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芷桐說的表兄不是別人,正是祝府的那位表公子韓鈺文。</br> 自從來了京城后,韓鈺文也來祝府拜訪過,所以祝芷桐是知曉他參與秋闈的。</br> 祝芷桐并不像是祝芷甜那般沒腦子,而且已經定了親,對這位表兄的關注,并不算多,見著他中了探花,倒是有些驚訝。</br> 趙芯兒對這位表少爺,就更加不關注了,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并未放在心上。</br> “三少爺中了榜,老夫人應當高興的很,這便回去報喜吧。”</br> 趙芯兒笑了笑,同祝芷桐道。</br> 祝芷桐點了點頭,便準備往回走。</br> 說來也巧,二人還瞧見了來看榜的趙府仆人,想來,是趙姑娘差人來的。</br> 祝得毅秋闈中了后,便同趙姑娘定下了成親的日子,二人年歲都不算小了,一月后有個良辰吉時,干脆定在了那天。</br> 近日來,圣上的身子愈發不好了。</br> 頭兩天,圣上又找袁子琰聊了一些,不知從哪里聽聞了,明貴妃為趙芯兒解圍之事,又同袁子琰提了提,“明貴妃你夫人倒是性子相投,叫你夫人空閑了,多來宮中陪陪她。”</br> “是。”</br> 袁子琰這才得知,趙芯兒在宮中被皇后為難之事,回來便問了她。</br> 他將衣服遞給一旁的春暖,問:“先前皇后壽辰上,她為難你了?”</br> 趙芯兒搖了搖頭,幫他理了理衣服:“算不上,只叫我多跪了會兒,很快,貴妃娘娘便來了,為我解了圍。”</br> 袁子琰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屋里走:“你覺著明貴妃其人如何?”</br> 趙芯兒邁著步子:“別人都說明貴妃不好相處,性子冷,但是我覺著,她心地很好。”</br> 袁子琰低低的“嗯”了一聲,“若是喜歡,你可去宮中請安。”</br> 趙芯兒微微蹙眉:“會不會不太好?”明目張膽的去貴妃娘娘那請安,叫皇后與太子知曉了,便不是她先前敬酒那般簡單了。</br> 袁子琰低聲道:“無事,有我。”圣上此舉,又何嘗不是給他下套。</br> 趙芯兒點了點頭。</br> 于是,第二日趙芯兒就給明貴妃所在明珠宮遞了折子,領著包子與春暖,進了宮。</br> 明貴妃知道她過來,其實有那么幾分驚訝。</br> 畢竟,在朝中大臣的以及內宅夫人們的眼中,她這兒,可是龍潭虎穴一般。</br> 所以這會兒,瞧著跟前福了福身子的小娘子,明貴妃忍不住挑了挑眉。</br> 她收回目光,淡淡的道:“你來這兒,袁將軍可知曉?”</br> 越看,越是覺著像。</br> 宮中人說的不錯,她原便是個冷清的人,大抵是因為長得有那么幾分他的影子,對這個小娘子,也多了幾分憐惜。</br> 如今,朝中大臣避她如洪水猛獸,若是叫她家夫郎知曉,她來了自個這兒,想必回去會發難于她。</br> 趙芯兒點了點頭,道:“回娘娘的話,知曉的,是夫君叫我來的。”</br> 明貴妃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先前覺著,眼前的小姑娘長得秀美,配袁子琰那個莽夫有些可惜了,如今看來,倒也般配。大抵,是同樣腦子不大好使。</br> “你們夫妻二人,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明貴妃端起茶,淺淺的喝了一口,對趙芯兒道:“坐吧。”</br> 明貴妃也猜出來了,老皇帝是在為她尋后路,所以找到了袁將軍。</br> 對此,她心中帶了幾分嘲諷,自從入了宮,她便沒有想過退路,何必呢。</br> “是。”趙芯兒規矩的坐在下首。</br> 有宮女端著茶上來。</br> “西湖今年新產的龍井茶,嘗一嘗。”</br> 明貴妃道。</br> 趙芯兒品不出茶的好壞,就小口小口的喝著。</br> 明貴妃看她一眼,又問,“你不怕皇后母子記恨上你?”</br> 趙芯兒搖了搖頭,“左右先前已經得罪了。”</br> 明貴妃倒是有些疑惑,她那日為什么會被皇后為難,按理說,袁將軍手握兵權,又頗得圣心,是皇后母子應當籠絡之人。</br> “哦?說來聽聽。”</br> 趙芯兒面色微微泛紅,有些難以啟齒。</br> 這等污糟之事,她說不出來,也怕臟了娘娘的耳朵。</br> 明貴妃一瞧她這副表情,便明白了。</br> 她忽的冷笑一聲,重重的放下茶盞,語氣嘲諷極了:“皇位落到這齷齪昏庸之人手中,遲早要完!”</br> 不過,完了也好。</br> 旁邊的宮女嚇得臉色都白了,“撲通”幾下,全都跪在了地上。</br> 趙芯兒也微微錯愕,大概是沒有想到,這位明貴妃,竟這般敢說。</br> 明貴妃揉了揉眉心,頗覺無趣,“你們退下吧。”</br> “是,娘娘。”</br> 沒一會兒,宮殿內便恢復了安靜。</br> 明貴妃又同她不咸不淡的聊了起來,“你是哪里人?”</br> 趙芯兒道:“回娘娘的話,臣婦老家原是湖州的,后來父母去世后,投奔了母親母家,是在澧縣的祝府之中。”</br> 明貴妃點了點頭。</br> 沒多久,便有宮女來報,說是太子剛從皇后娘娘那邊過來,來給明貴妃請安了。</br> 明貴妃皺了皺眉,面上露出幾分厭惡。</br> 她站起身,對著趙芯兒淡淡道:“你先回去吧。”</br> 趙芯兒聽說太子來了,心里邊也有點厭煩,擔憂的看了明貴妃一眼。</br> 明貴妃嗤笑:“如今,他還奈何不了本宮。趕緊走,別給本宮添亂。”</br> 趙芯兒只好福了福身子,“民婦告退。”</br> 明貴妃擺了擺手,傳了個小太監過來,叫他送趙芯兒出宮。小太監領著趙芯兒從旁邊側門走的,并未碰上太子。</br> 回了府中后,趙芯兒便同袁子琰說了這事兒。</br> 袁子琰點了點頭,“這位明貴妃,倒是與傳說中的不大一樣。”</br> 既對小姑娘不錯,那便圓了圣上的心意。</br> 幾日后,朝中又發生一件大事兒。</br> 三皇子造反了。</br> 圣上子嗣單薄,未成年便夭折的皇子不在少數,如今平安長大的,便只有太子與三皇子了。</br> 太子查到三皇子企圖謀反,在三皇子府中翻到了龍袍,聽說緝拿之時,三皇子奮起反抗,直接被太子下令,亂箭射死了。</br> 圣上痛失一子,心中悲愴,直接便大病了一場。</br> 而后,身子就愈發的虛弱了,下榻都有些困難,干脆下令,叫太子監國。</br> 但太子斬殺兄弟之事,到底叫圣上寒了心,對他心存了芥蒂,并未將大權都交由他的手上,而是叫分權給了左相,袁子琰,以及徐太傅。徐太傅是天子近臣,亦是太子與三皇子的老師,他并不是太子一脈的,只忠于圣上。</br> 左相與袁子琰,則是被太子記恨上的,更不是太子一脈之人。</br> 太子監國,卻多有挾制。</br> 月末,祝得毅與趙紫蘭成了親。</br> 祝得毅先前中了榜眼,得了面圣的機會,后進了戶部,如今是五品官員。</br> 大抵是太子近日里手忙腳亂,又或是忌憚左相,祝得毅與趙紫蘭成親這天,他并未來討人嫌。</br> 成親當天,趙芯兒與夫君袁子琰也過來了。祝得毅如今剛進戶部,又是左相女婿,前途無量,來恭喜的賓客很多,當天熱鬧極了。</br> 祝得毅成親后,祝老太太便同祝大少爺與祝芷桐啟程回了澧縣。</br> 趙芯兒去送了,拉著祝芷桐的手有些不舍。</br> 祝芷桐朝著她笑,“芯妹妹,等空閑了,就回澧縣看看我與祖母。”</br> 趙芯兒點點頭:“自然。”</br> 當日,不止趙芯兒來送了,韓鈺文也來了。</br> 他是祝老太太的親外孫,雖說與祝芷甜的婚事沒成,但與外家還是親近的。</br> 瞧見了趙芯兒后,他拱手打了聲招呼,“袁夫人。”此時,再瞧見趙芯兒,韓鈺文心情有些復雜,不過他什么都沒說,只打了聲招呼,便收回了目光。</br> 韓鈺文是陳尚書的得意門生,其女陳明萱對韓鈺文也有意,便想著為兩個年輕的做個媒,將親事定了。韓鈺文的母親,也十分中意陳小姐,但韓鈺文遲遲沒有松口,他先前聽從過一次母親的話了,如今,想任性一次。</br> 趙芯兒點了點頭,道了一句“韓公子”便收回了目光。</br> 老夫人一行人離開后,趙芯兒朝著韓鈺文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br> 身后,韓鈺文捏了捏拳,本想喊住她問問,她如今過得可好。</br> 但是想了想還是作罷。</br> 應當是很好的,瞧著她的氣色,比先前在祝府之中好多了,且也沒先前那般瘦了。</br> 不再活的小心翼翼的。</br> 外面傳言,袁將軍待她很好。</br> 想來是真的。</br> 她的選擇沒有錯,袁將軍的確是她的良人,比他要強的多。</br> 他苦笑一聲,收回了手。</br> ……</br> 包子前頭去問了于娘子,并未問道其他消息。</br> 找了許久,都沒找到于娘子說的人。</br> 她有些饞食肆的涮鍋子了,碰巧包子也想她干娘了,就順路過去看看。</br> 于是這日,趙芯兒干脆又去了一趟食肆。</br> 除了包子以外,趙芯兒還捎上了齊嬤嬤。</br> “嬤嬤,于娘子便是包子的干娘,她那兒的涮鍋子堪稱一絕,今日帶你去嘗嘗。”趙芯兒笑盈盈的道。</br> 齊嬤嬤連忙推拒道:“小姐您帶著包子春暖她們這些年輕姑娘去就行了,老奴這么大的年紀了,沒那么注重口腹之欲了。“</br> 春暖在旁邊道:“齊嬤嬤,您便去吧,我們先前都吃過了。”</br> 包子也點點頭道:“是啊,去了我順便給您介紹一下我干娘。”</br> 齊嬤嬤推拒不掉,于是便跟著一塊兒去了。</br>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于娘子的食肆。</br> 于娘子聽說袁夫人來了,便笑著出來迎了。</br> “袁夫人,好久不見,包廂給您備好了,還是老樣子?”</br> 趙芯兒點了點頭:“有勞于娘子。”</br>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包廂,入座后,趙芯兒歉意的對于娘子道:“于娘子,你說的人,袁府也未找到,實在是抱歉。”</br> 于娘子面上露出幾分苦澀來,她嘆了口氣,才道:“袁夫人肯幫忙,于我而言,便是再感激不過了,我與兄長這般多年都未找到,袁夫人也不必自責。”</br> “若是能在臨死前見一面小姐,我便甘心了。”于娘子苦笑。</br> 趙芯兒安慰她:“會找到的。”</br> 同趙芯兒聊了一會兒后,于娘子便出去忙了,趙芯兒對包子道:“包子,你出去同于娘子說會兒話吧,我這有齊嬤嬤,不用你伺候著。”</br> “是。”包子應了一聲,出去了。</br> 趙芯兒見齊嬤嬤站在一旁,眼神有些發空,不知在想些什么,遂喊了一聲:“嬤嬤?”</br> “哎。”齊嬤嬤回過神來,忙彎腰給趙芯兒夾菜。</br> 趙芯兒道:“嬤嬤不必麻煩,坐下一起吃吧。”</br> “這如何使得。”齊嬤嬤趕緊道。</br> 趙芯兒笑了笑:“我一人吃東西,也覺著不香,嬤嬤便同我一起吃吧。”</br> 齊嬤嬤看著趙芯兒,心頭不知是何種滋味。</br> 當年的事,她猶豫了許久,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小姐。</br> “嬤嬤,你近日怎么好像心事重重的?”趙芯兒疑惑道。</br> 齊嬤嬤忙垂下頭,她笑了笑:“沒,老奴便是瞧著如今小姐過得好,忍不住想起老爺與夫人了。”</br> 趙芯兒也點點頭嘆氣道:“可惜爹娘去的早,芯兒不能在身前服侍了。”</br> 齊嬤嬤見勾起了小姐的傷心事,連忙給了自己一巴掌,“瞧我這張嘴,一天胡說八道。小姐,快些吃吧,待會兒該涼了。”</br> ……</br> 太子監國后,朝中黨派之爭也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太子最視為眼中釘的,便是袁子琰,比起來他,便連左相,都要靠邊站。</br> 這些日子里,太子一直想奪回在袁子琰手中的兵權。</br> 如今,袁子琰手上不僅有著兩軍兵權,便連圣上手下的羽林衛,都為他所用。</br> 袁子琰手里的兵權一日還在,太子的心就一日松不下來。</br> 可是袁子琰手里的兵權,也不是那般好奪回去的。</br> 趙芯兒也發覺了,近日夫君愈發的忙碌,晚間回來后,都要去書房忙上很晚。</br> 她雖是婦道人家,但是對朝中的事兒,也知曉一二,尤其是如今太子監國,圣上病重。</br> 一旦圣上駕崩,太子繼位,將軍府便好不到哪里去。</br> 不僅如此,近日來,便連貴妃娘娘,也不肯見她了,她幾次遞了折子進宮,都被貴妃娘娘給回絕了。</br> 趙芯兒嘴中都跟著起了好幾個大水泡,這日,都夜深了,書房的燈還亮著。</br> 因為袁子琰在書房待得越來越晚,所以叫趙芯兒最近不必等他,自個兒先睡便成。</br> 趙芯兒哪里睡得著,干脆叫廚房熬了一碗雞絲青菜粥,給袁子琰端了去。</br> 袁子琰見她推門進來,長眉微蹙:“怎么還未睡?”</br> 趙芯兒將手里的粥輕輕放在桌子上,溫聲道:“你還沒忙完,我睡不著。”她上前,拿了袁子琰手中的筆,將粥遞給他,“先用些粥吧。”</br> 袁子琰點點頭,喝了一口。</br> “你待會兒先回去睡,我很快便好了。”袁子琰仰頭將粥一飲而盡,把碗放在餐盤中。</br> 趙芯兒踮起腳尖,用帕子擦著他的唇邊。</br> 她有些心疼他這樣勞累,同時,也有些心焦,她道:“夫君,若不然,你便辭了官,我們回澧縣去吧?”她抿了抿唇,“我覺著,做點小生意,也挺好的。”</br> 澧縣有他的產業,二人便是回去,雖說沒這般富貴,但平平淡淡的,也很好。</br> 袁子琰失笑,握住她的手:“傻姑娘,如今我與太子徹底結下了梁子,便是辭了官,他也不會放過我的。”只有將兵權牢牢的握在手中,太子才會因為忌憚,不敢做什么。</br> 若是真的辭了官,便成了面對狼群的羔羊,只能任人魚肉。</br> 況且……</br> 袁子琰的眼神倏地變得陰狠了下來。</br> 他清楚的知道,太子對小姑娘污糟的心思,他只有愈發強大起來,才能牢牢的將小姑娘護在身邊。</br> 叫那些惦記她的豺狼虎豹,望而卻步。</br> 這日,因著小姑娘不肯去睡,袁子琰沒忙多久,便同小姑娘一起去睡了。</br> 晚間,他想親親她。</br> 她卻抿著唇,不叫他親。</br> 袁子琰疑惑的看她。</br> 小姑娘委屈的扁嘴,“我嘴疼。”都起泡了,一碰便疼。</br> 袁子琰嘆息一聲,吻了吻她的額角,低聲說,“睡吧。”</br> 翌日。</br> 袁子琰去上朝了,趙芯兒坐在院子中,心不在焉的喝著茶。</br> 旁邊,包子比她更加心不在焉,倒茶之時,茶水溢出來都沒發覺,還是旁邊齊嬤嬤喊了她一聲,她才趕緊將茶壺放在一旁,用帕子擦拭起來桌面。</br> 趙芯兒疑惑的看向包子:“包子,你怎么了?”</br> 包子眼圈有些紅:“方才干娘身邊的丫頭過來了,說是干娘生了病,如今……已經臥床不起了。”</br> 趙芯兒皺眉,“可看過大夫了?”</br> 包子:“看過了,大夫說是心病,若是心病不除,這身體的病也沒法根治。”</br> 還能是什么心病?</br> 于娘子主人家的小姐一日未找到,于娘子的心病,一日便除不掉。</br> 趙芯兒嘆氣:“包子,給你放幾日假,你去陪一陪于娘子吧。”說著話,她又吩咐旁邊的春暖,叫她去庫房拿一些上好的靈芝與人參之類的補藥來,叫包子過去之時,一起帶上。</br> 包子紅著眼謝過她后,便帶上東西走了。</br> 趙芯兒坐在院子中,嘆了口氣。</br> 旁邊春暖寬慰道:“夫人莫要擔心,于娘子心善,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br> 趙芯兒點了點頭,“但愿如此吧。”</br> 一旁,齊嬤嬤看了看包子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趙芯兒,表情凝重極了。</br> 突然,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小姐,老奴有事要稟。”</br> 罷了,老爺與夫人若是泉下有知,應當也會贊同她告訴小姐的。</br> 總不能因這事,叫于娘子傷了身子,也不好……這般瞞著小姐一輩子。</br> 趙芯兒見齊嬤嬤突然跪在了地上,忙道:“齊嬤嬤,你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來!”</br> 說著話,趙芯兒站起來,要將齊嬤嬤拉起來。</br> 齊嬤嬤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她一臉羞愧的道:“夫人,老奴有罪啊!”</br> 趙芯兒柳眉蹙起,“齊嬤嬤,你有什么說便是了,我不會怪你,快些起來。”</br> 齊嬤嬤:“老奴沒臉啊!小姐,您可能就是……于娘子要找我主人家小姐!”</br> 趙芯兒微微睜大眸子,震驚的看著她:“你說什么?”</br> 齊嬤嬤看起來羞愧極了,她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才緩緩的道:“當年,老爺與夫人,的確去過延安一帶……老爺與夫人一直都沒能生下孩子,大夫說,是夫人身子不好,想要生育很難,路過延安之時,老爺與夫人在路邊聽到了嬰兒啼哭聲,下了馬車一看,便瞧見田間有個籃子,籃子中躺著一個啼哭的女嬰,便將人帶了回去,那個女嬰……便是小姐您……”</br> 趙芯兒僵在原地,“你、你說的是真的?”</br> 齊嬤嬤:“老奴不敢說謊。”</br> 趙芯兒深吸了一口氣,漸漸冷靜下來,看向一旁的春暖:“春暖,準備馬車,去食肆。”</br> 她……竟不是爹娘的女兒嗎?</br> 春暖在旁,也驚訝極了,她先前就聽說了,于娘子一直都以為夫人是她家小姐,各項都對的上,聽說長得也像她主人家的老爺夫人,但小姐出生在湖州,便沒有了這個可能性。沒想到……小姐并不是她爹娘親生的!</br> 很快,趙芯兒一行人便到了于娘子的住處。</br> 于娘子住得地方離著食肆不遠,是旁邊的一個宅子里頭。</br> 平時跟前兒只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伺候著。</br> 春暖去敲門之時,來開門的是包子,她見著趙芯兒一行人,還愣了下。</br> “夫人,你們怎么來了?”</br> 且瞧著,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對勁。</br> 趙芯兒問她:“于娘子身子可好些了?”</br> 包子道:“吃了些藥,如今已經好些了,就是暫時還不能出屋。”</br> 趙芯兒點了點頭,“方不方探望?”</br> 包子:“夫人能過來,干娘定是再高興不過的。”說完,包子推開門,迎著趙芯兒等人進去。</br> 于娘子見包子領著趙芯兒進了屋以后,便驚訝了下,掙扎著便要下床。</br> 趙芯兒見狀,連忙叫包子將人攔下:“于娘子,你身子不適,在榻上歇著便好。”說完,她又看向旁邊的齊嬤嬤,道:“嬤嬤,你同于娘子說吧。”</br> 齊嬤嬤應了一聲,走上前,問于娘子:“于娘子,您可否同我說一說,您主人家走丟的那位小姐,有什么特征?”</br> 于娘子將丟了的那女嬰的年紀,以及丟在了什么地方,肩膀上有兩顆痣的事情,統統都跟齊嬤嬤說了。</br> 齊嬤嬤聽完,半晌后才道:“于娘子,我家小姐,許便是你主人家當年丟的那女嬰,我家老爺夫人十六年前,曾經過延安地界,后來,便帶回來了個女嬰,這事兒我家姑娘并不知情。”</br> 于娘子一聽,驚的從榻上坐了起來,“齊嬤嬤,此話當真?”</br> 齊嬤嬤苦笑一聲,“是真的。當年,我同老爺夫人一起路過延安地界,是在路邊的田間,撿到的小姐。”</br> 于娘子激動的紅了眼眶,她看向趙芯兒,嘴唇都在顫抖,她不顧趙芯兒與包子的阻攔,便下床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總算是找到您了,將軍泉下有知,也當安心了。”</br> 趙芯兒連忙將人扶了起來,“于娘子,地上涼,你快些起來!”她咬了咬唇,問,“我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嗎?”</br> 先前聽說書先生說到那位前朝將軍時,只覺得滿心敬佩,沒想到,那竟是她親生的爹爹。</br> 于娘子紅著眼眶,沒說話。</br> 趙芯兒眸光暗淡下來。</br> ……</br> 第二日,明貴妃收到了一封從宮外來的信,她盯著信看了許久,漸漸的紅了眼眶。</br> 半晌后,她擦干了眼淚,將信點燃,燒成了灰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