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郁潯感覺自己愈難以克制內心壓抑的感情的時候, 他心里那根弦卻還是緊緊繃著,不能越雷池半步,更擔心被阮喬看出他對她的心, 怕她會因此而疏遠他。
但和喜歡的女孩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會有很多情動的瞬間也是難以避免的,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說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的事情,讓他有得以有放松片刻的機會。
養豬場那邊有幾頭豬生病了, 村長請了獸醫過來, 看過了以后,就開了藥,只是還需要人日夜在那邊照看著,一旦豬有什么異常的地方就要趕緊喂藥。
因此, 郁潯這幾天都沒有回阮家,就在養豬場那邊的木屋里住下, 連飯菜都是知青班的許揚給他送過去的。
而郁潯不在的這幾天,阮令芳卻早早地就準備起了小孫女的十八歲生日。
現在學校還在亂著,學生也不好好學習在四處瞎折騰,連他們老師都被趕去掃大街了。
阮令芳自然不敢讓乖巧的小孫女去學校, 否則她的十八歲生日也就得在學校過了。
阮令芳將壓箱底的毛線團出來, 托村里手藝好的裁縫孫女織了新衣裳。
等到阮喬十八歲生日的這天,阮令芳就讓她將新毛衣穿了。
毛衣自然是這個年代女孩常穿的款式, 有些土, 但阮喬的這一件為了能多穿幾年,就織得有些寬松修長,又是淡粉色的,她穿的時候就有了幾分未來韓版的風格, 活潑又俏皮,看著特別討人喜歡。
阮晝看見時就不免納悶:“都是一樣的毛衣,怎么喬喬穿起來就跟城里姑娘一樣好看?”
“喬喬長得好看,自然穿什么都好看。”阮令芳滿臉笑意地看著可愛的小孫女,從衣兜里摸出了幾張錢給她,“拿著,去了縣城想吃什么就買,今天你過生,不必省著。”
阮大嫂在一旁看得心里要嘔死了,她生日的時候可沒見這老婆她個一分半毛的,她也不想想以后給她養老的人是誰。
但盡管滿腹牢騷,阮大嫂也知道今天不能給小姑臉色看,畢竟待會兒去縣城是要見她男人的,他比阮晝還疼這個妹妹,她就是不滿也得裝得高高興興的。
除了阮令芳留在家里看著,阮喬兄妹倆還有阮大嫂都一起坐了客車去縣城。
阮喬是早產兒,從小身體就弱,全家都很心疼她,她的生日在大家眼里就看得很重要,每年都會帶她去縣城玩一遭。
從稻禾村到縣城也就十幾分鐘的車程,下了車以后,阮晝就拉著妹妹先去買了車站邊在賣的糖餅。
自然是阮晝出的錢,他還問阮大嫂要不要,阮大嫂也是奔三的人了,不好意思當街吃小孩玩意兒,就給拒絕了,只一心想趕緊見到她男人。
阮晝卻還是慢悠悠的,只顧拉著妹妹邊逛邊走,還隨口安慰了一句嫂:“大哥這會兒還工呢,去了也是白搭。”
等他們晃晃悠悠到了工廠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一過去就見到了在門衛室旁邊站著的大哥阮山。
他一身藍色工裝,身形高大,眉目端正,神情沉穩,甚至有些嚴肅。
等見到了自家弟弟妹妹以后,他的眉眼才柔和下來,幾步趕前來,仔仔細細看了阮喬一會兒,說:“小妹怎么瘦了,應該好好補一補的。”
阮晝看了一眼身邊臉頰粉潤嬌俏可人的妹妹,忍不住插嘴說:“哥啊,你這才一月沒見她,她能瘦哪兒去?該補的是我,我近下地干活可辛苦了。”
阮晝也是十九二十歲的小伙了,但在阮大哥面前卻跟小孩似的撒嬌起來,阮大哥有些好笑看他一眼:“,都補,哥帶你們去飯店下館。”
阮喬笑:“謝謝大哥!”
妹妹笑起來特別可愛,阮山的眼神都溫柔了不少,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就要帶他們一起去飯店。
而此時,在一旁被忽略了很久的阮大嫂臉色都黑了,實在憋不住說:“那我呢?你就沒什么跟我說的?”
阮山似乎有些詫異地看向身旁的人,片刻后,眼里才有些淡笑,語氣認真地說:“春華,你留在家里照顧弟妹也辛苦了,我很感謝你。”
被忽視時阮大嫂滿心不自在,但阮山就這么一句淡淡的話,卻又讓她滿心歡喜起來,看著自家男人俊朗的眉眼,她的臉微微紅了,原本普通的面容竟也有了幾分少婦的嬌羞美,她說:“這有什么的,都是我應該做的。”
阮晝忍不住摸了摸手臂的雞皮疙瘩,大嫂還是平日那副斤斤計較的嘴臉更自然。
阮喬卻感覺大嫂雖然有很多小毛病,但她對大哥的心還是挺真的,他們很少團聚,但大嫂也沒抱怨大哥,大哥的一句感謝就讓她又繼續心甘情愿留在農村照顧家里了。
大哥和她是相親結婚的,并沒什么感情基礎,應該也沒有愛意,但兩人婚后的日子卻也還算平淡幸福,因為大哥是個很負責的人,娶了她就會對她好。
在這個年代大大方方談情說愛是很資產階級情調的,很奢侈的,因此還是像大哥大嫂這結合更為常見。
阮山帶他們去了國營飯店,很大方地點了兩個炒的肉菜,一碗湯,還有一盤粉蒸肉,兩個小菜。
這一頓下來就得不少錢和糧票。
阮晝都忍不住替大哥心疼了,大哥肯定是省吃儉用下來為了妹妹過生日的。
阮喬也看向大哥,在這個連吃飽飯都已經是很難得的年代,大哥卻還讓他們吃這么好,真的是特別好的哥哥了。
阮山她夾了一筷子粉蒸肉,說:“小妹快吃吧,今天是你生日,花多少都值得,平時你就想吃哥也不能給你了。”
阮喬“嗯”了一聲,低頭吃下了粉蒸肉。
看著妹妹乖乖吃東西的樣子,阮山的眼神溫柔極了,這才轉頭看向弟弟和媳婦兒,讓他們也多吃點兒。
這下阮大嫂倒是一點兒不滿也沒了,因為她就坐在阮山的旁邊,還有一桌這么多好吃的,她高興得顧不得計較什么,只想好好珍惜這難得的見面機會。
她也阮山夾了一筷子肉,心疼地看著他瘦削的側臉,說:“你整天工也辛苦,多吃點兒。”
阮山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自己也會被人照顧,回頭看了她一眼,淡笑一聲:“活兒不重,有什么苦的,別擔心。”
阮大嫂點頭,對上他的目光,甜蜜又嬌羞。
阮晝實在受不了大嫂這一臉嬌羞的樣子,吃完以后就拉著妹妹要繼續去逛縣城。
阮喬知道大哥夫妻倆難得相聚,也不去打擾,就跟著二哥走了。
阮山下午也還要工,只有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也不好他們去逛,就只給了錢和票讓他們自己去買東西,隨后就同阮大嫂一起回了他的單人間宿舍。
夫妻倆久別重聚,自然是會好好親昵一番。
而另一邊,阮晝帶著妹妹四處逛了逛,還去看了一場電影。
阮喬對黑白電影沒什么興趣,倒是阮晝看得興致勃勃的,還念叨著要帶對象也來一趟。
從電影院出來以后,兩人就將今晚做大餐要用的肉和白面等等都買齊了,隨后就去了大哥的宿舍和他告別。
他們來的時候,開門的卻是阮大嫂,她顯然是剛剛才睡醒起來,見了他們,臉就又是一紅,卻還努力擺出自然的神色,難得有了些大嫂的樣子:“你們大哥待會兒就回來了,你們逛累了吧,渴不渴,我你們倒杯水?”
等阮大嫂柔順地去倒水的時候,阮晝就神色微妙地笑了,低頭跟阮喬說:“也就大哥能將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阮喬詫異:“怎么治?”
阮晝就摸摸她的頭,高深莫測:“小孩別瞎問。”
阮喬:“……”
他們也就相差兩歲好不好?
阮晝回來以后就將他們一路送到了客車站那邊,才依依不舍地走了,臨走前還又了阮大嫂一些錢,讓她交給奶奶留家用。
阮大嫂就站在站口,望著阮晝的背影,看起來就像是想跟著他去似的。
阮晝難得沒有催阮大嫂,只帶著妹妹要車,但就在阮喬要車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了清冷的男聲:“喬喬?你怎么在這兒?”
阮晝已經上了車,就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還妹妹也占了一個位置,聽見了門邊的男聲,低頭就看見了車門外頭的郁知青。
他兩手空空,穿著一件白襯衣黑色外套,干凈清俊,膚色冷白,就算已經穿得很樸素了,但還是很有幾分資產階級公子哥兒的派頭,讓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阮喬也看見了他,也有些詫異,兩人對視一眼后,先后上了車。
她在阮晝身邊坐下,剛要答話,阮晝卻很積極地先開了口:“今天喬喬生日,奶讓我們帶她來縣城玩兒。”
郁喬站在她的座位邊,修長的手搭在她的椅背,聞言,不由有些愕然低頭看她:“喬喬,你今天生日?”
阮喬“嗯”了一聲,對他一笑,淡粉色的毛衣襯著她的臉頰愈白皙水潤:“郁潯哥哥,我今天就滿十八了。”
“郁哥,你這幾天沒回來所以不知道。”阮晝面對郁潯時就特別積極,想要獻殷勤打好關系,“今晚家里要做好吃的慶祝,你也來唄?”
而此時阮大嫂也正上了車,聽見這話,那點兒愛計較的心就又回來了,多一個人的份兒,她能吃的就少了,忙說:“郁知青忙著照看病豬,這可不是玩的,那兒離不得人。”
阮晝的笑就淡了,看了阮大嫂一眼,正要再請郁潯來吃飯。
郁潯卻仿佛沒有注意到他們說什么,眼睛里只看著阮喬一個人,注意到了她穿了一件新的毛衣,看起來比平時都更要可愛動人幾分。
而且……她今天就十八歲了。
郁潯的心潮浮動,一個壓抑很久的念頭不由蠢蠢欲動,他是不是……可以不用忍下去了?
在車快要開啟的時候,他忽然說:“喬喬,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事,待會兒回來。”
“什么事啊?”阮晝好奇追問。
但此時車已將要開了,郁潯就匆匆下了車,根本沒聽見他的話,他人高腿長,沒多久就走得看不見影兒了。
郁潯來縣城這一趟其實是給家人寄信的,將他這段時間在稻禾村的近況都寫了進去,只是除了對于一個少女的心動和情愫沒有提及。
一則是他性情內斂無法將心里話都說出來,二則是這樣帶著情的信并不安全,很容易被說成資產階級情調。
在寄信時他都還沒有想好該怎么處理他內心難以自制的感情,只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他想要她,想要和她共度一生,甚至他連未來兩人的生活都已經想好了。
但卻礙于她的年齡而無法表白,她看起來太小也太單純,他怕嚇到她,更怕自己的喜歡對她而言是一負擔。
因此,在聽到她的生日的時候,他就猛地松了口氣。
她已經十八歲了的話,也就是可以考慮處對象的年紀了,他也可以不必連對她動心都那么有罪惡感。
他不打算再忍下去了,也忍不了,打算就在今晚表露一些自己的心意,就算她不可能立刻答應和他處對象,但也不能再被她當成哥哥看待了。
郁潯下車就是為了去給她買生日禮物和生日蛋糕的,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先趕去百貨商店買了一條紅色的圍巾,也沒有計較價錢很貴,付了錢就往蛋糕店趕去。
他趕到的時候,店里正要關門,店員看見微微喘氣的年輕人時,不由詫異:“你是想買生日蛋糕?這個時候來可沒有了。”
郁潯看了一眼玻璃柜臺里,已經空空蕩蕩的了,但在最面的一層卻還隔著一個已經打包好的蛋糕,包裝還有一個喜字。
“這個能賣嗎?”郁潯問。
店員神色詫異:“賣倒是能賣,不過這是慶祝新婚的蛋糕,人家改婚期了沒來拿,你確定……要買?”
郁潯定定地看了蛋糕片刻,問:“多少錢?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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