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琛走向人民廣場中央,那里,記者和相關部門的官員已經等候許久。
他站定,后面是等待他的、準備啟程去江城的輕型軍艦,前方是翹首以待,等他發言的人們,以及,尚未離開的程潛。
他清了清嗓,面容依舊是那副端肅模樣,并不故作哀傷姿態。他習慣性用眼神逡巡過全場,才開口,“江城案件,事態嚴重,聯邦公安、聯邦法院都絕不會也不能坐視不理,故此,由公安部副警監何飛鴻先生牽頭,并帶領專業人員,專赴江城,偵破此案。”
說道何飛鴻的時候,他很紳士地將鏡頭引導到何飛鴻方向,何飛鴻對著鏡頭,利落行了軍禮,表示自己一定不負人民所托。
而后陸琛才繼續說,“而我,則代表議會各位,向受害者家屬帶去慰問,以及必要的幫助。”
陸琛簡單說完,就結束了采訪,也不管記者們還有什么想問的東西,向著鏡頭,點頭致意畢,就腳步生風地往軍艦走去,何飛鴻以及他所挑選的精英們緊跟其后。
一分鐘,二十幾人都盡數登上軍艦,在久久不愿離去的媒體的見證下,飛向天際,飛往江城。
程潛遙望那軍艦消失在天際,而后啟動飛行器,往云華方向去。
軍艦,會議艙內。
三個人站在一個醫療箱前。
陸琛盯著那個寒氣森森的醫療箱,有些急切,“這東西還要等多久?”
于庚白了他一眼,“到江城還要點時間,你急什么?”然后也不看陸琛,而是盯著一直沉默的馮珩,“你說句話。”
“……于……主任,”馮珩擠出聲音,覺得嗓子像是堵了什么,又干又痛。
于庚仔細聆聽他的聲音,給陸琛遞了個眼神,這音色和陸琛幾乎無異,等到面具一安,誰又能知道在江城的人不是陸琛!
陸琛也正好看向于庚,等待面具解除冷卻的焦躁都即刻減少許多。
醫療箱發出叮的一聲,表示箱內藥品達到使用條件,于庚立即取出一張人皮面具,安在馮珩的臉上,然后一面對著陸琛的模樣,修改一些細節,于庚憑借自己對侄子的了解,將馮珩的眉毛都幾乎還原了陸琛的。
費了不小工夫,于庚左右掃視幾遍,比對兩張臉的細節,長舒口氣,從醫療箱靠下的抽屜里,取了包無菌紡布,將額頭上密集的汗珠擦掉,才取出另一張面皮,給陸琛敷上,然后找著馮珩的模樣,做了個大致。
看著自己的臉出現在其他人臉上,這場景實在不算不詭異。陸琛看到對方轉過臉來的時候,即使是有心理準備,還是嚇得一陣心突。
他強忍著心里生理的不適,同馮珩交待他的后續任務,以及匯報路線--這次事件不是簡單的抓捕行動,陸琛不可避免要處理多方事務,若是每個人都要同他報告,請他裁奪,那么事情永遠都只會堆積如山。
對此,陸琛的解決方法就是,不同緊急程度人事都按照一定標準由某小組對接,該小組三班輪換,以確保不會遺漏消息,并及時給出措施。
由于馮珩如今身份的特殊,陸琛不得不將他的對接方定為于庚。
馮珩等陸琛交代完任務,就要舉起手,被于庚一把抓住,提醒,“陸琛不是軍人。”并囑咐,“一定要克制你的軍人本能。”
“……好。”馮珩本來想應是,但于庚的話都還熱乎著,他有些別扭地,將它換成“好。”
然后在陸琛和于庚,四雙眼睛的凝視下,打開會議艙門,走向本就在門外等著的何飛鴻。
……
陸琛的到來使江城沸騰,即使是因為一件并不美好的事情。江城的人,一大早得到陸議員登上軍艦,真開往江城,都準備去接陸琛。
江城機場被圍得水泄不通。
記者也被裹挾在人群里,他們中的幾個,開始還向周圍的人請求,讓出一條路,好讓他找角度,但是人聲鼎沸,他們自覺已經不能再大的聲音,在這時候,就像是一粒沙投入大海,掀起的的漣漪,連海浪本身的一點都比不上。
他們只好放棄那些計劃中的完美角度。
然后在一聲爆鳴之后,他們被人們裹挾著,推擠著,抱著自己的寶貝相機,為頭條新聞伸直手臂。
只要拍下一張陸琛的照片,立刻發布出去,就可以帶來相當可觀的收入。
但是,他們沒想到,會有人安排了直播,在江城機場。
在陸琛走下的同時刻,星網上,江城晚報的賬號開始直播,陸琛出現在直播中的一刻,大量賬戶瞬間流入直播間,卡得陸琛都變成了一堆彩色方塊。
等直播終于流暢起來,陸琛正從機場安排的發言臺走出來,然后深深鞠了一躬,飽含深情,又堅毅不屈地承諾,“我們這次到江城,一定會將兇手緝拿歸案,告慰死者。”
何飛鴻在一邊聽著,微微皺眉。
也就是這事情確實惡劣,他這樣說還可以解釋,不然,就這番發言,幾乎是立刻露餡。
激動、欣喜的江城人,沒有心思去辨別他們的陸議員,與平常有什么不同。
但是剛好沒有課,且新課題沒批下來的程潛,在守完直播,虛空影像倏然消失之后,硬生生忍下自己心中的困惑,估摸著人應該有空閑,才給陸琛撥了個通訊。
彼時,陸琛已經和李明一、林滄等人在另一架私人艦上,往并州方向行進。因為計劃已較為詳細,所以這一段路程,各人都在自己的房間休息。
陸琛的通訊器一響,他就接通,“喂,程老師,這才半天,你就想我啦?”
“別貧。”程潛心中的不安,被他這一句俏皮話沖淡不少,他有些無奈,開口就扼制陸琛,免得他又東拉西扯,把話題轉移到不知道哪里去。
他正色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陸琛眼里是明晃晃的不解,“沒有,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拍張照給你,或者,你還擔心,我可以現在就把衣服脫掉,讓你檢查。”
“說正經的,”程潛紅著臉,強硬地把話題拉回,“讓我看看你的腿就行。”
陸琛從善如流,將通訊器下移,他把褲腿卷上去,露出白皙勻稱,看起來就健壯有力的小腿,全方位地繞了一圈,問,“男朋友放心了嗎?”
“那就好。”程潛仔細看著屏幕,確定陸琛的腿并沒受傷,才放下心,然后叫他該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也準備回家,就要掛斷通訊。
陸琛聽見他在掛斷前,嘀咕一句,“那怎么下午時候看他走路姿勢不太對呢?”
陸琛等人掛掉通訊,立刻撥出通訊,給馮珩。
馮珩這時候,正在前往江城警局的路上,旁邊坐著何飛鴻,通訊器響起的時候,他下意識瞥了一眼前方的司機,判斷是否可以接通。
何飛鴻開口,“接。”
他立刻接通了通訊,然后就聽見陸琛的聲音,“注意走路姿勢。”陸琛想了想,補了句,“說話也要注意,說什么怎么說,按珍妮給你的發言稿進行。”
馮珩想起自己在機場那番發言,冷汗直冒,連連應是。
將要緊事交代完,陸琛才關切地問,“你們在江城的工作進行得怎樣?還算順利?”
“一切都好,何老和我正準備去看看受害者。”
“行。就這樣。”
結束掉和陸琛的通訊,馮珩又恢復正襟危坐的冷酷神情,直到車輛停下,司機下車,為他們拉開車門,“陸先生,何警監,到了。”
兩人于是下車,站在江城警局這就江城而言有些奢侈的建筑物前,默了一會,才舉步上前。
警局的領導和同仁們早聽說陸議員要來,做了很多準備,早上看新聞才知道,連何警監都要來,心情更加振奮,覺得抓到兇手簡直是指日可待,唾手可得。
何飛鴻一踏進內部大樓,熟悉感就油然而生。
他同熱情迎過來的警察們熱切握手,一面鼓勵他們工作,一面了解案件具體情況,最后,終于在法醫的帶領下,換了一身無菌服,和馮珩一同,進入停尸處。
說是尸體,其實根本看不出是四個人的,江城本地的法醫們幾十個小時不眠不休,同時借助智能系統輔助歸位,還是只能拼湊出這樣幾副殘缺不全的尸骨。
何飛鴻走到跟前,仔細端詳這幾具骸骨。
他跟這玩意也算是半個熟人,他原先在基層的時候,什么樣的尸體都見過,以至于,當他第一次看到完全白骨化的尸體時,竟然只有寧靜的感覺。
就如同現在。
何飛鴻圍著尸骨慢慢走,一面尋找可能提供線索的痕跡,一面問主要經手的法醫,是否留意到一些什么東西?比如說,當時發現尸首的泥土,尤其是尸骨下的泥土里,是否有可以標識死者身份的東西?
那名面色有些萎黃的法醫仔細回憶,搖搖頭,回答:“沒有,而且我們也沒能從泥土中分析出死者的DNA。”
“沒辦法,畢竟十六年多。”何飛鴻寬慰說道,然后注意到什么,拿起那只頭蓋骨,仔細端詳好一會,招呼馮珩和這里的法醫們一起湊近來,他指著顱骨上的被風刮破的蛛網樣炸裂紋路,“你們看,以顱骨的堅硬度,能碎裂成這個樣子,可以推測,兇手應該是比較健壯的成年A。”
何飛鴻說著,小心翼翼將頭骨放回原位,而后再指著另一具,指著右邊的股骨,提示,“這根骨頭,最上端也有一定的碎裂。”甚至,在一具比較矮小的尸體的骨盆處,也找到了程度差不多的裂紋。
如果四人被一個人殺害的假設成立,那么那個兇手,一定是出于性的關系,才殘忍殺害這幾個人,然后,由于害怕或者其他原因,不再作案。抑或者,離開江城,流竄作案。
想到可能存在后一種可能,何飛鴻立刻緊張起來,問,“這幾具尸骨的DNA測序和復原圖做完沒有?”
“復原圖還需要一點時間,但是測序都已經完成,我們在基因庫里沒有找到。”
“那就是B。”何飛鴻判斷,然后要求他們復原圖一完成,就給自己傳送一份,現在自己要去現場看看。
在前往施工現場的時候,何飛鴻同陸琛通過私密線傳送信息,“幾乎可以肯定是性犯罪,而且四人都是B,目前情況很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