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翠玉從曇香映月出來的時候, 腦子里還是『亂』糟糟的,不由想著尤玉璣對她說的話。
尤玉璣對她說,想要將她送出王府并不難。一個侍妾, 就算陳安如今不在府中,她也可做主尋個由頭將人攆出王府去。只是尤玉璣要讓翠玉想清楚離開王府后的打算。尤玉璣溫柔地詢問她是否可應付將來可能會遇到的難處。
一午, 翠玉在花廳里時都有些心不在焉。紅簪與她說話, 她也時常聽不見。
離開王府后的生活,既讓她興奮,又讓她害怕。
尤玉璣讓她立刻回話, 讓她回去考慮考慮。畢竟這并非是一件小事。尤玉璣可輕易送翠玉離開王府,可這世道太多女子軟弱的『性』子有男人憑靠,會生活得很艱難。
快中午, 翠玉在離開曇香映月回住處的路,看著路邊從雪地里探出頭的綠芽芽,忽然下定了決心。
當小妾是不可能發達的。
未來雖然不可知, 可她真的受夠了窩在一方后宅當個小妾, 等著寵幸,等著新主母是個心善的。
翠玉轉過身, 望向曇香映月的方向, 心里不由一暖。她有想到夫人是真的將她的事情放在了心, 臨走還惦記著她,為她籌謀日后。
翠玉再次感激不知是死還是活的親生父母給了積了德, 讓她幸運地遇到這么位心善寬厚的主母。
緊接著,翠玉又擰了眉, 面『露』猶豫『色』。主母對她這樣說,可她竟然是個不坦誠的人,有事隱瞞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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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玉璣也單獨問過春杏是否愿意離開晉南王府。春杏與翠玉不同, 想送春杏出府有些麻煩,并非辦不到。
可是春杏拒絕了。
春杏坐在窗邊,望著窗隨風輕晃的紅燈籠。她說:“這里有他的影子。”
這世間,也就只有這里還有他的影子了。
尤玉璣驚訝地抬眸望向春杏,春杏明明唇角微微揚勾著一絲淡淡的笑,可是尤玉璣一瞬間還是感受到了那種不可言說的悲傷情。
春杏離開后,尤玉璣獨坐了一會兒,身回了屋。
她繞過屏風,將手搭在屏風側,望向床榻的司闕。快晌午時,司闕說乏,回來補眠,連午膳也不想用。
尤玉璣有繼續往前走,擔心將司闕吵醒。
她遙遙望著司闕,逐漸蹙了眉。
最近司闕好似很容易乏,睡得也比往常多些。
不由地,尤玉璣又想司闕的身體,想那些他活不過雙十華的說辭。縱使她已經克制自己盡量少去想這件事情。
春杏帶笑的哀傷眉眼忽然浮現在尤玉璣的眼前,她搭在屏風的手猛地攥緊。
這世間的最痛,大概便是生離死別。
尤玉璣放輕腳步朝床榻走過去,小心翼翼地了榻,輕輕偎在司闕身側。他像一道絢木的光突兀地出現在她的人生里,她不舍這道異彩當真稍縱即逝。
司闕睜開眼睛,望過來,問:“怎么這個時候過來?”
尤玉璣閉著眼睛,用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肩口,柔聲說:“也不想吃,想睡會兒。”
司闕在身側『摸』了『摸』,『摸』到尤玉璣的手,將她的手握在掌中。
日頭高照,兩個人在溫暖的床榻擁眠。
廚房備好了午膳,枕絮進屋請示要不要擺膳,看見相擁在床榻的兩個人,猶豫了一下,退下去。過了一陣,枕絮再次悄聲進了屋,瞧見床榻的兩個人還歇著,敢打擾,又悄聲退了下去。
雖然枕絮腳步輕淺,可司闕聽見了。
“我餓了。”他說。
“好呀,吃些東西再睡才好呢。”尤玉璣這才坐身。
兩個人身往間去,枕絮趕忙帶著侍女將午膳端來。
司闕吃多少東西。他并不餓,他只想睡覺。可他不想尤玉璣不吃東西和他一睡。
尤玉璣瞧著司闕胃口不太好。她柔聲道:“過一會兒我要去趙家一趟,等回來時給帶些好吃的?”
也不知是不是司闕的錯覺,總覺得尤玉璣的口氣有點哄小孩子的意味。他抬抬眼望向她,詢問:“帶什么好吃的?”
“百蜜鋪的軟果子蜜餞、醉鄉樓的烤魚、芙蓉胡同的肉包子,再在路邊買兩串糖葫蘆?”尤玉璣眉眼彎彎,“哦對了,不能忘了給買一袋糖炒栗子!”
司闕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粥,開口:“兩袋。”
“好啊。”尤玉璣溫柔地笑著。
司闕吃著口中的清粥,抬眼望向尤玉璣動人的笑靨。
下午,尤玉璣離開王府后,司闕又回到了床榻睡覺。睡前,他還在想著尤玉璣與他說給他買吃的時,嫣然嫵麗的眉眼。
“喵嗚。”百歲跳床。
司闕隨手一撈,將這只越來越胖的黑貓放在身。他慢悠悠地敲敲它硬硬的頭骨,說:“睡覺。睡醒有好吃的。可分一半。”
司闕這一覺一直睡到天『色』暗下去。
百歲早已醒來,從他身下去,坐在一旁玩自己的新被子。那條顏『色』鮮艷的紅肚兜現在是它的新被子了。
司闕睡足了,愜意地身下床。
可他有想到尤玉璣這個時候還回來。他又等了一會兒,推開窗戶朝望去,他望著天的弦月,想著這個時辰芙蓉胡同的那家肉包子鋪早已打烊。
再過半個時辰,司闕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快步朝走去,景娘子正在問抱荷夫人怎么還回來。抱荷皺著眉搖頭說她也不知道,抱荷還說夫人臨走前說半下午就會回來的。
景娘子眉頭緊緊皺著。本就是一張方正的臉,這般皺眉顯嚴肅。她是看著尤玉璣長大的,太了解尤玉璣那個周到的『性』子。就算出了什么茬子晚回來,也當派人回來支會一聲才對。
“去,派人去一趟趙府!”景娘子吩咐。
不多時,侍衛從趙府匆匆趕回來回話,說尤玉璣早就離開了王府。
“怎么就不見了呢?”景娘子急了,“那么大一個人,身邊還帶著卓和幾個侍衛!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一點消息都有呢!”
抱荷也嚇壞了,白著臉站身來。
景娘子壓了壓心里的焦急,立刻喚侍衛去府尋卓武,令卓武找人。
“怎么只讓卓武是去找啊。府里的家仆不去找嗎?”抱荷趕忙問。
“不,不行……”景娘子搖頭,“先自己找……”
景娘子是顧慮著尤玉璣的名聲,暫且不想將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景娘子和抱荷正焦急著,注意到司闕快步走了出去。
那邊侍衛去趙府詢問,趙升和江淳得知尤玉璣離開后并有平安回到晉南王府也都嚇壞了,立刻親自出門去尋找。
將近子時,王妃身邊的谷嬤嬤趕過來,王妃想請尤玉璣過去說話。王妃自然知道尤玉璣不在王府,前尤玉璣也偶爾會宿在尤家。王妃是派谷嬤嬤過來詢問尤玉璣明日可會回來。
景娘子看著面徹底黑下去的天『色』,內心幾度掙扎,還是親自往王妃那邊去了一趟,將尤玉璣失蹤的事情向王妃稟了,尋求幫助。雖有諸多顧慮,可萬事不敵人的平安重要。
王妃聽了景娘子的話,一下子站身,扯動后身的傷處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您慢些!慢些!”谷嬤嬤趕忙走過去攙扶著王妃。
王妃立刻詢問:“有什么懷疑的人有?玉璣前可與人結仇?是出去的一行人全失蹤了連一個侍衛都回來?可按照路線找回去過?總不能一點線索都有!”
瞧著王妃眉眼間的擔憂,景娘子稍微松了口氣,覺得自己有做錯。她趕忙解釋:“實在有懷疑的人。一個下人也回來,連人帶馬車全不見了蹤影。按路線找回去,也是一點線索都有……”
王妃沉默了一會兒,立刻派人去尋找。
“慢著。”王妃又叫住谷嬤嬤,“對只說王府捉拿一個偷了東西的丫鬟,所有人守口如瓶絕不可聲張世子妃不見了!”
景娘子聽著王妃這話,又長舒了一口氣。她千恩萬謝謝過王妃,然后急急忙忙回了曇香映月,一遍遍派人去向府的卓武打探消息。
時逢過,尤玉璣給下面的人放了許多假。卓武在召集人手這件事情,也頗費了些時間。
安靜的夜晚,尋找尤玉璣的不同人馬從多個方向出發。
趙升望向身邊的江淳,有些擔心這黑燈瞎火的時候她不小心跌了,不由勸:“回家去,我會一直去找。”
“不行!”江淳拒絕,“人是從我這里離開后失蹤的,我回去了也歇不住啊!”
趙升知道江淳這『性』子恐怕也勸不住,只好要求江淳不離開他的視線。江淳倒也并非完全有分寸,答應了趙升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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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陳京最熱鬧的街市也安靜下來。司闕立在高高的一處酒樓屋頂,俯瞰著方。
夜風不斷吹拂著司闕的裙角。
他連衣服都來得及換,仍舊穿著女子的裙裝,戴著白紗帷帽。
弦月高懸,掛在他身后。
一縷煙后,一道道黑『色』的影子無聲從面八方聚過來,偶爾踩動某片活動的磚瓦。
跪地的黑『色』身影密密麻麻,他們偷偷望向屋頂翩飛的裙角,眼中浮現了疑『惑』。又是一陣風吹來,吹司闕帷帽的白紗不斷地揚又落下,『露』出白紗下那張血紅『色』的面具。
直到司闕開口,熟悉的聲音才讓那一道道跪地的黑『色』影子打消了心里的疑『惑』,確定屋頂的那個人是他們毒樓的樓主。不多時,跪地的黑『色』人影再次抬頭時,早已不見了屋頂的那道身影。他們不敢再耽擱,立刻身,正如來時一樣又悄無聲息地隱于暗夜里,消失得無影無蹤。
角落里,停云抱著胳膊沉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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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轱轱前行,尤玉璣軟綿無地靠著車壁,合著眼睛仿佛陷入昏『迷』。
尤玉璣聽了聽車廂的響動,緩緩睜開眼睛,『藥』效還褪去,她身一點氣都有,軟綿綿的。
尤玉璣側眸望向車廂內小桌,面擺放的百蜜鋪的軟果子蜜餞、醉鄉樓的烤魚、芙蓉胡同的肉包子,兩串糖葫蘆,還有兩袋糖炒栗子。
蜜餞尚好,其他幾件東西都不能吃了。尤其是紅彤彤的糖葫蘆,面裹著的那一層糖早已融化,黏黏糊糊。
可惜了。
尤玉璣嘆息,她的枕邊人是世間最擅毒人。可她竟被人要『藥』暈劫持,屬實丟人了些。
等回去了,她要跟司闕學一點毒術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