊,疼的他打顫,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承諾慢慢被他挖掘出來,他用力的喘了口氣,才從那令人窒息的抽疼中緩過神來。</br> 男人漠然道:“陸姑娘抱歉,我不能娶你,陸太傅無法接受我,霍家也拿不出那些彩禮錢,而且你跟著我也只能吃苦,唐世子是個不錯的人,你嫁給他吧......”</br> 他的聲音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之感,陸凝玉以為是他也舍不得她,急迫了起來,“不要!我只嫁給你!”</br> “你還對我有感情的對不對,只要我們堅持,我爹一定會同意的,現在平窮只是一時的,我相信只要我們肯努力,未來的日子就會越來越好。”</br> 女子堅定不移的看著他。</br> 霍深喉嚨里滾出幾聲輕笑,他笑她傻,笑這世間的女子都能為愛而不顧一切,笑自己果然是個涼薄的人,見她這般深情,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如何利用她。</br> 男人深深凝望著她,情深意重道:“凝玉,幫幫我,我要重歸朝堂,只有這樣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娶你。”</br> 陸凝玉含著淚點頭,離開時還有些依依不舍。</br> 江氏對這個家世好又有錢還喜歡自家兒子的姑娘很有好感,“兒啊,那個陸姑娘真是一個好女子,你一定要把握住她,咱們家要是娶了她就不愁吃不愁喝了,你也能一步登天,攀上一個太傅丈人。”</br> 她這話沒有一絲掩藏自己的野心。</br> 可霍深分明記得,她曾經對著他心愛的姑娘罵的狗血噴頭,刻薄的嚇的小姑娘看著人就打顫,他娘是一個利益至上的女子,也許是年少時被自己的丈夫拋棄了,從此把金錢看的極為重要。</br> 霍深說不出的厭惡,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何會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爹拋棄了他娘,于是他拋棄了阿茵,他娘愛財如命,于是他也利欲熏心。</br> 男人用著膳,突然就開始反胃嘔吐,江氏著急的拍著他的背,遞了水給他。</br> 霍深卻一直吐,嘔到只剩下膽汁,身體也失控的打顫,他才脫力的停下,可他心中卻覺得還不夠,他盯著手背上的血管,嘲諷的笑了聲,為什么他身上會有這么臟的血脈。</br> 門口驀然響起敲門聲,江氏將人按在床上,讓他好好休息,自己則趕過去開門。</br> 江氏一開門就看到了那個冷面如霜的少年,她下意識緊張起來,虛張聲勢的喊道:“你來干什么,你要是再糾纏不休的話我現在就去報關了!”</br> 傅朝直言道:“我要見霍深。”</br> 他這樣子像是要找事的,這少年還帶著兇器,江氏不敢讓他見著自己的兒子,輪著掃帚將人往外頭趕,“滾滾滾,說了多少遍了我兒不在家不在家!”</br> “他在。”傅朝用手肘撐開門,大力一踹,轟的一聲巨響,大門敞開,少年掃視院子一圈,直接抬步往正屋走。</br> 霍深聽到外頭的響聲,披上外衫起來,他剛到門口就見到了一位極像傅茵的少年,他恍惚了一瞬,還以為又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br> “阿茵。”男人呢喃低語,忍不住上前兩步。</br> 少年停下,抬起冷眸,凝視著他,“霍深,你知道我阿姐在哪?”</br> 冷淡的少年音一瞬間打碎了幻影,霍深身體不穩,又聽到他的話蹙起眉,咽了咽喉嚨,輕聲問:“你是........小朝?”</br> 傅朝頓了下,目光疑惑,“你認識我?”</br> 霍深苦笑了一下,“你與阿茵長的那么像,還喊她阿姐,我當然認得出來,你終于回來了,她等了你好久。”</br> 傅朝沉默,他認不出來他是誰,難道是從前的街坊?</br> “我是你石頭哥。”霍深緩緩露出一抹溫柔的笑。</br> 少年又細看了他一眼,余光瞥到急匆匆趕來的江氏,這才從記憶里摳出倆人的模樣,霍深已經和幼時變的天差地別,他認不出來,但是江氏卻沒變多少。</br> 記憶里,那個叫石頭的男孩一直追在阿姐身后,也幫他趕走了不少欺負他的孩子。</br> 阿姐會喜歡上霍深,是因為兒時的情誼嗎?</br> 傅朝面色緩了些,卻還是沉聲問:“是你將我阿姐接了出來,他們說你們要成婚,你為何還沒娶她,我阿姐現在又在哪里?”</br> 江氏插嘴道:“一個風塵女子怎么能嫁給我兒!”</br> 傅朝橫眉冷視,攥緊了匕首,念著曾經的一分鄰里之情才沒有動手。</br> 霍深眼眸沉了沉,虛弱的身體撐著門側的柱子,他低啞道:“是我不好,我沒有守住她,阿茵.....阿茵原是要與我成親,然而當晚就被裴首輔搶奪走。”</br> “我護不住她,我有罪。”男人潸然淚下,他的話七分真三分假,又一幅真情流露的模樣,少年人沒經歷過官場傾軋,不可能分辨出真假。</br> 傅朝看著軟弱的男人,心中怒氣集聚,放下一句狠話就抽身離開。</br> “你最好說的是真的。”</br> 另一頭,已經有人先一步混進了裴府。</br> 陸三四處尋不到傅朝,就決定自己親自去裴府一探究竟,他花了些錢與當日采買蔬菜的幫忙推車的車夫換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推著東西進了裴府。</br> 這裴宅當真是他見過的最大氣最精致的宅子了,他看花了眼,又不敢讓人發現自己的異常,只好一直栽著頭走。</br> 等卸下貨物,他本應該在后門離開,卻偷偷潛伏進了院子里,他眼力很好,心中又有著那種莫名的第六感,往往總是能在守衛發現前躲開他們的視線。</br> 陸三本來是打算摸進去后院,卻在荷花池那見到了那抹俏影,一臉病弱的女子坐在輪椅上。</br> 那側顏!那神態!</br> 這位就是他那藏起來的一百兩銀子啊!!!</br> 陸三熾熱的眼神讓不遠處的傅嬌嬌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轉了身子還以為是裴執回來了,卻發現空無一人,她正疑惑著余光瞄到假山后藏著一個人。</br> 傅嬌嬌驚了,纖細的手指著那邊問:“那是誰?”</br> 秀珠一抬眸就看見那人是府外的,如此躲躲藏藏必是沒安好心,她立刻召集了侍衛過來,“夫人小心,奴婢這就去處理了他。”</br> 夏蟬也驚疑不定的站在傅嬌嬌面前護著人。</br> 陸三還在得意著轉瞬就被人發現了,他垮下臉來,在被趕出去前,高聲喊道:“俺就是來看看外頭傳的被首輔打斷腿囚禁在金屋里頭的娘子到底有多美。”</br> “俺真不是刺客!”</br> “你瞅瞅,俺什么兇器也沒帶啊,俺就是好奇!真的就是好奇!”</br>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秀珠陰沉著臉指揮侍衛,“胡言亂語!打二十大板扔出去!”</br> 傅嬌嬌驚了,什么玩意?</br> 她被裴執打斷了腿,還囚禁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