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緘默成殤 ！
    事實證明，孩子早熟不見得是好事。
    好比眼下，顧北北正遭受著兒子“逼生”的連番轟炸。
    躲不過，索性保持本性，緘默不語。
    蕘蕘鬧個沒趣，蔫蔫低頭耷拉腦袋，悶悶說：“媽媽，我長大了要當(dāng)醫(yī)生，一定把你的病治好。”
    顧北北眼眶一熱，心里酸酸的。
    她的蕘蕘因為她是個啞巴的緣故，剛上幼兒園那會兒沒少受白眼，有幾個小朋友經(jīng)常嘲笑他。那時蕘蕘才三歲，不懂事，一氣之下跟人家動手，他跟爸爸練過幾招武術(shù)架子，手腳都有勁，把人孩子打得鼻青臉腫哇哇大哭。后來人家家長怒沖沖帶孩子找上門討說法，結(jié)果被秦弈卓拿一摞紅鈔砸退。
    這之后又連續(xù)發(fā)生好幾檔類似事件，甚至驚動了幼兒園園長，顧北北迫于無奈只好給兒子轉(zhuǎn)了幼兒園。
    轉(zhuǎn)園之后，蕘蕘似乎一夜之間懂事了，不再跟小朋友們打架，不過卻勵志長大后成為一名醫(yī)生。
    拜她所賜，小家伙六歲不到已經(jīng)認(rèn)得將近四千個常用漢字，在班上遙遙領(lǐng)先，是名副其實的學(xué)霸。而且他還懂手語，前不久幼兒園舉辦的才藝大賽上，蕘蕘以一首手語歌勇奪冠軍，興高采烈捧著獎狀獻寶似的獻給媽媽。顧北北卻抱著兒子哭了，哭得一塌糊涂。
    顧北北覺得虧欠兒子，只好在其他方面做補償。起初蕘蕘跟著她姓顧，學(xué)名叫做顧蕘風(fēng)，諧音取自“堯風(fēng)舜雨”之意，希望他的一生順風(fēng)順?biāo)瑹o病無災(zāi)。但是結(jié)婚之后顧北北考慮到各種各樣的因素，愣是給兒子改姓秦，叫秦蕘風(fēng)。
    還有蕘蕘平日里吃的穿的玩得用的，無一不精，無一不細(xì)，就連接送都是開寶馬。在外人眼中，顧北北是名副其實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太太。
    貴太太撞見了紅燈，將車停在十字路口，透過車內(nèi)后視鏡趁瞧兒子臉色。小家伙坐在后座的兒童專用座椅上，懷抱黃色小書包扭頭看著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不過白里透紅的小臉蛋鼓鼓的，似乎還在賭氣。
    這孩子！顧北北不由失笑，拿紙筆寫寫畫畫，完后遞過去一張紙條：“爸爸快回來了，到時候帶你去機場接他。”
    接爸爸！
    殺手锏一出，果然見小家伙眼睛一亮，再顧不得賭氣纏著顧北北問：“媽媽，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啊？”
    “星期天。”
    “那星期天我要吃佛跳墻。”蕘蕘趁機討價還價。
    顧北北爽快答應(yīng)：“好。”這是秦家的傳統(tǒng)，秦弈卓公務(wù)繁忙經(jīng)常出差，但每次出差回來，她都會親手張羅一桌山珍海味，唯有那個時候才可以吃到美味的佛跳墻。
    “再加一道咸酥小排骨。”
    “行。”
    “還有鹽酥蝦，香菇肉羹，桂花魚翅，黃魚羹……”
    母子和解。
    但是無人瞧見蕘蕘低垂的一對眼珠正不懷好意的滴溜溜亂轉(zhuǎn)，明顯打著小九九，心想：哼哼，媽媽，你不給我生妹妹我還可以找爸爸啊，反正那種事又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
    隔日，金盛再度光臨甜蜜蜜小店。
    “金醫(yī)生，還是老樣子？”小劉問。
    金盛苦笑：“剛在附近遇到一同事，托我捎份點心。”
    “他沒腳嗎？自己不過來？”凱莉橫插一句，話里帶刺。
    說起凱莉和金盛，這兩人是有過節(jié)的。
    當(dāng)初金盛見過蕘蕘，得知顧北北早有家庭，落荒而逃之余忘記把點心帶走。他前腳逃走，后腳凱莉就蹭到顧北北身邊道風(fēng)涼話：“嘖嘖嘖，我說老板，你也忒不厚道了吧？這樣的高富帥天上沒有，地上難尋，打著燈籠都淘不著，你不要丟給我啊，我……”
    凱莉是s市當(dāng)?shù)厝耍櫛北钡牡昧χ郑翘鹈勖叟c花似錦的一把手，兩家小店多虧有她坐鎮(zhèn)才能正常經(jīng)營運轉(zhuǎn)。與顧北北的“沉默是金”截然相反，凱莉姑娘能說會道，八面玲瓏，這不，開始了：“老板，我為你當(dāng)牛做馬累死累活，你好歹關(guān)照我一下啊，你瞧我如今這恨嫁的年紀(jì)，巴不得跟那個金盛來一場風(fēng)花雪月的——咳！咳咳！呃……金……金醫(yī)生，您不是走了嗎？”
    要么說千萬別在背后埋汰人，真真會被當(dāng)事人逮著滴。
    凱莉鬧個臉紅脖子粗。
    金盛也極其不自在，輕咳一聲，道：“我回來拿點心。”
    兩人就此種下過節(jié)。
    店里氣氛不是很愉悅，顧北北這位當(dāng)老板的覺得自己有必要站出來“勸架”。先拉過凱莉投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zhuǎn)而客客氣氣的問金盛：“你同事有什么需要？點了哪款點心？”
    提起這茬金盛就來勁，惡狠狠道：“北北，你看著隨便包幾盒，越貴越好，反正他那個人有的是錢，宰一頓也沒關(guān)系，正好還能挫挫他的銳氣。”
    哪有這樣的？顧北北瞠目結(jié)舌，問：“你同事是男的還是女的？”男人和女人的口味差別很大，而且一般很少有男人喜歡吃甜品，金盛算是一個特例。
    “男的。”
    “他有沒有什么偏好的口味？比如水果，蔬菜，巧克力，糖果……或者其他鐘愛的食物？”
    “不知道。”金盛破罐子破摔，“我這個同事平日里小氣摳門，一毛不拔，今天好不容易開了金口，可得趁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狠狠敲他一筆。”金盛說這話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恨，可想而知他那位吝嗇鬼同事有多么的不討人喜。
    顧北北為難，拿不定主意：“他真的沒提什么要求？”
    金盛搖搖頭，道：“北北，如果你良心作祟的話，就看著幫他挑個，是要給他貴的，還是給他更貴的，全由你拿主意。”
    有這么坑朋友的不？顧北北哭笑不得。
    店外不知何時停靠了一輛黑色轎車，低調(diào)的沉寂在這方僻靜的街角，像一只捕獵的老虎偷偷潛伏著，只待伺機而動一網(wǎng)打盡。隔著兩層厚厚的玻璃窗，隱約折射出一雙深邃晦暗的眸子，默默窺視著店內(nèi)一舉一動。
    車內(nèi)后座坐著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士，狀似不經(jīng)意間松動袖口，將雪白襯衫平平板板挽至手腕，酒紅紐扣低調(diào)內(nèi)斂，帶著奢侈品特有的昂貴質(zhì)感，但比那紐扣更惹眼的則是他敲打手機后殼的手。
    噠、噠、噠，噠、噠、噠，一下又一下，頗富節(jié)奏感。
    男人的手很漂亮，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指甲圓潤，修剪得齊齊整整，不難斷定，他是一個注重生活細(xì)節(jié)的人。
    滋滋滋——
    手機在震。
    “他來信了，他要兩份紫陽檸檬派。”金盛看著短信說。
    笑容一僵，顧北北臉色煞白煞白。握筆的小手蜷得死緊，骨節(jié)凸起，青筋直繃。店內(nèi)回旋著舒緩的鋼琴曲，緩得竟連心臟都跟著停止跳動；鼻翼間飄蕩彌散著奶油香味，甜甜的，緩緩劃過，膩得將近窒息。
    左手腕微微發(fā)燙，隔著薄薄的紗巾透出一種燒灼的痛。
    忽又想起臺北故居。
    老街拐角開了一家甜品店，每周她最開心的事就是禮拜五傍晚回家的途中，順路光顧那里買一份紫陽檸檬派，既有紫陽花的恬淡芬芳，其間夾雜著檸檬的酸爽甘洌，混合起來的口感絕對堪稱一種極致享受。
    曾經(jīng)，她認(rèn)為那是世間最美的味道。
    “北北？北北？怎么了？”
    顧北北回神，嬌顏勉強掛起微笑：“抱歉，我們店……”
    “你們店好像沒有這款點心。”金盛自言自語，從柜臺翻出本菜單查看，“這樣吧，我問問他換別的行不行。”說著就要發(fā)信息。
    卻被顧北北一把攔下。
    她搖頭：“不用了，這款點心曾是我的得意之作，不過好長時間沒做了，不知道出來口感怎么樣，今天正好有機會試試。”
    金盛笑：“我相信你的手藝，絕對沒問題，不過……既然是你的得意之作，為什么不寫進菜單？”
    因為一些私人原因。顧北北在心里默默的說。
    金盛未察覺她的不自在，自顧說道：“我那同事真走運，第一次就撞見這口福，哼哼，說什么也不能告訴他這件事，否則以他那驕傲的性子指不定尾巴都能翹天上去。”
    顧北北不表態(tài)，扯下一張便利貼給凱莉派發(fā)任務(wù)：“將‘紫陽檸檬派’寫進特色主打。”
    有些事，一旦決定了，就萬沒有回頭的余地。將來的路，還要自己走。
    “老板你怎么能這樣？有絕活竟然藏著掖著不教我們。”小劉看似不滿的吐槽。
    “就是啊老板，你這樣我們可不干了，不干了。”小張手捂胸口擺個“西子捧心”狀，頗為滑稽。
    顧北北逗笑了，當(dāng)即允諾：“現(xiàn)在就教。”
    她先拿玻璃碗打派皮，就聽店員們起哄：
    “老板，這款點心定價多少？咱們店最貴的椰蓉黃金蛋糕賣一百零八，這紫陽檸檬派可是你雪藏多年的鎮(zhèn)店之寶，怎么也得加二十塊吧。”
    “就是，決定了，定價一百三十……八，呃，這個價位……”聽起來好像不太好。
    “要不一百三十六，圖個吉利？”
    “不，既然是鎮(zhèn)店之寶，就得比其他點心貴出一截，依我看干脆定個一百八十八。”
    七嘴八舌，漫天開價。
    嘰嘰喳喳聒噪不已。顧北北被吵得心煩，發(fā)揮店長威力一錘定音：“六十八。”
    很合理的價格。
    凱莉似乎有心事，聯(lián)想之前發(fā)生的小意外，躡手躡腳“飄”到金盛身邊，試探著開口希望跟他化解尷尬：“那個……金醫(yī)生，呵呵，你同事是干什么的？”廢話，他的同事當(dāng)然也是醫(yī)生了。不過凱莉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從別人入手。
    金盛挑眉：“怎么？你看上他了？”
    頓時，一千只草泥馬騰騰騰從左開到右，又蹬蹬蹬從右開到左。
    話不投機半句多，凱莉直翻白眼，欲走。
    金盛自知失言，訕訕的摸摸鼻子，介紹說：“他是我們醫(yī)院的外科主任閔關(guān)紹……”
    啪——
    玻璃碗掉地，油黃油黃的派皮濺了一大片。
    空氣有片刻凝結(jié)。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一聚，聚向笨手笨腳的顧北北。
    “老板你怎么了？”小劉擔(dān)憂的問。
    “可有扎到腳？”金盛問。
    顧北北窘迫不已，連連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后拿來笤帚簸箕清掃玻璃渣。
    “真的沒事？”凱莉不放心的追問。
    “沒事，別擔(dān)心。”顧北北不好意思的笑，剛剛她只是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一時沒挺住而已。因為她曾認(rèn)得一個叫關(guān)紹的男人，這個男人險些成為她的……她的姐夫。
    不過關(guān)紹姓關(guān)，閔關(guān)紹姓閔，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收拾妥當(dāng)，換個新碗，繼續(xù)授課。
    “外科主任，應(yīng)該很厲害吧？”小劉一臉崇拜。
    聞言，金盛肅然起敬，道：“當(dāng)然，閔關(guān)紹是我們醫(yī)學(xué)界的神話……”
    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否定閔關(guān)紹在醫(yī)學(xué)界至高無上的地位，他有著超越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見識，如神一般的手術(shù)技巧教人嘆為觀止、望洋興嘆。
    十年前，閔關(guān)紹橫空出世現(xiàn)身美國醫(yī)學(xué)界，以其爐火純青的絕妙技巧立即引起各界關(guān)注，并在某些人的刻意援助下，他有幸獲得世界上數(shù)名頂級權(quán)威醫(yī)師教授的親自教導(dǎo)，后經(jīng)多年臨床實戰(zhàn)，手術(shù)刀更是運用得出神入化，無人能及，因此人們?yōu)檫@雙手賦予一個神圣的稱號——神之手。
    與一般醫(yī)生不同，閔關(guān)紹并不屬于某間醫(yī)院或機構(gòu)，而是在收取了手術(shù)金額之后，再為前來求診的患者醫(yī)治。
    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不曾為誰駐足停留。
    這樣的方式使得他“任性”游走于世界各大知名醫(yī)院，隨著成功案例的不斷累積，以及零失誤和從無敗績的光輝史，他的身價也水漲船高。因而捧著大筆金錢求他開刀診治的病人已經(jīng)多如過江之鯽——但不見得都能獲得他的垂青。
    在外人眼中，閔關(guān)紹擁有如神般的高超技術(shù)，卻同時擁有如惡魔般見死不救的心腸。他就像一位深居簡出的隱士，想要與他接觸，唯有將病歷資料上呈他旗下的專員，再經(jīng)層層處理，苛刻篩選，最后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份才能交由他親自過目。
    他是神，是上帝，是那些有錢但怕死的權(quán)貴眼中的，拯救他們的上帝。
    “你是說那個不可一世的‘神之手’是你的同事？他在你們唐氏醫(yī)院任職？”小張將嘴巴張成一個夸張的o型，滿臉不可置信，“他不是喜歡獨來獨往，我行我素么？為什么……”
    這點，就連身為好同事的金盛也不知原因：“咳，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
    “像這種大人物應(yīng)該經(jīng)常光顧電視和報紙吧，我怎么從沒聽過這個閔關(guān)紹？”
    金盛直樂，揶揄道：“他啊，他性格怪癖，不合群，他說他討厭攝像機，只想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切，裝逼。”冷冷的一聲嘲諷。
    凱莉平日里最看不慣那些裝逼做作的主，當(dāng)下忍不住出言攻擊：“什么神啊鬼啊上帝的，吹得天花亂墜，哼哼，竟好意思說從無敗績，那些病歷都是他自個挑的，怎么可能有敗績？他若真有本事就去拯救植物人，那才……”
    植物人！
    三個字戳得顧北北心臟一怔，手腳冰涼。
    然而接下來金盛扔下的重磅炸彈則徹底刺激了她：
    “不，你錯了，迄今為止閔醫(yī)生已成功喚醒十六例植物人。”
    顧北北腦袋“嗡”的一聲，懵了。
    她剛剛聽到什么？她聽到了什么？閔關(guān)紹喚醒植物人！他能喚醒植物人！
    一瞬間，她的美眸神采飛揚燃起熱烈火光。
    驀地，她不知哪兒來一股怪力一把揪過金盛的衣領(lǐng)，嘴巴張了張，又拼命的張了張，可惜只吐出幾個沙啞難聽的：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