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宅邸化為廢墟，倒塌的煙塵漸漸散去。
    因為它主體結(jié)構(gòu)是木制的，所以搖搖欲墜的金剛術(shù)撐了下來，柯林無傷地走出了坍塌地帶。
    在這時候，最后一克紅石蒸發(fā)完畢，置換轉(zhuǎn)移悄然結(jié)束了。柯林失去了靈素供給，爐床內(nèi)更是連星環(huán)都靜止了。
    因為羈押其中的穿梭魔，已經(jīng)永遠消失。
    所以，柯林體內(nèi)的力量止步于子月的水準，不再上升。
    其中大部分是剛從虛界引下的靈素，沒有經(jīng)過任何轉(zhuǎn)化，時刻在粗糲地磨損著他的心內(nèi)海。
    四周還有大量塵埃懸浮在空中，砂塵和細小物件在雜物堆上滑落，卻只讓此刻顯得更加安靜。
    柯林附身撿起地面上掉落的手槍，幸好它沒有被掩埋。他步履不是很穩(wěn)地走到波爾的身側(cè)。后者倒伏在地上，但一對眼睛仍不甘地向上，死死地盯著居高臨下的柯林。
    那雙眼睛，幾乎連眼皮都沒有了。波爾在艱難地呼吸，雖然喉頭在動，卻只能發(fā)出哮喘發(fā)作般的聲音，也許肺葉已經(jīng)被侵蝕得千瘡百孔。
    而柯林也沒力氣再說什么示威的話語，他只是安靜地抬起手中的槍，指向波爾的心臟。
    房屋里沉悶地傳來槍聲，明亮的槍火在未散的煙塵里閃爍了三次。
    殺人本來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畢竟也是大型動物了，以前就連劊子手也是要專門訓(xùn)練的。
    但是子彈讓這樁苦差事變得很愉快。只需要按一個扳機，就跟開了罐汽水似的，沒有任何不便。
    讓人很難再共情地感受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波爾的后心上開出了三個血洞，他的喉嚨里冒著血泡，停止了抽搐。
    無論兄弟會數(shù)十年的怒火是多么熾烈漫長，現(xiàn)在，它們都只能這樣疲憊而痛苦地結(jié)束了。
    柯林把手中的槍丟到一邊，金屬磕砸在地面上，發(fā)出突兀的響聲。
    他沒有猶豫地走向一旁堆積如山的雜物，俯下身子，吃力地把一截斷裂的木樁抬了起來，搬開到一邊。
    在剛剛的坍塌中，萊昂也被掩埋到了這片廢墟之下。
    必須快點把他挖出來。
    但是，這不是為了救下萊昂的生命。
    而是趕在第九局的人到來之前，確保他的徹底死亡。
    斷裂變形的木材在重力下相互糾纏在一起，柯林搬開其中一部分后，感覺身體已經(jīng)幾乎脫力。
    他看到了萊昂的手臂，對方顯然還活著，甚至還有意識。
    堆積的木板恰好隔出了一些間隙，保護著萊昂的軀體。
    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致他于死地。
    但是，時間似乎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屋頂已經(jīng)坍塌了一片，大塊天空直接陳列在上方。柯林后退幾步，抬頭望向舊城的方向。
    他心想，無論歌蒂他們的動作再怎么遲緩。
    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到達了。
    …………
    歌蒂赤著雙腳，盡可能輕盈地踩落在一塊瓦片上，還是不慎將它踩出了細碎的裂紋。
    但她卻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這一路上的波折確實多了一些。但萬幸的是，最后還是趕上了。
    在這個位置上，已經(jīng)可以看見波爾所在的廢宅。
    根據(jù)上面?zhèn)鱽淼男畔ⅲ值軙氖ニ趧偛乓驯粴纾踔了信c圣所相連都遭到重創(chuàng)。
    他們一度以為“中尉”已經(jīng)成功，但現(xiàn)在她親眼確認到：至少萊昂還活著。
    不幸中的萬幸。
    也許兄弟會的消亡，會讓萊昂很難接管施塔德機構(gòu)。但現(xiàn)在只能讓他強行上任。
    可惜波爾死了，不然他將是一個很好的合作者。
    波爾對第九局的要求一律同意，所以除了定位裝置外，他們還安置了一系列以“宿主死亡”為扳機的微型儀式。
    這是為了利用宿主的尸體收集死亡信息，方便其他人以后追查。在許多第九局成員的身上，都存在這樣的儀式。
    “——鼓膜捕捉開始了，我把聲音轉(zhuǎn)到你那里。”
    通訊器里的人說道，那是歌蒂的協(xié)助者。
    既然“鼓膜捕捉”已經(jīng)開始，就意味著波爾在剛才死去了。
    歌蒂另外取出了兩枚薄片，撕去一側(cè)的底紙將其粘在耳廓上。隨即，倒塌廢宅里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和那只狹長黑盒般的通訊器一樣，這是電氣和儀式技術(shù)結(jié)合的產(chǎn)物。
    通過傳到震動的薄片，歌蒂聽到了略微失真的腳步聲，接著是搬動重物的聲音。
    也許萊昂受到戰(zhàn)斗波及，正被掩埋在什么東西下面。
    在這相隔近四十米的屋頂上，歌蒂一邊聽著廢墟中的聲音，一邊開始準備儀式。她精于有準備的頻率操作和靈素破解，但不擅長突發(fā)的近身戰(zhàn)斗。所以，她決定在這里直接解決問題。
    “對聲波的分析已經(jīng)出來了。”通訊器中的協(xié)助者說：
    “波爾的臉和地面的夾角，應(yīng)該是向右的三十二度……”
    通過分析經(jīng)過地面反射的聲波，就可以得到波爾臉部的朝向。
    但為什么需要臉部朝向？
    因為他們已經(jīng)擁有波爾的精確坐標，再結(jié)合由他身上的兩枚鼓膜進行聲音定位，就可以進一步確定“中尉”的位置。
    萊昂也在廢墟里，所以必須采取小范圍的精準殺傷。
    歌蒂伏到地面上，將臉部調(diào)整到指定的角度。她閉上眼睛，仿佛自己就是波爾的尸體。
    她追逐著那立體的腳步聲，腦中漸漸捕捉到了一個行走的人。那就是中尉，他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依然在搬運雜物。
    聲音引導(dǎo)著歌蒂的意圖，逐漸穿透了五十米距離，鎖定到了目標身上。
    扳機早已握在手中，只等歌蒂強大的意圖完成聚焦，布置在施塔德陣地中的最高等級單體儀式“K-T黑蓮之心”，就會讓對方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嗯，嗯，喂？”
    但就在這時，自己的口中忽然傳出了一個男人試音的聲音。
    仿佛有人在借自己的嘴說話，歌蒂一怔，意圖的聚焦也因此頓了一下。
    然后她意識到，那聲音微微失真，并非發(fā)自自己的口腔。
    而是廢墟中的波爾。
    …………
    柯林有些焦慮。不自覺地加快了手中的動作，他知道歌蒂或第九局隨時會到來，自己的頭上正懸著一把劍。但是它卻始終沒有落下。
    仿佛身處于一種異常的寂靜中，而死亡隨時可能撕開一切，這種情況只會讓人更加不安。
    “嗯，嗯，喂？”
    但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中年男人清嗓子的聲音。
    柯林被聲音嚇了一跳。他猛然回頭尋找聲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竟然來自波爾。
    如果不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死人開口說話，他幾乎以為波爾復(fù)活了。
    而且那并非波爾的聲音，語調(diào)也悠然得不符合此地的氛圍，不像發(fā)自尸體的嘴，而像是賽馬場上朋友之間的閑談。
    “其實在一周前的那場劍術(shù)課上，我受了一點小傷。”
    那個聲音說著牛馬不相及的話。柯林卻因此怔住，但很快他理解了前后的一切，然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次他真的被恐懼淹沒了，所以極少發(fā)自真心地，露出了一個死里逃生的笑容。
    “雖然只是一點擦傷而已，這讓我懷疑自己的機體已經(jīng)衰老，時間，怎么都不可能挽回了。”
    柯林想要開口答復(fù)，卻被那個聲音制止了：
    “不要發(fā)出聲音，也不要回答我。”他說：
    “這已經(jīng)是我們第二次通話，卻是我第一次開口向你說話。”
    “因為那種過早約定的通話，一般是不安全的。所以，這次我臨時用了下第九局的玩具。”
    “很抱歉一周來都沒有答復(fù)，我耽擱了會。因為事關(guān)重大，需要考證查驗的事情太多了。”
    “但在波爾死去的那一刻，答案終于敲定了。所以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
    “我接受了。”
    不知身處何處的大公，如此說道。
    柯林用力握緊右拳，抬到胸前，以此抑制亢奮的心情。因為他知道獲得這個答復(fù)后，很多問題都將得以解決。
    他想向波爾的尸體走近一些，但就在剛剛抬起一只腳的時候。大公又接著說道：
    “嗯，不要再弄出一點聲音了，‘中尉’。”
    “有人正沿著聲音定位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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