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
    永寧郡主得知此事后，只不輕不重地敲打謝明曦幾句。
    謝云曦得了一匣子首飾，抹了眼淚，高高興興地抱著匣子回屋去了。
    趙嬤嬤私下進(jìn)言：“三小姐近來性情大異往常，屢屢招惹二小姐。郡主是不是對三小姐太過寬容了？”
    “不如狠狠地打壓一回，讓她老實消停些。”
    永寧郡主目光冷厲，緩緩道：“暫且容她再得意幾日。待考上書院，我自會好好‘調(diào)教’她。”
    趙嬤嬤深知永寧郡主手腕，不再多言。
    ……
    兩日后，吳牙婆帶了十個奴仆進(jìn)碧水閣。
    吳牙婆滿臉殷勤陪笑：“小的這兩日跑斷了腿，這才挑了十個符合三小姐要求的。男子五個，女子也有五個，煩請小姐看上一看，挑出合意的留下。”
    這十個，俱是犯官府上賣出的奴仆。
    按著大齊律例，這些奴仆，永世為賤籍，再無恢復(fù)良籍的可能。便是被主子打死打殘，也沒資格報官。
    為奴為婢已是可憐，身為犯官府上的奴婢，就更可憐了。唯一的指望，便是遇到一個寬厚仁善的主子。
    眼前的謝三小姐，年齡不大，唇角含笑，看著便是好脾氣的模樣。
    也因此，這五男五女俱都屏息靜氣，希冀著被挑中。
    謝明曦的目光掃了過去，然后，落在當(dāng)中的安年男子身上，目中閃過一絲訝然。
    這個男子，約有二十五六歲，身材高大，膚色略黑，五官端正。嘴角下有一顆不大不小的黑痣。
    之前遇到葉秋娘，已令人驚奇。
    沒想到，今日在此又遇故人！
    ……
    當(dāng)年她進(jìn)了四皇子府為侍妾，平日深居后院，所能接觸的男子，只有四皇子府中的內(nèi)侍。
    內(nèi)侍大多貪婪重財。
    有意爭寵的侍妾，便會將主意打到內(nèi)侍們身上。送金送銀百般示好。內(nèi)侍們收了好處，少不得要為侍妾們出力。或是在四皇子面前美言，或是偶爾泄露四皇子的喜好行蹤。
    也不是所有內(nèi)侍都如此。
    負(fù)責(zé)打理四皇子書房的內(nèi)侍余公公，從不肯收任何人送的“小禮物”，也不和任何侍妾有往來。被一眾侍妾在背后不知罵過多少回。
    她和余公公從無來往。因她想看醫(yī)書，才去找了他一回。原本沒報什么期望，卻未想到，不近人情的余公公二話不說便應(yīng)下。出府買書之際，時常為她帶些醫(yī)書進(jìn)府。
    她心中感激，將私下積攢的銀兩全數(shù)奉上。
    余公公不肯要，還道：“奴才無家無業(yè)，也無需奉養(yǎng)任何人，要再多金銀又有何用。”
    除此之外，兩人再無交集。
    幾年后，她生下兒子，在宮中初站穩(wěn)腳跟。因身邊無可用之人，便求了建武帝，要了余公公到身邊當(dāng)差。
    余公公話語不多，當(dāng)差辦事卻盡心盡力。很快成為她的左膀右臂。
    李皇后不樂見她羽翼漸豐，故意找了個由頭，發(fā)作余公公一頓。年過四旬的余公公被一頓板子打去了半條命。她親自配藥，將他一條命救了回來。
    至此之后，余公公才死心塌地忠心追隨。
    可惜，內(nèi)侍身體殘缺，大多壽元不長。沒過幾年，余公公便舊疾復(fù)發(fā)，藥石罔顧，一命歸西。
    宮中不缺精明又善于鉆營的內(nèi)侍。很快，她的身邊便有了新的內(nèi)侍總管。之后幾十年，她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換了不少，都無一人能及得上余公公。
    沒料到，今世又遇舊仆。
    ……
    “三小姐，他叫余安。”
    吳牙婆低聲說道：“今年刑部審了一樁大案，涉案被處置的官員有數(shù)十個。被官府發(fā)賣的奴仆人數(shù)足有數(shù)百個。小的特意挑了識字又會打理田鋪的。”
    “這個余安，曾隨主子讀過書，頗有幾分才學(xué)，也擅經(jīng)營，是這一批奴仆中最出挑的。若不是被我眼明手快地?fù)屃藖恚f不定就會被宮中挑中，凈身做內(nèi)侍了。”
    此言一出，幾個奴仆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身為男子，誰也不愿被斷了子孫根。
    便是心性沉穩(wěn)的余安，此時面色也有些泛白，目中隱隱露出一絲渴求。
    被眼前的謝三小姐買下，總好過凈身做內(nèi)侍。
    謝明曦目中閃過一絲笑意，點一點頭：“好，先留下他。”
    余安長松一口氣，利落地跪下磕頭：“多謝三小姐。奴才以后定當(dāng)盡心辦差。”
    謝明曦微微一笑：“起身吧！”
    余安磕頭謝恩，然后站起身來，站至一旁。
    眾奴仆皆用羨慕的眼光看過來。
    吳牙婆做成一單生意，心中也頗是高興，忙又介紹起其他奴婢：“……她擅廚藝，這個擅女紅，這兩個容貌生得不錯。還有最后這個，識些字，善于打理庫房。”
    謝明曦目光一掃，落到最后的官婢身上。
    這個女子約有十七八歲，細(xì)眉長目，生得清秀，看著頗為順眼。
    “你叫什么？”謝明曦隨口笑問。
    這個官婢聲音輕柔悅耳：“奴婢原名佩蓉。請小姐重新賜名。”
    被發(fā)賣的奴婢，由主子重新賜名，也意味著拋開過往，只認(rèn)眼前的新主子。
    謝明曦微微一笑：“這個名字很好，不用改名，你還叫佩蓉就是了。”
    佩蓉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感激，立刻跪下謝恩：“多謝小姐。”
    ……
    “啟稟郡主，三小姐今日買了兩個犯官奴仆。”瑤碧低聲稟報：“一個叫余安，一個叫佩蓉。”
    瑤碧被折騰了半夜，未到天明便又起身伺候主子，眼下滿是安影。
    點翠也沒好到哪兒去，面色頗有幾分黯淡。
    永寧郡主隨口嗯了一聲，顯然未將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趙嬤嬤低聲道：“郡主可要命人將兩個奴仆的賣身契拿過來？”
    永寧郡主瞄了趙嬤嬤一眼：“趙嬤嬤未免太過小心了。我身為嫡母，總該有嫡母的氣度。”
    堂堂郡主，張口索要庶女身邊奴仆的賣身契，傳出去豈不是要貽笑大方？
    趙嬤嬤老臉一紅，連連告罪：“老奴思慮不周，說話有失穩(wěn)妥，還望郡主見諒。”
    永寧郡主對待趙嬤嬤頗為優(yōu)容，淡淡一笑，并不多言。
    “母親！”
    穿著新衣的謝云曦滿面笑容地邁步而入，如穿花蝴蝶一般輕盈轉(zhuǎn)了一圈：“我明日穿著這身新衣去淮南王府如何？”
    謝云曦的眼睛生得肖似生母，嬌媚又水靈。
    永寧郡主腦海中不起而然地閃過一張久遠(yuǎn)又熟悉的臉孔。
    心緒翻涌，五味雜陳。
    過了片刻，永寧郡主才笑著夸贊：“這身新衣很好。再戴上那套鑲著各色寶石的首飾，明日你定能壓過眾人，出盡風(fēng)頭。”
    謝云曦喜滋滋地應(yīng)了一聲。
    這一身春裳，是上好的軟煙羅所制。那套寶石首飾，也是少見的珍品。
    謝明曦容貌再好，穿戴總遠(yuǎn)不及自己。正好做一片綠葉，襯出她這一朵真正的鮮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