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密集的金鐵交集聲不斷從車廂后側(cè)傳來。
    幾次襲擊無果后，阿雷西歐隨手折斷了車廂內(nèi)的一根粗壯鐵桿作為武器。
    攻擊距離進一步拉遠，守燈人在力量和速度上優(yōu)勢開始展現(xiàn)。
    喬凡尼只能用短刀疲于招架，處境越加被動。
    他的脖子上開始浮現(xiàn)魚人般的鱗片。因為過于激烈的戰(zhàn)斗，他身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局部的變異。
    因為隨時游走在生死邊緣，血液中的激發(fā)物水平還在飆升。
    在這樣下去，他也會像阿雷西歐一樣進入“完美平衡點”，但僅僅20毫克的區(qū)間，又注定這只是極短暫的停留。
    而激發(fā)物濃度一旦突破220毫克/毫升，喬凡尼就會滑入不可逆轉(zhuǎn)的深淵。
    可他的面目上卻不見絲毫恐懼，也許區(qū)區(qū)死亡已經(jīng)無法為他麻木的心再帶來任何刺激。
    “——呼?！?br/>     暢快地呼了一口氣，喬凡尼又表現(xiàn)出了過去癮君子的一面。
    他的身上已經(jīng)布滿傷口，從下顎處的割傷，到右臂上的開放性的骨折。連激發(fā)物都無法掩蓋的劇痛，讓所有神經(jīng)末梢一齊尖叫，但血腥味進一步激起了他的兇性。
    也只有這種時候，才勉強感覺自己還活著。
    “鐺！”
    又一次金屬撞擊聲，喬凡尼手中早已被砸得變形的短刀徹底折斷。
    他果斷地向后猛退，勉強避開阿雷西歐的攻勢，但手中已經(jīng)空無一物。
    “比任何一場搏殺都來得痛快?！?br/>     沒有那些惱人的鬼怪，花里胡哨的巫術(shù)魔法，甚至連槍械都沒有。
    本能般的廝殺，退化到和野獸相似的戰(zhàn)斗方式，最能喚起沉睡在血液中的原始渴望。
    喬凡尼的嘴角滲著血，身體里的臟器已經(jīng)難以再承受這樣的震擊。
    站定之后，老獠牙怔怔地說道：
    “早知道你這么能打，也許我早就對你下手了?！?br/>     原以為近身戰(zhàn)是自己的領(lǐng)域，結(jié)果阿雷西歐只是欠缺了一點經(jīng)驗和火候而已。
    即使不考慮巫術(shù)，他也遠遠比自己要強。
    但是這些年，他卻一直躲在獠牙的身后。
    似乎是聽出了喬凡尼話語中潛藏著的意思，阿雷西歐一邊追近，一邊不冷不熱地說：
    “幸苦?！?br/>     但我們之間根本不存在分工合作，因為雙方不是互補關(guān)系。
    你我都知道過分消耗生命豐饒意味著什么。
    讓你站在前面，只是優(yōu)先消耗你而已。
    喬凡尼一直以為自己和阿雷西歐之間，有著防備和信任并存的微妙默契。
    阿雷西歐大多數(shù)時候沒有守燈人一貫的冷漠。所以不知不覺中，喬凡尼也把他當成了朋友。
    但他這時才真正明白。即使相處了幾十年，獠牙依然也只是消耗品而已。
    而更加諷刺的是，他甚至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去為這件事感到憤怒了。
    …………
    柯林曾控制著它將季麗安拖入異常頻率，卻從來沒有對自己使用過。
    因為他始終下意識地覺得，心智動蕩的狀態(tài)總歸是負面的。
    但是萬物皆有正反兩面，孿生雙子所主宰的規(guī)則，在這世上無處不在地顯現(xiàn)。
    柯林有意渙散自己的意識，不進行任何抵抗，小心控制著穿梭魔對自己進行“捕食”。
    穿梭魔在柯林的控制下轉(zhuǎn)身，張開了它層層疊疊復雜無比的口器。然后，極為凄厲的尖嘯聲就像是在耳畔炸響。
    從心內(nèi)海直接向自己發(fā)起精神沖擊，讓柯林一瞬失去了意識。他的頭失控地向后仰去，雙臂無力垂下，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上。
    “鐺——”
    喬凡尼的短刀被擊飛時發(fā)出的尖銳聲響，將柯林拉回到了現(xiàn)實。
    就像是從多夢的淺睡中醒來，柯林只覺得自己的整個視野都在搖晃。
    思維出現(xiàn)了斷層，頭顱深處就像被砸入的釘子一樣疼痛。
    但這只是余痛，大腦在直面震嘯的精神沖撞時直接休克了，多虧這點，柯林得以免受大部分痛苦。
    他的頻率開始接近穿梭魔，雙方的影響恢復，但心之殼的阻礙依然存在。
    柯林將意識沉入心內(nèi)海，看見心之殼上的裂隙。然后他控制穿梭魔的肢節(jié)刺入那些裂隙，顫抖著向兩側(cè)扳開。
    又一次意識震蕩，心之殼的裂隙在眩暈中不斷擴大——震嘯！
    一聲裂響。
    不知是不是眩暈帶來的錯覺?？铝只辛嘶猩?，車廂里異常擁擠，所以站在過道上的乘客們，正隨著列車的哐當聲微微搖擺。
    有那么一瞬間，柯林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乘班車出勤的某個時刻。
    但乘客們的臉，沒有一張臉龐是完整的。
    鬼魂在大部分文明中都有記敘，意味著它們可影響的頻段極廣。
    這些普通人的亡魂力量密度較低，普遍處于較淺的深度。但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練習，柯林的意識頻率其實早已經(jīng)超出了正常人的范圍。
    他們的意識頻率原本就有重疊的部分，只是感知被心之殼阻隔了而已，但現(xiàn)在縫隙已經(jīng)足夠大。
    柯林曾看見過他們的尸體，所以“成像”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完成了。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知道自己在同時擴大裂隙的同時，也進入了“三十六區(qū)地獄”所在的頻率界限，一個特殊的視點。
    那就是穿梭魔的頻率。
    角度：古代拿勒（烏爾柱）文化圈所處的頻段。
    深度：赤二星天。
    在與穿梭魔的第一次對決時，柯林已經(jīng)進入過這個頻率，但當時的他并未理解這件事的意義。
    他看了一眼四周，除了多出“乘客”以外，自己依然處于車廂內(nèi)。
    可以看見墻壁，車窗外不斷向后推移的外景，染血的座位。
    自己還站在鐵質(zhì)地板上。
    這意味著他同時也處于物質(zhì)界的頻率。
    一個人可以同時處于復數(shù)頻率上，頻率之間的過渡又是漸進的。說明了什么？在虛界頻譜中，個體的意識頻率是有面積的，而不僅是一個點。
    個體之間相互的深層影響可以描述為，力量規(guī)模*雙方意識頻率重疊的面積。
    所以揚升之路也不是“位移”……而是“擴張”，意識頻率不斷蔓延，直到貫穿十重天界。
    密集的棘刺從穿梭魔的背后簇擁激射，一瞬間就貫穿了八道亡魂。
    他們本是無辜的路人，如今卻連靈魂都被魔鬼刺穿，消散為了更基本的靈素。
    阿雷西歐無法直接看到車廂里正在發(fā)生什么，但他知道“異鄉(xiāng)重現(xiàn)”成立的基礎(chǔ)正在被動搖。
    無論他承不承認，以安赫人的標準來看，此時的柯林都已經(jīng)揭開了第一重帷幕。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也許今晚的戰(zhàn)斗會比想象中更棘手。
    隨著儀式被動搖，車廂內(nèi)的背景音再次改變。
    又隨著穿梭魔越來越接近柯林的心內(nèi)海坐標，它的意識頻率，與施塔德背景音出現(xiàn)了大面積重疊。
    柯林依然站立不穩(wěn)，他靠著墻壁閉上眼睛，將意圖聚焦到了深層意識的爐床中。
    靈素增壓，《婚戒》上記述的爐床運行方式。
    爐床停止向魔鬼抽離靈素，并且開始往相反方向運轉(zhuǎn)，反過來將平時累積的靈素和生命豐饒作為燃料，填入其中。
    爐床隨之過載，以高密度的靈素增強魔鬼的出力。
    這就是為什么巫師“霍斯特”能在最后關(guān)頭，馭使風魔使出致命攻擊。
    靈素增壓，以及隨之而來的，靈素爆發(fā)。
    穿梭魔一直被束縛的力量被完全解放，甚至得到了增幅。
    “蹬，蹬?！?br/>     就像是利爪敲擊在鋼鐵上的兩道聲音，憑空響起。
    影響力=頻率重疊面積*力量規(guī)模。
    它不再漂浮在空中，而是真正落到了地面上，肢體沒有再穿過物質(zhì)，甚至足以產(chǎn)生相互作用。
    穿梭魔俯下兩米多高的詭異身軀，鋼制地板上也隨之出現(xiàn)劃痕。
    阿雷西歐看著地上憑空出現(xiàn)的兩道劃痕，瞳孔微微一縮。
    這意味著，穿梭魔對這片物質(zhì)空間的影響力已經(jīng)接近實質(zhì)。
    它不再是幽靈般的存在，成為了一個看不見的危險實體。
    然后那些劃痕驟然變深，刺耳的金屬變形聲中，無形的風勢在車廂里呼嘯。
    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撲面而來，阿雷西歐倉促間抬起了手中的鐵管作為阻擋，但轉(zhuǎn)瞬間鐵管就被切作三段。
    因為意識頻率的重疊，阿雷西歐看見了穿梭魔的身影在緩緩浮現(xiàn)，那是本能的成像，詭異豎瞳正俯視著自己。
    守燈人的防御被一瞬間擊潰，一道寬闊的橫向傷口憑空出現(xiàn)在阿雷西歐的胸前，深可見骨。
    而他的身體則被這一擊的余勢帶飛，整個人就像是被看不見的大車撞擊，忽然就被砸向了墻壁。
    他護住頭部和頸椎，然后慘烈地撞上了鋼板，只覺得自己身上每一根骨骼都誰被拆下揉碎了。
    死亡的陰影拂過他的心頭。
    自他恢復自我以來，第一次被逼到如此狼狽的地步。
    也許此時的他，光憑身體能力就已經(jīng)足夠殺死子月的巫師。
    蜷曲的阿雷西歐就像一顆皮球一樣從墻上砸落到地上，沒等他松一口氣，利爪劃破金屬表面的聲音再次響起。
    第二次攻擊在轉(zhuǎn)眼間襲來。
    沒有其他辦法了，阿雷西歐一瞬間做了判斷。
    不真正付出一些代價，已經(jīng)不可能贏下這一場。
    即使被燈火拋棄，他也一直不喜歡安赫人的道路。
    多年前他就已經(jīng)可以打開心之殼，進入子月的深度，但他卻一直不愿踏出這一步。
    因為在辛西里人的觀念中，這種行為就像是主動離開避難所，成為那些混沌無形之物的玩物。
    與其落入那種下場，我寧可就此死去。
    但是，朱利歐還需要有人帶她離開。
    這件事本來就是我的過錯，所以必須由我償還。
    阿雷西歐睜開眼睛，層層血污正沿著他臉上的皺紋分布，將他向來一絲不茍的儀容弄得格外不堪。
    風壓已經(jīng)臨近，吹散了他面前的發(fā)絲，意味著那東西又一次迫近到他的身前。
    打開心之殼。
    他在心里就像哀嚎似地對自己命令道，邁出了躊躇許久的一步。
    他的積累與天分都與柯林不可同日而語，一道清脆的破裂聲不知從何處傳來，此刻阿雷西歐的耳中，再無其他聲音。
    空洞的殼下，究竟孕育著什么？
    在它真正打開之前，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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