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芯兒是個不受寵的表小姐,住處自然好不到哪里去。</br> 她住的翠閣不僅又小又簡陋,且十分偏僻,是在祝府的最邊兒上。</br> 翠閣的一堵墻旁邊,便是另一戶人家了。</br> 旁邊那戶人家的院子很小,十分的破舊,常年沒人住。</br> 隔壁院子里有棵很大的棗樹,枝丫伸到了翠閣里,趙芯兒經(jīng)常摘上面的棗兒吃,很甜。</br> 今兒個趙芯兒回來,卻聽到了叮叮當當?shù)穆曇簦坪跏怯腥嗽诖驋叻块g,她詫異的眨了眨眸子,想來,是有人回來住了。</br> 那顆樹的棗兒那么甜,還有幾天便能吃了,可別砍了才好。</br> 站在棗子枝丫下的趙芯兒抬頭看了半晌,有些愁。</br> 不過,讓她更愁的是,她想嫁人了。</br> 今兒個大夫人已經(jīng)敲打她了,她怕疼又怕死,更沒那么大的本事報仇。</br> 若是不想再重蹈上輩子的覆轍,便得早早找個人嫁了。</br> 但嫁給誰。</br> 這是個問題。</br> 趙芯兒一個閨閣小姐,平常也接觸不到外男,長到這么大,見過最多的也就府里的老爺少爺們,可這幾位,都不是良人,她這輩子是只敢遠著了。</br> 別人嫁夫君,都有長輩給張羅著。</br> 可趙芯兒父母雙亡,唯一的親人外祖母也去了,老太太與府里頭幾位太太自個兒的孩子還操心不過來,等想起她來,也不知道猴年馬月了。</br> 她不想再跟祝家大少爺扯上關(guān)系,便只能自己去尋摸了。</br> 正上愁的時候,墻的那邊傳來響動。</br> 下一刻,棗樹枝丫用力晃動了一下。</br> 幾個大棗兒突然間掉了下來,噼里啪啦的砸到了趙芯兒的頭上。</br> 趙芯兒疼的“呀”了一聲,抬頭看過去,便見墻頭突然冒出個男子。</br> 盡管男子只露出上半身,也能瞧出他生的十分高大。對比府中穿著精致的老爺少爺們,他看起來粗魯極了,一身短打,露出強壯的小臂,身上的衣服還打著補丁。</br> 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眉峰處有一條刀疤,眉眼冷厲,鼻梁高挑,薄唇微抿,看起來帶著一股子駭人的兇狠勁兒。</br> 趙芯兒嚇得小臉泛白,下意識后退一步。</br> 突然冒出來的男子,也便是袁子琰,看到趙芯兒后,也楞了一下。</br> 她像是被砸疼了,杏仁眼兒帶了些許水光,粉紅的唇兒微微張著,小臉白的幾乎透明,正仰頭看著他。</br> 袁子琰喉嚨一滾,目光落在了趙芯兒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上。</br> 趙芯兒哪里見過這樣的男子?</br> 就算是府里的家丁,都穿的比他體面。</br> 看著這人目光如狼一般又兇又狠的看著自己,漸漸的,眸光還愈發(fā)幽深起來,登時嚇得身子一顫,像只兔子般,逃一樣的跑回了屋子內(nèi)。m.</br> 趙芯兒回到屋子后,緩了一會兒,才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氣來。</br> 過了不知多久,趙芯兒慢吞吞的出了房間,白著臉兒,貓著身子朝著墻頭看了一眼。</br> 只見那處光禿禿一片,男子沒了蹤影,棗樹也……沒了蹤影!</br> 那棵往年她與外祖母乘涼,結(jié)出來棗子可甜的大棗樹,被那個粗魯?shù)某裟腥私o砍啦!</br> 趙芯兒嘴一扁,眼圈頓時紅了。</br> -</br> 翌日,趙芯兒在園子中遇到了祝府二少爺祝得坤。</br> 祝得坤是二房的嫡子,跟祝得昌長得有幾分相似,不過身材卻跟發(fā)了面的饅頭一般,要胖上不少,眼睛也擠成了一條縫隙,屬實談不上俊秀。</br> 祝得坤看到趙芯兒后,眼睛一亮,本就一條縫隙的眸子眼下瞇的更小了。</br> 多日不見,芯兒表妹的腰更細了,這副病美人的模樣,比以前更讓人下腹起火。</br> 他擺了擺手,示意丫鬟小廝們下去,然后幾步上前,一副心疼的模樣,“芯兒妹妹,好久不見,你怎么瘦了許多?”</br> 不僅祝得坤的丫鬟小廝,就連趙芯兒的丫鬟靈兒,也一同退了下去。</br> 靈兒是大夫人的人,平時只負責盯著大少爺,至于二房少爺……大夫人巴不得她跟了二少爺,左右礙不著大少爺了,也能讓大少爺死心,這會兒自然溜的快。</br> 趙芯兒抿了抿嘴唇,“芯兒見過二表兄。”</br> “可是吃的不好?”祝得坤皺著眉,伸手想去摟她,“看你這副樣子,我真是心疼死了。”</br> 趙芯兒面色一白,左右看了看,趕緊躲開了祝得坤的手,急道,“二表兄,男女授受不親。”園子中人來人往的,祝得坤不怕,可她卻怕得很,若是被人瞧見,她的名聲可就毀了,日后想嫁人就更難了!</br> 祝得坤不以為意,笑了笑,“芯兒妹妹莫怕,這園子中如今只你我二人,不會有人瞧見的,哥哥看你單薄的樣子,著實心疼的緊,想照顧你罷了。你且放心,找你要你跟了我,我日后定會娶你,不讓你再受絲毫委屈。”</br> 當初,祝得昌也是這么哄她的。</br> 但心里頭,也就拿她當個妾。</br> 他們的母親,是絕對不會同意,她這種身份做正妻的。</br> 趙芯兒忙后退兩步,小臉煞白,鼓足勇氣婉拒道,“多謝祝二表兄抬愛,芯兒不過一介孤女,實在配不上二表兄,若沒有其他的事,芯兒便先退下了。”</br> 說完,趙芯兒提起裙子便想跑。</br> 祝得坤的臉色頓時間難看起來,到嘴的肉,他怎么會眼睜睜的看著她跑了?</br> 待生米煮成了熟飯,她便是不從,也得從。</br> 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懷里拽。</br> “芯兒妹妹,你可真是傷透了哥哥的心。”</br> 恰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道少年音。</br> “二哥,芯兒表妹,你們怎在此處?”</br> 祝得坤一愣。</br> 趙芯兒順勢掙脫開來,遠離了祝得坤。</br> 她心頭驚懼,眼圈通紅,嘴唇也咬出了些許牙印。</br> 偏頭看過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房的庶三少爺祝得毅。</br> 祝得毅看到衣服有些亂,美眸含淚的的趙芯兒后,也是一怔,隨即便皺緊了眉頭。</br> “芯兒表妹,我回去正巧與你順路,一起嗎?”</br> “好。”趙芯兒擦了擦眼淚,應了一聲,連忙小跑到三少爺祝得毅身邊。</br> 盡管上輩子與三少爺祝得毅接觸不多,但趙芯兒對他的印象十分不錯。</br> 這位三少爺同府中其他兩位少爺不同,從不花天酒地,讀書很好,而且從未輕薄過她。</br> 祝得坤臉色陰沉的要死,恨恨的瞪了祝得毅一眼,在心里將外面守著的小廝罵了一頓,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br> 出去后,祝得坤身邊幾個丫鬟小廝,看到趙芯兒與祝得毅一起出來,還面露驚訝。</br> 外面并沒有小靈的身影,想來是早便離開了。</br> 只是不知,是回了翠閣,還是去了大夫人處。</br> 趙芯兒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走在祝三少爺身邊,心里一陣難過,方才祝得坤輕薄她,祝三少爺應當看到了……</br> 祝得毅本目不斜視的往前走,卻突然腳步一頓,淡淡開口,“表妹放心,我方才什么都沒看到,亦不會出去亂說。”</br> 趙芯兒抬起眸子,驚訝的看向他。</br> 祝得毅看著她水潤的眸子,輕咳一聲,略微不自然的收回目光。</br> 趙芯兒小聲說,“謝過三少爺。”</br> 她看著祝得毅的背影,仔細回憶起上輩子來。這位祝三少爺,其實是個好人,上輩子她給大少爺當妾前一天,三少爺來找過她。</br> 許是瞧出了大少爺不是良人,他說若是她不愿,便帶她走。</br> 可當時,趙芯兒已被大少爺要了去,雖心中難過,但還是拒絕了三少爺。沒多久,三少爺便離開了祝府,聽說,是去京城讀書了。</br> 直到趙芯兒死,也沒再見過這位祝三少爺。</br> 三少爺,興許是位良人。</br> 他姨娘早逝,大夫人又不喜他,她嫁過去,便不會受婆婆的氣。</br> 依著三少爺?shù)男宰樱膊粫幻鞑话椎慕兴鲦?lt;/br> 這么想著,趙芯兒便忍不住偷瞧旁邊的祝得毅。</br> 少年身姿挺拔,眉眼清秀,比大少爺要好看幾分。</br> 祝得毅似乎察覺了她目光,耳根微微泛紅,面上一派正經(jīng),走路卻同手同腳起來。</br> 當然,趙芯兒并未注意到這些,她正細眉微蹙,思索著該怎樣開口呢!</br> 她咬了咬唇兒,片刻后,紅著一張小臉道,“三少爺,你、你可有定親?”</br> 祝得毅腳步一頓,“尚未。”</br> 青蔥般的手指扭在了一處,她咬了咬牙,“那……那、那我嫁給你如何?”</br> 祝得毅臉瞬間紅了個徹底。</br> 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語氣有些沖的道,“胡鬧!”</br> 被這么明晃晃的拒絕,趙芯兒的臉瞬間漲紅。</br> 三少爺許是嫌棄她,他方才還瞧見她被二少爺占了便宜……</br> 鼻頭一酸,淚珠要掉不掉的掛在睫毛上,她抿緊唇,低著頭,硬生生的把那股子淚意給憋了回去。這時候哭出來,太丟人了。</br> “我送你回去。”</br> 路上,二人誰都沒再說話。</br> 祝得毅將趙芯兒送到了翠閣院子中,便轉(zhuǎn)身離開了。</br> 小靈去了大夫人處還沒回來,此時翠閣空蕩蕩的,只有趙芯兒一人。</br> 她想到虎視眈眈的大少爺跟二少爺,又看了眼原本枝丫茂盛,棗兒叮當,此時卻光禿禿的墻頭,心里的委屈難過愈發(fā)抑制不住,扁了扁嘴,忍不住趴在院子的石桌上小聲哭了出來。</br> 誰都沒注意到,本來密實整潔的墻壁,此時多了一條縫隙,正巧能看到趙芯兒的院子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