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碗的小手抖了一下，水面泛起道道漣漪。</br> “這件事，不能換個人去嗎？”</br> 沈君心極其凝重地盯著我：“事關生死，別人我不放心，唯有你……”</br> 他曾說過，生死攸關的事，他不會假手于人。</br> 可他卻這么信任我……</br> “好，我去！”我幾乎沒有猶豫，端著碗走了出去。</br> 掀開白布簾，李東強他們焦急地探著頭，目光卻直直地穿過我。</br> 我從他們面前經過，竟然沒有一個人問我，就像沒看到我似的。</br> 我心里犯嘀咕，但忙著要趕路，也沒有多做停留。</br> 離開靈堂，眼前一下子暗了下來。</br> 村里人睡得早，過了十點鐘，家家戶戶都熄燈上床，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br> 周圍安靜極了，靜得我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和心跳。</br> 我捧著一碗水，不緊不慢地朝東走。</br>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br> “小玉……”</br> 我一激靈，老爸？</br> 這么晚了，他怎么會出來？</br> 我懷疑自己幻聽了，也沒怎么理會。</br> 幾秒鐘后，老爸的聲音再度出現：“沈君心讓我來找你，改去村西頭。”</br> 老爸就在身后，語氣焦急不像是騙人的。</br> 我差點就忍不住回頭了，轉念一想，沈君心要通知我，為什么要把我爸叫過來？</br> 從始至終，我都只聞其聲，并沒有見到老爸。</br> 依照他的腳力，輕易就能追上我，卻遲遲不露面，肯定是有問題！</br> 我腳步一頓，繼續向前走著。</br> “小玉！”老爸氣憤地吼著：“你再走，會害死我的……”</br>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手里的水晃蕩得厲害。</br> 這不是我老爸！我老爸再著急，也不會這么兇我。</br> 我不知道是誰在模仿我爸，肯定是臟東西，我絕不能信。</br> 我穩定心神，重新邁開步子。</br>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衣角被扯了一下。</br> 我很想回頭看看，但想到沈君心的話，我咬著下唇，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br> 又走了兩步，我依舊明顯感覺到，確實有東西在扯我的衣服。</br> 我余光瞥了一眼，依稀看到有個黃影子。</br> 我嚇得幾乎要哭出聲來，胸口間突然燙了一下，沈君心送我的蛇形玉佩變得滾燙，一股熱浪沖出，我身后的黃影子消失不見。</br> 我驚魂未定，跌跌撞撞地向前。</br> 前方，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小玉……”</br> 是李媛！</br> 我后背都麻了，幾乎快要嚇尿。</br> 她披頭散發，穿著我們高中的校服，寬大的衣服顯得她瘦骨嶙峋，皮膚是死人才有的青灰色。</br> “小玉，別相信沈君心……”李媛死氣沉沉地站著，腦袋隨著我的靠近，一點一點扭動。</br> 我雙腿直打哆嗦，越靠近她，我就越覺得身體發寒。</br> 我害怕到了極點，真想不管不顧扭頭跑掉……</br> 可這樣，沈君心怎么辦？</br> 他這么信任我，幾乎把命交到我手里。</br> 想到他，我的心底莫名涌出了一絲勇氣。</br> 見我油鹽不進，李媛突然朝我逼近，她的眼睛特別空洞，就像沒有靈魂。</br> “就是他害死我的……”</br> 她呼呼朝我吹著冷風，眼眶里溢出兩道血淚：“那天領我上車的人，就是沈君心……”</br> 我頭皮都快炸了，根本顧不上害怕。</br> 沈君心害死她？</br> 不可能！</br> 沈君心向來敢作敢當，真是他害的，他不會不承認。</br> 察覺到我有所松動，李媛怨毒地咬著牙：“是他……拿我的命，替你擋了死劫！”</br> 李媛的話和王婆的說辭一模一樣。</br> 我心下一沉，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br> 這件事不對！要真擋了命劫，為什么走陰人阿柱會盯上我？</br> 為什么我的魂還在外邊？</br> 我的命劫根本就沒有度過……</br> 想通后，我不管李媛的鬼魂，堅定地朝東方走去。</br> 經過這個路口就是小橋了，曙光在等著我。</br> 我加快腳步，一鼓作氣走到橋邊，正打算把碗扣下，李媛就發出一聲類似于貓的尖叫：“不要……”</br> 涼風襲來，我后背心子好痛，就像被某種利器劃了一道。</br> 碗里的水劇烈地跳動起來，不是我在抖，是土碗在震。</br> 我不敢耽誤，忍著后背的劇痛，把碗倒扣在橋上！</br> 土碗直接裂開，一股妖風在橋上橫沖直撞，嘭的一聲撞到路燈，燈柱輕微地晃動著。</br> 我轉過身，腦袋暈暈乎乎的，憑著本能地往回走。</br> 眼前越來越暗，連路都快看不清。</br> 就在我幾乎要倒地的剎那，有什么東西接住了我。</br> 我打了個激靈，人也清醒三分。</br> 空氣中，一股無形的力量把我托起，我的額頭濕漉漉的，像有人在朝我噴氣。</br> 我暗叫不好。</br> 想要逃，卻被死死地扼住手腕。</br> 我動彈不得，身上沉甸甸的，像被人結實地壓著。</br> 一只手隔著衣服，把我的腰摟得很緊。</br> 我瞪著眼睛，面對前方的空氣，面對那個不存在的人。</br> “白玉，是我……”他的聲音十分低啞，但我卻立刻認了出來。</br> 是他，竹林里那個隱形人！</br> “為什么不來村口找我？你就這么相信沈君心？”</br> 我不敢回答，滿腦子只想著怎樣才能脫困。</br> “如果他真的心疼你，又怎舍得讓你犯險……”他總是一針見血，能戳中我的心。</br> 我明知不該聽他的，卻總會莫名其妙地被他蠱惑。</br> 一想到我出生入死下替尸井，被他設計在竹林落單，還有大半夜地端水來村東頭，我心里就有些不舒服。</br> 可是，沈君心在我身上付出的也很多。</br> 他信任我，甚至不惜把性命攸關的事交給我。</br> 我晃了晃迷糊的腦袋，用盡全力將他一把推開。</br> “我就相信沈君心了怎么著，就算到頭來他害死我，那也是我活該，我認了！”</br> 我寧可相信沈君心，也不愿去相信這個誰。</br> 他連面都不敢露，連個名字都不敢留。</br> 是人是鬼都不清楚。</br> 男人冷呵一聲：“你會后悔的！如果你想找我，就找一根紅布寫下我的名字，掛在喬木上。”</br> 見我不吱聲，他柔軟的嘴唇貼著我的耳邊：“我叫蘇韻。”</br> 他在我眉心點了一下，【蘇韻】兩個字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里。</br> 我看著那幽光組成的一筆一劃，正愣神，胸口忽然被燙了一下，沈君心陰沉的臉浮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