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叫她唬了一跳,問道:“姑娘,做了噩夢?”
顧嬋直愣愣地坐著,足足半刻鐘一動未動,碧落接連喚了幾聲也不見她響應,心驚膽戰地推了她一把,才聽得顧嬋開口道:“潼林出事了?!?br/>
靖王命大軍留駐城外,只準五百護衛進京師內城維持秩序,其中一百人隨入皇宮。
奉天殿內,韓拓手起刀落,親自斬下嘉德帝首級。
殷紅的鮮血噴濺在金磚之上,順著縱橫聯合的磚縫流淌開來。
寧太后端坐在大殿東側專為她所設的鳳椅之上,由始至終未曾抬眼,只眼觀鼻,鼻觀心,嘴唇微微嗡動,撥動著手中百八顆澄黃晶瑩的蜜蠟佛珠,專心誦經。
韓拓丟開滴血的偃月寶刀,踏著織錦地毯登上臺階,高坐在北首龍椅之上。
隨侍即刻遞上白綾巾,韓拓接過,垂眸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跡。
顧嬋與眾宮眷一起跪在大殿西側,她恭順地低著頭,一雙眼眸卻微微挑起,小心翼翼地覷向韓拓。
龍椅上的那個人,身穿黑色織金戰袍,紅纓盔下的面孔雋美如謫仙,舉手投足間一派優雅自若。倒像個朗風霽月的貴公子,正悠哉悠哉地吟詩作畫,陶然于世間最美好的事物之中。
顧嬋想象過靖王許多種面貌,卻沒有一個如眼前這般,她心下詫異,一時不防,未能及時收回目光,叫拭凈了雙手抬起眼簾的韓拓逮了個正著。
對上那凌厲深邃的鳳眼,顧嬋心頭驚悸,忙將頭垂得更低,再不敢造次。
近衛長李武成進殿請示,已將慫恿剛剛“駕崩”的嘉德帝苛減軍需,造成嘉德二年涼州衛大敗死傷慘重的一眾罪魁佞臣闔家綁于殿外,待要如何發落。
韓拓薄唇微啟,冷冰冰吐出三個字:“殺無赦?!?br/>
顧嬋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韓拓的聲音又再響起:“母后不必憂心,七弟雖然不在了,本王自是會克盡孝道奉養母后,往后一切不變。不過,七弟的妃嬪……”
他的目光掃向大殿西側,韓啟登基不過三年,宮中有品階的妃嬪已有十幾人,此時皆垂低了頭,瑟瑟發抖著等待未來的命運。
“陳永安,你來說?!?br/>
被點了名的陳永安上前一步,尖聲道:“按祖制,未有所出的嬪妃不可再留于后宮之中,殉葬、守陵或是入慈恩寺祈福都是極好的歸處。”
陳永安是韓拓安插在皇宮之中的心腹,時任司禮監秉筆一職,對這些自是再熟知不過。
韓拓道:“祖制當遵循,卻也不必拘泥,本王許你們在這三種里自行擇一,絕不勉強。”
主仆二人一搭一唱,話說得好聽,其實無非給她們兩種結果,死亡與終身監禁。
這一眾女子,年紀最大的不過二十歲,最小的才將將十四,若不勉強,誰甘愿如此終結一生。
一時無人肯答,僵持一陣后,跪在顧嬋身側的江貴妃率先開口:“妾身一眾姐妹皆以皇后娘娘馬首是瞻?!?br/>
韓拓勾起嘴角,眼神卻是一片清冷,毫無笑意:“哦,七弟何時立了皇后,本王竟毫不知情?”
江貴妃凜然道:“雖未正式舉行立后大典,但早年先皇圣旨賜婚,天下皆知,更有護國寺的不悟大師批命姐姐乃是鳳儀中宮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