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塵在陽光下晃動(dòng)，書紙間游蕩著陳舊的紙香。
    書堂的書隨意放著，書卻很干凈，不卷不折，似有人經(jīng)常打理。
    只是書很少分門別類，大多關(guān)于大荒的見聞，如擺在醒目位置的《大荒志異》。
    也有關(guān)于捉妖、捉鬼天師之類的書籍。
    白高興看見一本《妖獸手冊(cè)》后不忍釋卷，極力主張余生買一本回去。
    余生覺著不錯(cuò)，答應(yīng)了他。
    葉子高見狀，“嗖嗖”從書堆中撿出兩本書來。
    “掌柜的，不能厚此薄彼，也給我買兩本?！比~子高道。
    余生見兩本名為《九尾龜》、《剪燈記》。
    龜有三足，亦有九尾，相傳南方之龜有九尾，見之者得富貴。
    看書名，這兩本書想來差不了，余生于是也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白高興想說話來著，被葉子高偷偷拉住了。
    他們的書找到了，余生找來找去卻找不到自己要的書。
    正在他來回徘徊時(shí)，婦人鬼又飄到他面前，“你在找什么？”
    “你不陪他們玩了？”余生說。
    “鬼才陪他們玩。”婦人鬼吹凈一本書上的微塵，“半輩子了還學(xué)不會(huì)請(qǐng)鬼上身?！?br/>     余生無言，在旁的葉子高奇怪，“陪誰玩？”
    “不是和你說話。”余生說。
    白高興一頓，“我也沒陪人玩啊。”
    “也不是和你說話?！庇嗌鷩@息。
    “不是和我們說話，難道和鬼……”葉子高忽然醒悟。
    他曖昧笑著，壓低聲音：“男的女的。”
    “女的，能當(dāng)你娘了。”余生推他們?nèi)フ視谜乒耖e聊。
    他繼續(xù)對(duì)婦人鬼道：“既然無聊，為什不走？”
    婦人鬼貼住一本書聞，“外面哪有這兒好，有書看，還永遠(yuǎn)碰不到捉妖天師和巫祝?！?br/>     婦人鬼忽然一頓，戒備的看余生，“你不是捉鬼天師吧？”
    見余生搖頭，婦人鬼道：“真是自己嚇自己，捉鬼天師不借法器壓根摸不到我?！?br/>     我只是撥走你，不是摸你，余生心說幸好沒人聽見。
    “我為什么不能是巫祝？”
    “巫祝也沒這本事。”婦人鬼說，“他們只能借外物驅(qū)鬼或捉鬼。”
    她用鬼力盡力把折角的書皮壓平，好奇的問：“你天生如此？”
    余生模棱兩可，不點(diǎn)頭也不搖頭。
    “有點(diǎn)兒意思?！眿D人鬼沉吟，“難道你來自幽都？”
    “陰間？”
    “把幽都比作陰間地獄那是道士和尚唬人的?！眿D人鬼不屑道，“輪回屬天道，幽都可管不了?！?br/>     這余生明白，天道無情，以萬物為芻狗，任何人的輪回都是定好的，更改不得。
    世上能改輪回者，超不過巴掌之?dāng)?shù)。
    “幽都遠(yuǎn)在北冥，日行于此，淪于地中，萬向幽暗，故曰幽都?！?br/>     “因?yàn)殚L(zhǎng)存于黑暗之中，幽暗人倒有和你差不多的本事?！眿D人鬼說。
    “也不盡相同?！眿D人鬼又搖頭，“我在書上還讀到別處有記載，只是記不起來了。”
    余生也不追問，他覺著這本事很可能是魂穿時(shí)帶來的“后遺癥”。
    “你懂得倒是挺多的?！庇嗌^續(xù)挑書。
    “那是當(dāng)然。”婦人鬼幫著把書吹走灰塵，“這兒的書我快倒背如流了，你找什么？”
    “找?guī)妆臼硢晤惖臅！庇嗌鷽Q定奮發(fā)圖強(qiáng)。
    婦人鬼笑了，“找的還真稀罕，幸好遇見我了，不然你肯定找不到?！?br/>     她飄在前面領(lǐng)著余生向一角落走去。
    “書堂只有這一本食單書?！彼钢鴫|桌腳的厚書。
    她歉意道：“書墊桌子了，我清掃不了?！?br/>     余生示意無妨，他把書取出來拂去上面灰塵，露出“大荒食單”四個(gè)大字，后面還跟著“龍伯”倆小字。
    “不會(huì)是那個(gè)吃貨吧？”余生對(duì)龍伯城主記憶很深刻。
    他急忙翻開，見上面寫著：鯥魚，味甚美，食之不癰腫；飛魚文鰩，味酸甘，食之不狂。
    余生把書合上，他足以肯定，能把這些異獸寫成食譜的龍伯，一定是那龍伯城城主。
    “謝了?！庇嗌驄D人鬼點(diǎn)頭，轉(zhuǎn)身要去結(jié)賬。
    “哎，不再聊會(huì)兒了？”婦人鬼跟在他身旁，戀戀不舍。
    余生還真記起一事來，他扭頭問她，“你認(rèn)不認(rèn)識(shí)一長(zhǎng)發(fā)鬼？生前是武師?！?br/>     婦人鬼搖搖頭，很熱心道：“我?guī)湍愦蚵牬蚵??！?br/>     他們走到掌柜身前，聽他正興致頗高的向葉子高他們講著扶乩之要領(lǐng)。
    “屁，聽他的永遠(yuǎn)招不來鬼?！眿D人鬼忍不住嘲諷。
    她見到余生結(jié)賬時(shí)的兩本《九尾龜》、《剪燈記》書后，以異樣眼神看余生。
    “行啊，小子，人小志不窮，這兩本挺經(jīng)典的，我翻看不知多少遍了。”婦人鬼笑著說。
    余生不便說話，但還是作出了英雄所見略同的點(diǎn)頭微笑。
    他們被婦人鬼送到門口，倒是掌柜和伙計(jì)收了錢，又興致勃勃扶乩去了。
    婦人鬼一句悄悄話不說完，人已被強(qiáng)自移到了乩筆附近。
    “玩你娘個(gè)大頭鬼，不會(huì)玩就別玩?！眿D人鬼破口大罵，“還非得讓老娘看著你們玩兒。”
    有時(shí)候鬼也挺可愛的。
    他們留戀今生，不入輪回，只因?yàn)檫@里有他們愛著，恨著，離不開的一切。
    婦人鬼是因?yàn)槭裁炊蝗胼喕氐?？或許是因?yàn)闀伞?br/>     他們剛走幾步，又不得不停下來，因?yàn)楫嬒蓵嶂粔鼐?，無頭蒼蠅似撞在驢車前。
    “哎，我們認(rèn)識(shí)，來來來，喝酒。”書生抬起醉眼，晃晃悠悠指著他們說。
    他一開口，一股酒味撲鼻而來。
    余生忍不住后仰，“您這是怎么了，喝這么多酒？”
    書生打個(gè)酒嗝，凄涼道：“我喜歡的女人，她喜歡上了別的女人。”
    “我的天?！边@消息太勁爆了，余生一時(shí)接受不來。
    “我沒聽錯(cuò)吧？”他問葉子高。
    葉子高對(duì)書生說：“節(jié)哀順便?！?br/>     “怎么說話呢？”余生推他，“這位是畫仙，小心把你畫墻上?！?br/>     “我?guī)退赖旄星槟亍Ｄ阋溃瑩屇腥说呐撕?jiǎn)單，難得是搶女人的女人?！比~子高說的頭頭是道。
    畫仙不理他們，繼續(xù)踉踉蹌蹌向前走了。
    余生記著他路癡，提醒道：“你去哪兒，別走錯(cuò)了?！?br/>     畫仙晃一晃酒壇子，“只要喝醉，我就迷不了路?！?br/>     這大概是負(fù)負(fù)得正吧，余生感嘆一句催毛毛上路。
    “你說，讓畫仙喝醉的酒是什么酒？”白高興好奇的問。
    “他總不至于自己畫一壇酒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