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陸琛腦海里最后的一根弦被割斷，他虛放在門上的手用力，那道隔絕一切的門就此打開。一進門，陸琛就被深深地纏進玫瑰的世界，火熱又多情，每一縷香氣都像是藤蔓，在這個密閉無風的空間里瘋狂生長，將他細密又柔軟地包裹起來。他在這浪里沉淪。

　　他走向程潛，眼里是翻滾的欲望，他不在克制自己，清新的木質香在這個狹小的空間炸開，將玫瑰裹挾入內，滿園的玫瑰納入遼闊的森林，濃郁的花香也被稀釋成了淡淡的清香。但是，陸琛卻并沒有感覺好一些，他在走向程潛的時候，忽然想到小時候母親講的美人魚的故事，他想，要不是彼此處境不對，他實在很像那位人魚公主，他的每一步，都伴隨著欲望不得實現的痛苦。

　　程潛在陸琛釋放信息素的那一刻就得打了撫慰，那信息素像是清風，涼爽又溫和，將他渾身的燥熱平息下來，讓他重新尋回一絲清明。于是，他抬眼，看到面色緋紅，沉默著向自己走來的陸琛。

　　他扶著沙發，強撐著站了起來，看著即使害怕自己摔倒而疾步趕到面前也依然咬著唇不開口的人，綻放出一個微笑，明知故問地，“陸先生，你來做什么？”

　　陸琛沉默，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更緊，腦袋里已經爆開千言萬語，歸為一句話就是，原來玫瑰綻放是這樣的神采和風姿，真想把它永遠珍藏，不讓任何人再有機會領略。

　　陸琛克制得辛苦，他幾乎是用盡力氣，才勉強從唇間擠出一句：“你如果好了，那我……”

　　“那陸先生打算怎樣呢？”程潛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滾燙的手指落到他滲血的唇上，輕輕撫去細小的血珠，“陸先生真是好定力。”

　　陸琛感覺全身上下似乎只有那片嘴唇還擁有實體，其他的一切都被那根手指傳過來的溫度融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又深沉，在如雷的心跳聲中，他聽到自己問：“程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我知道。”程潛輕聲回應，眼神卻不再與陸琛的相交，而是往下落。他握住陸琛的手，陸琛有些抗拒，輕輕掙扎了一下，沒有成功，便不再掙扎，放任程潛的動作。

　　程潛低頭看陸琛的手，從來白凈的手上如今已經血肉模糊。聽于庚的意思，自己與陸琛的契合度超過95%，這幾乎算是天上的愛人，命運會賜給這樣的有情人最和諧的生活，和最健康的后代。但是也就意味著，他們幾乎無法抵抗這種來自血脈的吸引。

　　程潛自詡自己已經算是自制力不低的人，但是在陸琛出現在這會場大樓的一瞬間，就已經捕捉到他混雜了難聞的抑制劑的信息素，隨即陷入更熱的情.潮，甚至在神識被熱浪拍打得幾乎消失的時候，還能辨別出陸琛的位置。

　　他躺在冰涼的地板上，貪婪地汲取每一絲涼意，試圖以此降低身體和靈魂的溫度的時候，陸琛上樓、靠近的每一步都仿佛輕輕踩在他的柔軟的身體之上，他為這種幻覺而興致高昂，興奮落淚，甚至，情不由衷地喊出陸琛的名字。

　　正是因為抗拒，程潛才更明白如今這個站在他面前，看似如常的人究竟用了多大的毅力在堅持。他承認自己實在有些感動，甚至有些不太清明地想，也許可以試一試，和陸琛這樣的人，應該會安穩地度過一生。

　　他手攀上陸琛的脖頸，吐氣如蘭，“我想，陸先生的生物學常識應該學得也不錯。”

　　實在是太近了，那股原本已經被淡化在廣闊森林中的花香，如今就在自己的鼻尖，他的氣息，他的心跳，隔著幾乎不算是距離的距離，無聲地挑戰著他的底線。

　　“你想清楚了？”
　　“當然。”與話音一起落下的，還有程潛落在他那已經失去意義的抑制貼上的唇。

　　于是惠風和暢的森林風云突變，云層翻涌，狂風之下，暴雨襲來，一切的生命都在這一場暴風雨中被摧折，被擊打，火紅的玫瑰承接了經過高大喬木卸力的雨滴，在風雨中更顯出嬌艷的神色。

　　在察覺到陸琛的唇移到腺體上的時候，程潛在失神中還是下意識地伸手推拒，但陸琛沒有察覺到，他湊近那香甜的皮膚，如愿以償地，用自己的犬齒，輕輕咬破那片肌膚，將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其中，然后，心滿意足地抱著程潛睡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程潛后知后覺生出羞恥感，不知該采取什么樣的態度去面對陸琛，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別人對自己的情義，如果還做出什么都沒發生的姿態，連程潛自己都要唾棄自己，但是，說什么呢，對他負責嗎？在這樣的語境下，似乎也還是褻瀆了陸琛的那份深情。

　　程潛第一次為著這樣的事情煩悶，索性拿被子把頭蒙住，沒想到，就被剛好走進來的陸琛看到，他應該心情還不錯，聽起來聲音還算愉悅，程潛聽到放下什么東西的聲音，然后是陸琛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起來吃點東西吧，舅舅已經來過，說你現在這個信息素水平很好，短時間內不用擔心。”

　　程潛于是不好意思再躲避，懷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勇氣，掀開被子，努力裝出一種平常姿態，“昨天的事，謝謝你。”
　　“不用客氣？”陸琛狡黠地眨眼，回他一句，見他沉默，以為他為著臨時標記的事情擔憂，安慰道：“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負擔，這件事，除了你我也就只有舅舅和堂哥知道。”想了想又補充，“如果你擔心旁人問起，你給他推薦這款香水就好，我試了，相似度很高。”他說著，向程潛遞過一瓶方正的香水。

　　程潛猶疑地接過香水，下意識又想講謝謝，但話未出口緊急止住，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問陸琛，比如，他的手有沒有順便上藥；比如，他的腺體怎樣，他記得昨晚自己的放縱，記得陸琛阻攔不及的那個自己咬掉他的抑制貼的行為，也還記得，自己將那熱烈玫瑰香混著自己的沸騰血液注入他的腺體的那個瞬間。

　　但是，他無法問出口，只是淺淺回憶一下，他就覺得臉上如火燃燒。
　　而且，問出口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和陸琛，最好還是不要再有什么更進一步的關系了。
　　他于是緘口不言，沉默地接過飯食，一下又一下吃著，食不知味。

　　陸琛也沉默，他不發一言地處理手下發來的文件，在思考的間隙，瞥一眼沉靜入水的程潛，不無遺憾地懷念起昨夜熱情如火的玫瑰。
　　也許，那樣的程潛，他再也沒有見到的可能。
　　他甚至有些卑鄙地，想要感謝昨日誘導程潛進入發熱期的罪人，感謝他，讓他有機會真正窺見玫瑰的真容，哪怕只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