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從老舊的宅邸的正門離開，輕快地走過狹小的花圃，就像是剛拜訪完好友，就連衣物上都沒有留下褶皺。
    那位代理只是暫時在這里躲避，所以無論是宅邸里還是他自己身上，都沒太多有價值東西。
    喬凡尼一直在鐵藝圍欄外等待，最近隨時可能下雨，所以他柱著一把黑傘?？吹娇铝肿叱雠f宅，他也將傘拎起，背部離開了倚靠的墻壁。
    “對手是擅長處理靈體的第一類世系，所以你又覺得我會輸?！?br/>     知道這是喬凡尼選擇在場外等待的原因，柯林將斷鎖掛回到鐵門上，就向他宣告了結(jié)果：
    “上次和赤二星對決，我贏了；而這次，贏的人依然是我?！?br/>     上次在北郊與巫師對抗時，喬凡尼就在開戰(zhàn)前選擇了回避。
    能活到四十多歲的獠牙，深諧保命之道。確定大概率的安全之前，不會真地為柯林出生入死。
    “我只是說你‘可能’會輸……而可能會發(fā)生的事，終究會發(fā)生。”喬凡尼說：
    “我只是想再活得久一些而已。”
    畢竟將卡佩羅的延續(xù)當作信念，也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以前幫阿雷西歐做事時，你也是這種態(tài)度嗎？”
    柯林摘下遮指紋的白手套，放進上衣兜里。他們一起從石階走下。為了盡快離開現(xiàn)場，步伐稍有些急促。
    “阿雷西歐？不，你們完全不一樣。”喬凡尼說：
    “我認為現(xiàn)在的你，比背棄信條后的阿雷西歐還要危險?！?br/>     阿雷西歐在每次動手之前，會耐心地等待半個月以上。而在同樣的時間里，柯林已經(jīng)殺死了六位巫師。
    柯林欲望比阿雷西歐更強烈，放肆，而且焦急不已。
    他比阿雷西歐更喜歡孤注一擲。
    柯林沒有回應(yīng)喬凡尼的評價，他當然知道，自己每一刻都走在鋼絲繩上。
    “但你不可能永遠幸運下去。”喬凡尼說。
    在巫術(shù)對決中，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即便阿雷西歐也有失手的時候。
    “我的偵察也可能會出錯，故意對窺視者做出偽裝，本來就是慣用的手法。”他說：
    “也許那個送奶工曾受人指使，而目標在前兩天，只是假裝成了進入虛界的樣子?！?br/>     “或者這其中沒有陰謀，只是剛好因為一點意外，今天他沒選擇在這個時間進入虛界?！?br/>     無論是哪種，柯林今天都有可能面對極其危險的對決。專精于虛界探索的第一類巫師，無疑是穿梭魔的天敵。
    “你不可能永遠幸運下去，遲早會被迫和這種對手正面戰(zhàn)斗。到了那時候，你又有幾分能贏下來的把握呢？”
    喬凡尼不想將自己的性命押注在這種狂人身上。
    “我從來都沒有完全的把握?！笨铝终f：
    “你說得沒錯，所以，我也一直不強迫你必須跟上我。”
    不確定性總是會帶來莫大的恐懼。
    但在逐漸習(xí)慣這種恐懼之后，柯林卻開始發(fā)現(xiàn)：與其說自己在被迫地面對，不如說是在享受它們。
    兩人走到了幽靜石階的盡頭。前面是馬路，馬路對面是一處廣場，馬車與汽車相互擁堵，鈴鐺和喇叭聲在交響著。
    狹窄的視野忽然變得極為廣闊，仿佛回到了喧鬧變幻不定的嘈雜世界。
    柯林看著這繁亂的景致，隨著各個層面的推進，他開始意識到將一切都完美控制在手中根本是不可能的。而自己應(yīng)該懷有的心態(tài)，恰恰是擁抱未知。
    “我已經(jīng)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到了極致?！?br/>     他張開雙臂，回頭對剛走下階梯的喬凡尼說：
    “至于剩下的那些不確定，不正是你最喜歡的‘刺激’么？”
    …………
    最終，艾蕾娜的雙休日還是被取消了。
    因為私酒組織在施塔德的發(fā)展，遠遠超過了萊納斯的預(yù)料。
    “隨便在街上找三個送報紙的孩子，就有一個在為他們干活?！?br/>     當然這些人幾乎什么都不知道，他們只是每天去各處地下酒吧取貨，對私酒組織的認知，和普通熟客沒什么區(qū)別。
    萊納斯將買到的威士忌收到包里，走到路邊，在手中的記事本里寫下了什么。
    兩處地下酒吧的地址，以及它們背后的影子：施塔德機構(gòu)。
    聽起來根本不像地下幫派，而是什么合法的正規(guī)組織。
    “今天感冒了嗎？”
    收起記事本后，萊納斯忽然問道，就像剛剛才看到艾蕾娜帶著棉質(zhì)口罩的臉。
    “咳，咳?！卑倌瓤人詢陕?，當然，是假裝的：
    “是有些不舒服，但算不上多嚴重?！?br/>     手指卷動著肩膀上的卷發(fā)，她說。
    成為季麗安樣本的第二天，艾蕾娜的身上沒有出現(xiàn)任何癥狀。
    “我只能說……注意休息?！?br/>     萊納斯雖然口頭上這樣說，也知道他們現(xiàn)在不可能擠出空暇的時間。
    萊納斯的團隊，除了他和艾蕾娜之外只有四人。這些天他們已經(jīng)跑遍了整個施塔德，有人在通過電報與海外的各家酒廠聯(lián)絡(luò)，試探地詢問最近有沒有大賣家出現(xiàn)。
    施塔德這座門戶般的城市正在迅速糜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私酒還沒有大規(guī)模向同盟腹地輸入的跡象。
    但根據(jù)施塔德私酒泛濫的現(xiàn)狀，萊納斯很快意識到，這條路線足夠私酒商在短時間內(nèi)運進大量倉儲，現(xiàn)在只切斷走私路線，可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們必須在切斷運輸路線的同時，查封那些私酒商的倉庫。
    “這下又多了兩個疑似地址?！?br/>     記下結(jié)果后，萊納斯又將手中的記事本往前翻去，對照之前的記錄：
    “而且沒一個是和之前重合的。”
    舊城里到底藏著多少地下酒吧。
    “哎。”
    回想著工作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記和箭頭，艾蕾娜也不禁感到一陣無力。面對這種規(guī)模的地下交易，光憑他們六人，就只能四處疲于奔命。
    “雖然大家都愿意付出時間，但很明顯光靠我們幾個是不夠的。”
    一整個上午的工作進展甚微，艾蕾娜疲憊地說道。
    前幾天，萊納斯一直在盯那些出現(xiàn)在酒吧的運酒車，但沒法判斷它們是從哪開過來的，而且卸完貨就被歸還到了幾家不同的租車行。
    于是他們想從其他的外圍人員身上獲取線索，結(jié)果沒有獲得任何確切的信息。目前萊納斯掌握了將近三十個疑似倉庫的地點，但想進一步排查，無論是靠人力還是精密預(yù)測學(xué)，都需要耗費大量時間。
    而且在他們行動的同時，私酒商也隨時可以將貨物轉(zhuǎn)移。
    “為什么不讓其他專員去做呢？”
    艾蕾娜有些疑惑地問。她知道那些只經(jīng)過臨時訓(xùn)練的人不算可靠，但讓他們參與一些重復(fù)低級的工作，總也不存在什么問題吧。
    因為之前調(diào)查的只是少量走私路線，所以她贊同六人團隊單獨行動。但現(xiàn)在人手已經(jīng)明顯緊缺，萊納斯卻始終排斥調(diào)用禁酒局的人力，這就難免讓人困惑不解。
    萊納斯始終對這件事避而不談，反而讓艾蕾娜更加好奇。
    團隊內(nèi)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些私下的討論，艾蕾娜也忍不住當面提出的疑問，萊納斯知道不能再隱瞞下去，沉默了一會之后，他淡淡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那些專員都是公國本地出身的，在他們之中，一定向達納羅方面效忠的人?！?br/>     “埃德蒙德大公？”艾蕾娜想了想：
    “可就算禁酒局里有大公的黨羽，我們也沒必要刻意回避吧?！?br/>     在艾蕾娜的認識中，萊納斯絕不是會為了派系之間的權(quán)力斗爭，而故意拖慢公務(wù)進度的人。
    但是接下來，萊納斯卻進一步說出了懷疑：
    “不到半個月時間，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施塔德機構(gòu)’就接管了整個舊城，而且，公國各方面的人都像是對他們視而不見一樣?！?br/>     聽到這里，艾蕾娜的背后已經(jīng)悄悄泛起寒意。萊納斯稍作停頓后，輕聲說道：
    “你說在這背后，會不會是那個人點了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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