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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興安的日常

    陳循是個老學士,朱祁鈺對他的印象就是那種老學究,人不壞,不貪贓枉法,更不結(jié)黨營私,更不旗幟鮮明的反對朱祁鈺當皇帝。
    他完全不知道朱祁鎮(zhèn)在迤北到底干什么。
    他壓根不是在當俘虜,而是準備娶親了。
    朱祁鈺猶豫了下,將袁彬、季鐸、郭登一條線的軍報,遞給了陳循。
    讓陳循看,是讓朝臣們知道朱祁鎮(zhèn)到底在做什么,而他又打算如何應(yīng)對。
    陳循看著軍報的紅圈還疑惑,為什么要給自己看這些,這是自己一個文人能看的嗎?
    當他看完,整個人都呆滯的愣在原地。
    還能這么干的嗎?
    雖然他知道朱祁鎮(zhèn)格外的差勁兒,但是完全沒想到會如此的差勁兒!
    朱祁鈺嘆了口氣說道:“眼下還是迎回上皇的好,省的真的娶了那瓦剌女子,朕見了也先、伯顏帖木兒,豈不是,先要稱呼一聲國丈?”
    想到這,朱祁鈺就是一腦門的汗。
    他是朱祁鎮(zhèn)的弟弟,這不就是叫國丈嗎?
    自己丟人不夠,還得帶上大明一起。
    陳循握著軍報放在了桌上,整個人的手都在抖,他顫顫巍巍的說道:“陛下,臣以為,陛下言之有理。”
    “嗯,你且退下吧。”朱祁鈺平靜的說道。
    他已經(jīng)過了生氣那個勁兒了,這種事發(fā)生在別的皇帝身上,不足為奇,但是發(fā)生在朱祁鎮(zhèn)身上,就見怪不怪了。
    大明朝臣們,對于朱祁鎮(zhèn)的下限已經(jīng)有了很強的免疫力了。
    陳循出了郕王府,就直奔吏部尚書王直府上去了。
    王直是文官之首,雖然他在瓦剌南下的時候,已經(jīng)或明或暗的將文官之首這四個字交給了于謙。
    但是于謙此時并不在京師。
    王直聽完嘴角直哆嗦!
    這都什么事啊!
    他完全不知道太上皇在迤北要娶親之事,他本以為打完了瓦剌人,京師保住了,能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
    雖然陛下和于謙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搞什么,但是他也不是很在乎,王直算是廢立之事一個,他偽造的那封詔書,給的岳謙。
    他聽完陳循講太上皇的事,整個人都驚駭?shù)搅藰O致,手中的茶杯都摔倒了地上。
    隨后陳循又去了禮部尚書胡濙、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有貞家中,才迎著冬日的風,向著家中而去。
    徐有貞聽聞消息,在庭院里,伏地嚎哭,整個胡同都是徐有貞的哭聲,聲聲泣血!
    他效忠的那個陛下,再次一刀扎在了他的心窩上,還嫌不夠疼,擰巴了幾下。
    他是宗族禮法的衛(wèi)道士,正統(tǒng)那必然是正統(tǒng)!
    這一刀,徹底把徐有貞給衛(wèi)道士的信念,都給扎的粉碎,還踩了幾腳。
    陳循走著走著,突然站定,開始捶胸頓足,站在街邊生了老大的氣,才重重的嘆了口氣,長吁短嘆,與凌厲的冬風混到了一起,吹得老遠。
    興安也跟著陳循出了郕王府,只不過路的方向不一樣,興安先去了一趟王恭廠,跟王恭廠里的大師傅好好聊了聊,又好好巡查了一番火藥倉庫,冬日天干物燥,理應(yīng)小心火燭。
    王恭廠有多少炸藥?兩百萬斤,超過千噸,這要是炸了,怕是整個京師都要震三震,連皇宮都得震塌咯。
    當年太宗文皇帝,將王恭廠這個全大明最大的火藥廠,放在皇宮的旁邊,一來是為了安心,安天下軍卒的心,這么大個火藥廠就在他枕頭邊上,火藥只要使用得當,就不會出現(xiàn)事故。
    二來,大約和秦始皇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有點類似,最強的武力自然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興安巡視了王恭廠除了看看火藥的事,還有功賞牌的打造情況,進度不錯,正好能趕得上陛下擬定的授勛時限。
    他又照例巡視了紅螺廠和臺基廠,其中臺基廠是直屬于內(nèi)官監(jiān)的廠,與工部一起勘定出施工圖紙的地方。
    陛下打算建官舍自然少不得臺基廠出圖,他看著圖紙,滿意的點頭。
    興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皇宮外城巡視了一圈,才由東華門進皇宮,再次巡視了陛下反復(fù)叮囑的文樓,也就是古今通集庫。
    他查驗了一整圈后,去了司禮監(jiān)下設(shè)的三大經(jīng)廠,這里面在書刻《永樂大典》和古今通集庫里的書籍。
    陛下說防火,興安覺得,三大經(jīng)廠閑的沒事干,天天刻經(jīng)書,還不如刻點有用的東西呢。
    三大經(jīng)廠在正統(tǒng)年間就是刻經(jīng)書,其他不刻,現(xiàn)在陛下匽佛,連國師都跑到迤北,感化瓦剌人了,這經(jīng)廠的宦官們就閑了下來,正好刻古今通集庫里的書。
    當然還有陛下最近寫的三本書,要的更急。
    他巡視周全之后,才向著文淵閣、文華殿方向而去。
    等到從奉天殿出來的時候,興安囑咐了一番奉天殿太監(jiān)一定注意防火之后,才到了慈寧宮向?qū)O太皇太后請安。
    “臣內(nèi)官監(jiān)太監(jiān)興安,參見太皇太后!”興安行了一個稽首禮,按照大明的禮法,初一十五,是需要朱祁鈺入宮拜見的。
    但朱祁鈺忙啊,這是興安來了。
    遵守了宗族禮法,但是只遵守了一點點。
    “陛下勤勤懇懇,本宮甚是欣慰。”孫太后不由的感慨萬千,她的親兒子朱祁鎮(zhèn),要是也這么勤政,還會有土木驚變嗎?
    哪怕每天去京營看看,也不會糊里糊涂,五天就親征去了。
    這一征,人就北狩了。
    “陛下說,瓦剌兵退,萬事塵埃落定,陛下憂心上皇在迤北安慰,打算迎歸上皇了。”興安俯首說道。
    孫太后一愣,隨即也明白過來了,朱祁鈺是怕朱祁鎮(zhèn)真的娶了那瓦剌女子,給大明蒙羞。
    “此事陛下做主就是。”孫太后再次點頭,這件事她當然樂意,當然她聽到于謙出的主意的時候,更是松了口氣。
    孫太后完全不知道,岳謙回京了,興安也不是啥事都稟報,他是朱祁鈺的人,哪些事能說,哪些事不能說,他很有分寸。
    所以,這是孫太后,這是這段時間來,她聽到的第二個好消息了。
    第一個好消息,自然是陛下和于謙精誠合作,擊退了瓦剌人,力挽狂瀾。
    “陛下一直住在郕王府里,打算何時移宮呢?乾清宮早就收拾停當了。”孫太后問到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
    朱祁鈺一直住在郕王府里,本來初一十五的問安,都因為國事繁忙,由興安代稟了。
    興安想了想說道:“稟太后,宮里皆是上皇嬪妃,陛下主要是這個顧慮。”
    按照大明祖制,上一任的皇帝薨了,除了皇后和有子女的嬪妃,其余后妃都要殉葬,而不是前朝那種出宮為尼。
    但是現(xiàn)在朱祁鎮(zhèn)還沒死呢,朱祁鎮(zhèn)的皇后和嬪妃們,都還住在皇宮里。
    朱祁鈺就是找理由罷了,住在皇宮里,并不如住在郕王府安全。
    “這樣。”孫太后眼中閃過了異色。
    但是孫太后珠簾之后,興安完全沒有看到,她叮囑的說道:“到了鴻慶宮之時,可千萬別對太上皇后說太上皇在迤北娶親之事。”
    “臣省的,臣告退。”興安離開了慈寧宮便向著鴻慶宮而去。
    自從朱祁鈺登基之后,錢氏就非常懂事的從坤寧宮搬了出來,住到了鴻慶宮,鴻慶宮位于東南方向,又叫南宮。
    興安見到了自怨自艾的錢氏,自從朱祁鎮(zhèn)北狩之后,這位錢氏知道瓦剌退兵的時候,臉色好了一些,但是最近又是愁云慘淡。
    興安拜見了錢氏之后,俯首說道:“太上皇后,陛下讓朝臣們商定應(yīng)該如何迎回上皇。”
    “陛下憂心上皇安危,讓朝臣們早日拿出個章程。”
    “但是陛下說,此事操之過急,反而不利于上皇安危,畢竟茲事體大,若是要得急了,瓦剌人覺得上皇奇貨可居,有利可圖,反而不美,還請?zhí)匣屎髮捫男嗟刃r日。”
    錢氏本以為興安只是照例問安,也沒多想,沒想到興安卻給她帶來了這么一個好消息!
    “真的?”錢氏猛地站了起來,才知道失儀,慢慢坐下說道:“來人,賜金餅兩個。”
    “太上皇后,這萬萬使不得,陛下不讓臣等收任何銀鈔禮金,若是被陛下知道了,臣萬死難辭了。”興安趕忙連連擺手說道。
    當初喜寧帶著人到京城要贖金,錢氏已經(jīng)把自己所有的銀錢都拿了出來,這倆金餅還是朱祁鈺登基時候,賞到各宮的。
    他當然不能拿,陛下也不讓。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朱祁鈺住在郕王府里,日常開銷,也沒比以前多多少,頗為樸素,興安可不敢伸手拿這個錢。
    “只盼望著上皇能早日回京。”錢氏終于臉上的哀怨之氣為之一散。
    興安看著錢氏的模樣,只能搖頭。
    上皇還是死在迤北的好啊,這回來,誰能好過?
    俗話說得好,長痛不如短痛,上皇在迤北,錢氏都哭了多少次了,次次見,次次眼睛都是紅腫的,把人都折磨成什么樣了。
    還不如噩耗傳來,一次哭個夠,眼睛也能保得住不是?
    興安跟著陛下這么久,也算是看出來了。
    勛貴舊戚們不樂意上皇回京,文臣里面至少王直、金濂等人,不樂意上皇回京,陳循持中立態(tài)度,軍將里面絕大多數(shù)不愿意上皇回京。
    瓦剌圍京師,是打著上皇歸京的名義,所有軍將,都是阻攔的人。
    還是死了的好。
    死了,一了百了。
    清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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