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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六章 人力終有窮

    李賓言對于這件事并沒有什么好辦法,這的確是唐興起的頭兒,但是背后的勢,卻是大明開海大勢,作為工黨***,李賓言除非立刻馬上宣布自己是舊黨,并且反對開海,支持禁海,那么這些謠言,不攻自破,如果這樣的話,李賓言會被舊黨捧為圣人。
    這樣看來,對李賓言而言,是最好的出路。但是李賓言為何要如此選擇呢?
    就為了些許名聲,就跪下添那些糟粕的臭狗屎?
    他要是肯這樣做的話,早在山東查辦孔府案的時候,他就那么選擇了,更確切的說,如果他真的要舔那些臭狗屎,當(dāng)初他就不會在朝堂之上,彈劾駙馬都尉趙輝了。
    李賓言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早在最開始選擇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明確的站了隊。
    他在乎名聲嗎?他當(dāng)然在乎,但是他有更重要的利益要守護(hù)。
    說書人還在說著那不堪入目的水滸傳續(xù),嶗山黃氏的皇爺爺也站了起來,打算離開,李賓言在入京之前上了一道《大統(tǒng)疏》,已經(jīng)確定了他的政治路線。
    新官上任三把火,工部尚書年富的第一把火燒向了祥瑞,五等秩的祥瑞,固然引起了一定的反對浪潮,但是年富依舊用他豐富的朝堂狗斗經(jīng)驗,擺平了所有的反對者,將祥瑞的定義改變,改變不了事實就改變定義,不是舊黨的專屬技能。
    而李賓言的第一把火,則是燒向了海事堂,對于船舶工藝改良、遠(yuǎn)洋船研究、季風(fēng)海洋氣候研究等若干問題,進(jìn)行分科治學(xué),至此,大明海事堂的門類,已經(jīng)超過了其他學(xué)堂的分科。
    李賓言的官職是大明文淵閣大學(xué)士、戶部左侍郎、計省三司使,二十八廷臣之一。
    計省三司使,總攬財政收支、租賦及鹽鐵專賣、官廠等等審計之事,一切錢谷出納的審計都?xì)w李賓言所領(lǐng)計省負(fù)責(zé),這個職位,是李賓言回京之后,皇帝親自任命,在行政上和大明首輔、通政使王文等秩。
    內(nèi)帑太監(jiān)林繡成為了計省佐貳官。
    而李賓言所請諸官,在短短三天之內(nèi),就被調(diào)任計省,比如戶部郎中、大明數(shù)學(xué)家吳敬,戶部郎中薛遠(yuǎn),兵部職方司郎中殷謙、福建按察使張鵬、通政司右參議劉昭,除此之外,還有隸屬于工部官廠遼東廠、勝州廠、六枝廠、龍江造船廠、松江造船廠若干財會審計干事。
    這一大批人填充到了計省之中,形成了一張觸及到了大明內(nèi)外的審計大網(wǎng)。
    最讓朝臣們膽戰(zhàn)心驚的則是大明皇帝給計省配備了一千緹騎,專門負(fù)責(zé)稽查稅務(wù)之事,稽稅緹騎有追繳漏稅之責(zé)。
    皇權(quán)特許,世襲武勛、宗親也在稽查范圍之內(nèi),這等同將偷稅漏稅不交納稅賦,將正式成為十惡不赦大罪之一。
    被后世文人廣泛怒罵為,大明西廠,,在景泰十四年六月正式建立。
    讓朝臣無法接受的是這個西廠,督主不是個太監(jiān),居然是個大明文人,李賓言至此被罵作是投獻(xiàn)皇帝的文人之恥。
    文人之恥李賓言在履任第二天,前往了吏部和文人之恥吏部尚書王翱狼狽為女干,雙方就大明稽稅和反腐的共通之處,深入交流了意見,雙方的交流的深入且誠懇的,并且在合作上達(dá)成了一致,在情報上互通有無,計省將高度配合吏部的反腐審計,而吏部也將虛報災(zāi)逋所涉豪奢之家進(jìn)行情報支持。這一連串的動作,在李賓言回京之后,僅僅不到三天的時間就已經(jīng)全部部署完成,群臣們無不感慨,陛下絕對是早有圖謀!
    六枝廠,天高水長,結(jié)果官廠審計在敕諭下達(dá)的第二天,就已經(jīng)全部履職,這不是早有圖謀是什么?這不是偷襲是什么!
    被打蒙了的群臣立刻找到了反帝先鋒賀章,賀章表示他只是都察院總憲,吏部反腐和計省審計,并沒有涉及到都察院職責(zé),委宛的
    表示了自己無能為力。賀章給群臣們指了條明路,這么大的事兒,只能去找大明晉國公于少保。
    于謙被找到的時候,有些懵……
    李賓言是他舉薦回朝的,但是群臣們似乎并不清楚,畢竟于謙兩次舉薦,都是只有皇帝、于謙和興安在場,興安只要不嘴瓢,便再沒有第七個耳朵知道了。
    群臣反而以為李賓言是攜圣恩幸進(jìn)之臣,無論是回京,還是作為參贊軍務(wù)前往遼東,亦或者是今天計省三司使,都是陛下的安排。
    于謙在知道百官來意之后,十分坦率的表示,李賓言是他向陛下舉薦的。
    「官不聊生,官不聊生啊!」從九重堂回到了各自衙門的群臣,只能如此感慨,當(dāng)無力放抗的之時,就只能躺平享受了。
    驕陽似火,橡樹葉都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胡長祥推著胡濙走在講武堂的路上,陽光烤的人生疼,但是胡濙的轉(zhuǎn)椅上,還披著一層薄毯。
    胡長祥笑著說道:「農(nóng)學(xué)堂在遼東都司,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遼寧了,農(nóng)學(xué)堂在遼寧、京師、靖安、四川、云貴、湖廣、兩廣、福建等地皆設(shè)有學(xué)舍,以農(nóng)莊法社學(xué)畢業(yè)學(xué)子為主,南衙北衙松江府設(shè)農(nóng)學(xué)堂,為最高學(xué)府,廣攬人才,目前各地提學(xué)已經(jīng)籌劃。」
    胡濙聽聞之后,愣了片刻說道:「小心這幫提學(xué)們從中破壞,農(nóng)莊我不擔(dān)心,農(nóng)學(xué)堂我更不擔(dān)心,就是這各地學(xué)舍,這幫提學(xué)很容易壞事,小心他們不做事,更要小心他們多做事?!?br/>     胡濙一直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從政,因為他知道這攤水有多深,就胡長祥涉及政務(wù),不被拔干凈連骨頭都嗦干凈才奇怪。
    「父親,孩兒已經(jīng)四十七歲,快五十歲了?!购L祥只能搖頭,在父親眼里,自己還是個孩子,但其實他耳聞目睹,看多了腌腰之事,雖然不能對付他人,但是自保還是綽綽有余的。
    「最近京師鬧得沸沸湯湯,都說李侍郎是財相,比那戶部尚書還要高半頭。」胡長祥又把京師的事兒分說了一二。
    胡濙老態(tài)龍鐘但還是嗤笑了一聲說道:「一個審計,一個錢糧,看似都是錢,但是天差地別,風(fēng)馬牛不相及,沈翼要是上了這個當(dāng),他就不是六部尚書了,賀章都避之不及,更別提其他人了,于少保舉薦的人,錯不了。」
    胡長祥有些不理解的說道:「財相最近遇到了些麻煩事,到了天津衛(wèi)的錫蘭女王,逢人就說她懷的是李賓言的孩子,這事鬧得雞犬不寧,唐指揮在錫蘭就該一刀砍了她?!?br/>     胡濙思考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到底是大明冊封的錫蘭國王,唐指揮便砍不得,鬧出這些亂子,李賓言不理不睬,其實是他的聰明之處,人精人人都知道那絕不是李賓言的孩子,但開海事,可是李賓言袖子里的事兒,這是他的基本盤,這小子,履任地方十?dāng)?shù)載,到底是變了。」
    「能利用的都要利用一二,已經(jīng)是一個合格的官僚了?!?br/>     「大明蒸蒸日上,這大好河山,真想多看幾年?!购鷿跻呀?jīng)站不起來了,過了年之后,他就再也沒去過會同館,戳尼古勞茲的肺管子,是胡濙晚年最大的樂趣,但是他已經(jīng)戳不動了,兒子說的話,他要思考許久才能做出判斷,上書房的事兒,他已經(jīng)很久沒去照看了。
    「王文領(lǐng)著上書房的事兒,他和陳循沒什么差別,得虧皇嗣們都長大了些,尤其是太子,太醫(yī)院都要勤奮些,別讓太子受傷。」胡濙的話讓胡長祥心神一凜,知道這番叮囑的深意。
    「父親,是陛下和冉寧妃?!购L祥看向了不遠(yuǎn)處,趕忙說道。
    「參見陛下陛下圣躬安?!购L祥趕緊行禮。胡濙也想站起來見禮,朱祁鈺緊走了一步,示意他坐下:」胡老師父,還認(rèn)得朕嗎?」
    「認(rèn)得,認(rèn)得。」胡濙笑呵呵的說道,人越老
    ,就越像是個孩子。
    朱祁鈺示意胡長祥讓開,他推著胡濙走在這兩側(cè)都是橡樹的路上,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了點點的光斑,風(fēng)輕輕一吹,光線隨著樹葉而舞動。
    「陛下,臣,大抵是要走了?!购鷿蹩粗奥?,他終究是看不清了。
    朱祁鈺嘴角沖動了下說道:「胡老師父還很硬朗,長命百歲。」
    胡漫沉默了良久才說道:「老臣有幾句話要說,陛下有天慧,臣其余事,不敢多言,但唯有一件,還請陛下聽臣一句勸諫,人亡政息,其實可以避免一二,哪怕是,哪怕是留下一些,就比如這開海事,咱大明要是留下這么一件事,就足以告慰列祖列宗了?!?br/>     「儒學(xué)士不擅變,既成事實,他們其實也會去維護(hù)?!?br/>     「朕,試試。」朱祁鈺聽聞之后,思考了片刻,算是答應(yīng)了下來。
    胡濙這才笑了笑說道:「謝陛下隆恩?!挂恢币詠?,皇帝陛下對人亡政息之事,都不是很在乎,畢竟大明人亡政息是常態(tài),太祖高皇帝走后,建文君沒守住江山,太宗文皇帝走后,大明不再北伐,交趾、奴兒干都司都形同虛設(shè),重開西域更是連個影子都看不到,開海事被破壞殆盡。其實胡濙很想說,可以試試,哪怕是保留下那么一二件,于大明而言,便是長遠(yuǎn)之計。
    這么些年,陛下一直沒松口,今天終于肯答應(yīng)試一試了。
    朱祁鈺不再說話,只是這么靜靜的推著,將胡濙推到了聚賢閣之前,他用力的握著轉(zhuǎn)椅的扶手,就是不肯松開。
    他是誰?他是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他一句話就可以讓草原寸草不生,一道旨意,就可以讓云貴那些世襲罔替的世官改為流官,他一句話,就是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但是人力終有窮。
    冉思娘察覺到了有異常,她往前走了一步,搭在了胡濙的手腕上,低聲說道:「陛下,胡少師…已經(jīng)走了?!?br/>     「朕知道?!怪炱钼暰o緊的抓著扶手,其實在胡濙謝恩之后,皇帝已經(jīng)察覺出了胡濙氣息漸弱,胡濙是天人五衰和陳懋一樣,不是用藥石可以留下的。
    胡濙走的很安詳。
    「陛下?!?br/>     「朕知道?!怪炱钼暰驼驹谄G陽之下,站了許久,才慢慢的松開了手對著興安說道:「讓禮部準(zhǔn)備謚號吧,贈太師,義禮伯,把朕寫的悼文給太子,讓太子、襄王,主持官葬,葬金山陵園,配享皇陵。」
    哀榮備至。
    「臣代父謝陛下隆恩?!购L祥哽咽著謝恩,接過了扶手,推著胡濙回家。
    今天早上胡濙醒來之后,便一直說要來講武堂看一看,胡長祥拗不過,就將胡濙推了過來,那個時候,胡長祥其實已經(jīng)你知道父親大限將至,臨終之前,胡濙依舊想到講武堂,其實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陛下。
    朱祁鈺在御書房批閱奏疏,聽到胡濙到了講武堂,正在和冉思娘說太醫(yī)院事的他,立刻就尋到了胡濙,君臣這才算是見了最后一面。
    按理來說,胡濙作為永樂朝臣,應(yīng)該配享文皇帝皇陵,但是朱祁鈺作為活著的皇帝,讓胡濙葬在了金山陵園。
    義禮伯,是流爵不世襲,是一種榮譽(yù),胡濙的一生是個諂臣,誰在位上支持誰,他承認(rèn)自己無德,他為皇帝灑水洗地,他將禮法豈是不便之物掛在嘴邊,但終其一生,都在守護(hù)大明的禮法。大明大變革已經(jīng)到來,朱祁鈺對于新時代下的道德規(guī)范也有些迷茫,還打算等到胡濙精神好些再商量,結(jié)果卻沒等到胡濙精神再好起來。
    對于奇功牌,當(dāng)初頒布之時就有規(guī)矩,不得隨葬。不得隨葬的原因是朱祁鈺不愿意那些個盜墓賊,為了金銀之物,打擾這些為大明屢立奇功的英魂。
    忙碌了一生,既
    然休息了,就好好休息。胡濙是一個無德的諂臣,他一生收過很多的學(xué)生,但是送喪時候,愿意以弟子禮送最后一程的只有無恥的劉吉和只手遮天的賀章。
    「送胡太師!」興安甩了甩拂塵,賀章、劉吉、胡長祥等人抬起了棺槨,向著金山陵園而去。禮法豈是不便之物,并不是在破壞禮法,而是在保護(hù)禮法。一一大明太師胡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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