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師，TBC-2試劑實驗結果出來了?！币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盯著面前的屏幕，看著屏幕上最終顯示出來的結果，雖然千百次設想過這樣的結果，但是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免不了難過。她輕輕搖頭，像是把那點情緒驅趕，而后，把實驗數據投屏到正中央的顯示器上。
　　這是程潛實驗室的規定。實驗哪有不經歷失敗的，失敗后應該從哪些方面改進才是最緊要的，而找出這些改進點，最值得信賴的就是實驗組的生物標記運行記錄。
　　“實驗、失敗、復盤、突破，人類歷史上每一項成果莫不是如此得來。進入生物科學領域，我們會經歷無數次的失敗，但希望各位，永遠保持希望，和熱忱，因為，成功雖艱苦卓絕，但我們的每一項研究的突破，都可能會為這個世界的人帶來新的人生?！崩罘f始終記得程潛在第一天的師生見面會上的這句話。
　　那天，他們被通知成為程潛教授的學生，而后被帶入這棟實驗樓，在被資料堆滿而顯得有些逼仄的辦公室見到了他們的導師，那人似乎是忘記了這件事，從屏幕后站起，臉上還有一絲來不及遮掩的迷茫，等領路的老師提示一句，才說：“麻煩你了張老師，”然后看著他們這一群大氣不敢出的新生，笑得和煦：“你們好，我叫程潛，很榮幸接下來幾年與大家一起探索生物的奧秘?！彼f著，還狡黠地眨眨眼，“放心，我會盡量保證各位在規定時間內順利畢業?！睔夥沼谑禽p松起來，各自介紹以后，程潛才領著他們換好衣服，經過消毒室，走到了實驗室。在進入實驗室前，他忽然轉過身，對著他們這一群激動無比的學生講了這句話。
　　這四年里，他們和研究員們為著這個課題一起熬過不知道多少個日夜，TBC-2已經是他們模擬運算下能夠找到的最佳突破點，在實驗初期甚至還表現出一定的作用性，李穎甚至想，如果剛開始沒有表現出作用性就好了，他們至少可以省下一段時間重新演算，尋找新的突破口。
　　所有人都沉默地盯著屏幕上打著熒光綠標記的試劑移動和作用記錄，想要尋找出它后來失去效力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或者，它最開始表現出來的可行性性狀究竟是由什么引發的，后期應該如何規避？但程潛走上前，忽然伸手，關閉了視頻。
　　“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這樣，我們休息兩天，再繼續?！彼f完，每個人的通訊器都彈出一條短訊“您的賬戶轉入4500西索……”實驗室里所有人都不解地看著他，在這個節骨眼放假也就算了，怎么還給每個人發錢？生物實驗本來就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而他們的課題雖然有國家專項基金的支持，但是并不能完全覆蓋實驗支出，幾乎所有的實驗都需要第三方的投資，這是幾乎公開的秘密，但投資方付出金錢就一定會在其他方面有所要求，程潛不是沒找過第三方，但他們不是干涉程度過高，就是覺得這個項目利潤率不高。這幾年，大家幾乎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要不是資金眼看捉襟見肘，他們也不至于為著一次失敗唉聲嘆氣。
　　“程，你知道的，我們現在不需要休息和金錢?！币粋€頭發翠綠的女人打破沉寂，她的眼下黑青，眼里布滿紅血絲，顯然是很久沒有休息，但那雙眼在注視著程潛時卻閃爍著光芒，展示著主人的充沛精力。
　　其他人也隨聲附和，表示自己精力充沛，還可以繼續工作。
　　程潛卻堅定地搖搖頭，溫聲勸慰，“你們的心情我知道，我和你們一樣，但是，古中國有一句名言，叫‘欲速則不達’，還有一句是‘勞逸結合’，我們已經連軸轉了一千多個小時，是時候休息。”
　　說完，關閉了實驗室的個人電源，離開了實驗室。
　　剩下的人也只能無奈地離開。

　　程潛離開實驗樓，坐進飛行器，卻并不發動，而是先撥了一個號，也許是時機正好，對方立馬接通，“您好，統計處朱文，請問您是？”
　　“朱女士您好，我是云華的程潛?！?br />　　短暫的沉默過后，是依舊優雅的聲音，“請稍等，馬上為您轉接林科長。”片刻過后，對面傳來的聲音便變了，年輕得多，還帶著一種莫名的歡愉，“能等到程教授的電話，這漫長的一天都美麗起來，如果程教授是來通知我見面的地點的話?！?br />　　“是，我答應你的會面，地點由你來定。”
　　“看來今天是一個足夠幸運的日子，按照古中國的說法，應該叫……黃道吉日！”對面的女人語調輕快，似乎在哼著什么曲調，但是程潛對這些研究不多，判別不出是什么，只好思索TBC試劑的事情，不知道林云能起多大的幫助呢？正出神，就聽到對方如釋重負的聲音，“聽說程教授十分熱愛古中國，不如我們今晚四十點在九州樓見？”九州樓的創始人據說擁有一個保存了大量古中國菜譜的數據庫，他公開了很大一部分，但非家常的部分都作為機密儲存在他們家族的秘密基地里，所以大量的癡迷傳統菜肴的人都只認可九州樓。林云將地點定在這里，顯然是投其所好。
　　程潛自然明白這個意思，他接受了這個邀約，甚至罕見地表現出一點期待來。

　　將近四十點，太陽開始變得暗淡，提醒人們一天的即將終結。人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各個方向飛回自己的家，而程潛這時候才駕駛著飛行器從家離開，往九州樓方向駛去。四十點，程潛準時出現在九州樓的第九層，在機器人的指引下，進入了房間。
　　房間很大，若不是知道這是九州樓，猝然走近，只會以為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古中國的某個王朝時代，不小心闖入了什么王侯的宮殿，這房間一角假山堆疊，潺潺流水從其間瀉下，匯成一股清澈的溪流，溪流兩邊，青草茵茵，鮮花盛開，仔細聞，似乎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香。程潛疑惑地走近，想仔細辨認這花的種類，卻被身后的腳步聲打斷，“程教授可還滿意？”
　　是林云。
　　程潛轉過身，面對著眉目含笑的林云，誠懇回答：“不得不說，是驚喜?！?br />　　“能得到程教授的肯定是一種榮幸，希望今晚的會面，對于我們來說，都比滿意要更進一步。”林云說著，從蜿蜒流淌的溪流上取出一只酒杯，“古中國祈福會有流觴曲水，我想，在這個語境下應該也適用。”說完，便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程潛也執起一杯酒飲盡，而后跟著林云走到了不遠處的舫中，兩人一走進，悠揚的琴聲便響起，作古中國打扮的服務員已經將菜肴擺好，從不知道隱藏在哪里的通道消失不見。
　　“程教授有能力有想法，您的項目，家父也常常關注著，只是，基金上的款項，評估完成以后不能再動，家父再如何也是愛莫能助?！绷衷浦苯亓水數卣f，切斷程潛這方面的探詢，“不過，程教授也不用失望，如果有需要，啟明也許能提供一些資金?！?br />　　……
　　兩個人談了六個小時，敲定了合作的大概事宜，林云握著程潛的手，剛想說祝我們合作愉快，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氣，引得她的腺體發熱，被動進入發/情狀態。酒店和飯菜都是自己確定的，不可能會有問題，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對面的程潛，程潛正一臉迷惑地看她，不知道為什么她還不松手，林云強忍著不適，說完禮節性話語，便向程潛抱歉地說，由于個人原因，不得不提前離開。程潛卻并未離開，而是走到了她身邊，“我到的時候只見你一個人的飛行器，并不見朱小姐，你現在身體不適，我想，無論是出于什么角度，都不應該讓你一個人離開?！?br />　　程潛面色如常，說這番話的時候就像是和同事談論試驗流程一樣，平淡又溫和，但是這種溫和之中又帶著不動聲色的堅持。林云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接受了程潛的幫助。程潛扶著林云走出房間，進入通道，直升飛行器停放點，而后送林云坐到副駕駛位置，陪她等朱文的到來。
　　朱文來了，謝過程潛，便駕駛飛行器離開。程潛遙遙目送，等再見不到他們的飛行器以后，才卸下勁，雖然事情的發展并不完全按照自己的計劃來，但是無論如何，啟明的資金已經板上釘釘，資金的問題緩解，TBC-2的失敗就不算什么。他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抽出一支抑制劑直直扎向早已腫脹的腺體。
　　但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手掌溫熱，帶著一點濕意，說出來的話卻是叫人發冷，“你以為等到林云清醒冷靜下來，她會猜不出問題所在？”
　　“程教授，到時候你猜猜，項目還會只是資金方面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