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顧冉睜眼時,還有些恍惚。而她身旁的沈寧,則是神清氣爽。見她醒了,才翻身下了床榻,朝衣架走去。
顧冉隨著他的動作,將視線移到他手上,看清他手中金線繡著云紋的月牙白錦袍時,立刻清醒過來,問:“什么時候換的?”
沈寧走回榻邊,道:“今早醒來,宮人聽到了動靜,就把衣服送來了。”
“為何沒有更衣?”
“我在等你。而且,我不喜歡她們觸碰我,你也不喜歡。”
聽到沈寧這樣說,顧冉才發覺自己在生著氣。
“我是不喜歡。”顧冉承認。
“我也不喜歡。所以,你來。”沈寧將衣服遞給她,“就像在粟陽鎮時那樣,為我更衣,梳發。”
顧冉接過,起身下了床榻,站到沈寧身前:“我不是你的丫鬟侍女。”
沈寧看她:“你是我的相好。”
顧冉走到他身后去,讓他的手臂順著衣袖穿過,給他將衣服穿好:“不對。你現在是皇子,我可能,更像是你的妾室。”
沈寧背對著她道:“也不對,定情為好的,那是夫妻。”
“夫妻不好嗎?”顧冉將他的長發,從衣領中撥出。
“好。那你愿意嗎?”沈寧又問。
“殿下愿意嗎?”顧冉環手至他身前,給他系著衣帶。
沈寧卻將她的手扣在心口處:“叫我的名字,相思。”
“阿寧。”顧冉已然換成了抱著他的姿勢,臉頰貼著他背,又喚一聲,“阿寧。”
“嗯。我愿意。”沈寧再次問道,“你愿意嗎?”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1”顧冉如是回答,然后抽手,繼續忙碌起來。
沈寧安靜地站著,由她將自己收拾好。梳發時,給了顧冉一支白玉釵。
這玉釵自修補好之后,一直被沈寧藏于懷中,從未見他戴過。今日又見,顧冉還覺得有股子新鮮勁兒,就用這玉釵給他束了發。
從頭至尾,洗漱更衣,顧冉都跟個小媳婦一般在他身邊伺候。待輪到她自己時,沈寧卻冷著一張臉旁觀。
他不喜歡被人觸碰,更不喜歡顧冉被他以外的人觸碰。
宮人看到了顧冉頸間的異樣,連眼神都不敢交換,忙著給她穿戴整齊,大氣不敢喘地退了下去。
顧冉坐在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被換上了與沈寧相稱的素白,她好像還是以前那個只喜歡素雅的人,但又好像少了些什么東西。
仔細一看,原是頭上多出來的珠翠,讓她的紅發帶,沒了容身之所。
她想起自己給沈寧腕間纏著的那一條,心思一動,也要給自己纏上。
“我來吧。”沈寧拉過她的手,接了她手中的發帶,一圈一圈地繞上她的手腕。
這樣,她便與沈寧,一左一右,牽手時,發帶兩端相接,同心永結。
顧冉還在滿意地看著右手腕間的紅,就聽外室有太監傳聲——
“賢妃娘娘到!”
以前嫁給蕭寧時,后宮之中,唯顧冉一人獨大,妃嬪之間的爾虞我詐、九死一生,她未曾經歷過。如今面對一個沒見過面,又算是長輩的賢妃,倒有些緊張起來。
然而,沈寧卻看起來平靜許多,好像這宮里所有的人事物,除了顧冉,皆與他無關,他不過就是一個看客。
顧冉起身:“我們該出去了。”
沈寧點頭,握著她的手向外室走去。
外室中央,已站了一位溫婉的華服婦人,看到兩人出來,臉上露出了笑容。
顧冉與沈寧行禮。
“參見賢妃娘娘。”
“參見賢妃娘娘。”
賢妃溫著聲道:“昨兒個聽皇上說,心心念念的小皇子終于歸了家,讓本宮好生照料著。你們二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說與本宮。”
“謝娘娘關懷。沈寧與相思,并未有不習慣的。”沈寧謝恩。
賢妃點點頭,又道:“一時半會兒的,怕也難知何處不習慣。以后遇到了,再說也不遲。此外……”
話到一半,賢妃看了眼顧冉,又繼續道:”這宮中規矩頗多。本宮怕你們初入宮,尚有許多不清楚之處,萬一日后沖撞了哪位,定少不了罰。就讓杏雨、洛梅兩個丫頭,跟著伺候你們吧。”
話音一落,兩個身著鵝黃宮衫的女子,從賢妃身后走出——
“奴婢杏雨,見過殿下與沈姑娘。”
“奴婢洛梅,見過殿下與沈姑娘。”
顧冉瞧著她們,均是樣貌清秀,身上也無任何可以區分兩人的明顯特征,放在一眾宮人當中,就更難以將她們找出。
辨識度如此低,對于通風報信,倒是方便了不少。
她正思索著,就聽沈寧道:“沈寧在宮中定會謹言慎行。”
賢妃卻突然失了笑容,嚴肅起來:“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已是蕭家的皇子,莫要再用‘沈’姓。”
沈寧目光一沉,握緊了拳,又松開:“兒臣……知道了。”
賢妃又轉向顧冉:“相思,你既是寧皇子身邊的人,就更要懂得規矩,不得莽撞,莫要給寧皇子添了麻煩。今后,這宮中禮儀,便由杏雨、洛梅二人教你吧。”
顧冉福身:“謹遵娘娘教誨。”
賢妃這才換上笑容:“今晚,皇上在祥樂殿擺設家宴,慶祝寧皇子回宮。本宮過來,也是為了告訴你們這事。”
沈寧道:“勞煩娘娘親自前來。”
賢妃又道:“只是家宴,你們不必緊張,就是同家中長輩、兄弟見個面,說些話。但你們也不能忘了規矩,不可沖撞了皇后娘娘與其他妃嬪。”
說著,賢妃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顧冉一眼,繼續對著沈寧道:“太子倒是與你年紀相近,尚未娶妻。酉時之前,杏雨、洛梅會給你們引路去祥樂殿。你們二人,可還有什么疑問?”
沈寧道:“沒有了。”
顧冉道:“回娘娘,沒有了。”
“那本宮就先回去了。若有什么事,吩咐杏雨、洛梅二人便可。”賢妃將話帶到,便也不再多做停留。
送走了賢妃,顧冉也沒覺著輕松多少。反而因為杏雨、洛梅的出現,多了一份警惕,每一個神經都在緊繃。
“相思,我有些乏了,你隨我去休息。”沈寧攬著顧冉,然后對著杏雨、洛梅道,“你們暫且不必跟著伺候了。”
“是,殿下。”兩人異口同聲,留在了外室,不敢上前打擾。
沈寧哪里是乏,只是看著顧冉面色凝重,才找了一個借口,想讓她放松。
兩人一回到后室,沒了外人,顧冉拉著他坐在床塌邊,低聲道:“阿寧,我有話同你說。”
沈寧點頭:“你說。”
顧冉道:“杏雨、洛梅,應該是賢妃故意留在芳晴殿的。這其中,可能還有皇上授意。要多留意她們二人。”
沈寧輕揉著她的眉心:“我知道,相思。別擔心,她們,留不了幾日的。”
凡是對你有惡意的,她們都留不下來。
“阿寧。”顧冉雙手包裹著揉著自己眉心的那只手,再將它拿開,看進沈寧的眼里,“今晚,你一定不能太過惹人注目。皇上專門為你設宴,你現在肯定招了不少人的嫉妒。若你再出了什么風頭,必定會惹麻煩上身。”
“我懂。皇上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多一個,不如少一個。只要他人不來招惹我們,我什么都不會做。”沈寧反握住她。
“但是,萬事小心,阿寧。”
“我會的。”
酉時前。
杏雨、洛梅來給顧冉梳妝,沈寧又是冷著臉旁觀一遍,默默地記下了兩人的手法。待到他們出發去往祥樂殿時,也到了黃昏時分。
顧冉與沈寧并肩走著,她看著地上的人影,在余暉下如水中游魚,長長宮道,便是荷塘。
她鬼使神差地輕喚:“蕭寧。”
“嗯。”
聽到一聲沉穩的回應,顧冉忙向沈寧看去。沈寧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轉過頭,問:“怎么了,相思?”
顧冉問:“我方才叫你,你有聽到嗎?”
沈寧一臉歉意:“抱歉,相思,我沒聽到。”
顧冉一笑:“我沒有叫你,看你走路走得認真,我逗你的。”
沈寧忽然將她的手握于掌心,輕輕使了勁兒:“那你現在叫我。”
顧冉手上一痛,討饒道:“好好好,阿寧、阿寧、阿寧。”
沈寧滿意了,但也沒再放開她。
顧冉看著前方,心跳得極快。方才,她以為是“蕭寧”在回應自己。
雖說沈寧就是“蕭寧”,可這中間,還是相差了十幾年。
顧冉拉回思緒,不再胡思亂想,整理好心情。待會兒,她可能還要面對來自于四面八方的刁難。
杏雨、洛梅很會把握時間,等他們到了祥樂殿時,和貴公公恰好宣布入殿。她與沈寧,幸運地免過一劫,沒能來得及與候在殿外的妃嬪與皇子們寒暄。
祥樂殿中,皇上與皇后位于上首,右側一列是皇子,左側一列是宮妃。位尊者居前,位卑者居后。
而沈寧的座位,恰巧就被安排在了右側最前。顧冉的座位,則是在左側最后。
兩個位置,天差地別,也說明了顧冉與沈寧兩人,云泥之別的身份。
“入座了,阿寧。”顧冉催促著,欲要放手,卻被沈寧緊緊攥著。
“阿寧。”她再次催促。
與此同時,蕭梓霽的聲音,由兩人身后傳來。
“寧弟與弟媳的關系,倒是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