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八
    可司闕卻不愿意多說。
    尤玉璣回到晉南王府, 馬車在晉南王府正門前停下。她手遞給景娘子扶著，款步下馬車，谷嬤嬤早已候在影壁處, 笑臉盈盈地迎上來。
    “夫人回來。按理說該尤家接您，實在王妃子不適, 不開。”谷嬤嬤含笑說著客套話。
    表面上客套話, 實則也說給下人們，坐實尤玉璣這段時間回尤家。
    尤玉璣明白王妃的良苦用心，她彎彎唇, 溫聲開口：“王妃體可好些？”
    “燒傷哪里那么快能好的？偏又有子……”谷嬤嬤嘆口氣，“不過比夫人的時候好多。”
    尤玉璣邊往府里，邊與谷嬤嬤說著話, 詢問著王妃的體。
    至于司闕，早已不在馬車上。
    這段時間，尤玉璣名義上回娘家侍奉母親, 而司闕名義上卻直在王府養(yǎng)病, 哪能和尤玉璣起回。
    谷嬤嬤直尤玉璣送到曇香映月門口。
    “王妃交代，夫人路上辛苦, 回來之后先歇歇, 不必急著過她那邊問安。”谷嬤嬤道。
    尤玉璣邀她進(jìn)喝杯茶水, 谷嬤嬤搖頭謝拒，她要回王妃邊回話。
    尤玉璣回往里, 曇香映月的婢女們見她，個個臉上帶著笑, 迎上來。
    “夫人回來。”
    “夫人路上辛苦。茶水沏好啦，有府里送過來的新鮮果子！”
    “夫人要先沐浴凈凈嗎？先吃些東西呀？”
    她含笑望過這張張熟悉臉龐。她心里明白這次回來，快就會徹底離開晉南王府。曇香映月這群小姑娘們, 日后應(yīng)當(dāng)也見不到。
    “不用忙，等會兒再說。”尤玉璣邊說著邊往屋里。
    忽然間，尤玉璣聽見屋內(nèi)有么瓷器被打碎的聲音，緊接著道黑『色』的影子從屋子里掠出來。
    小丫鬟氣惱地責(zé)備：“剛弄好的『插』花迎接夫人呢，你這個……”
    小丫鬟邁過門檻追出來，迎面看見尤玉璣，不由愣，后半句話生生咽下。她擰著的眉頭頓時舒展開，笑著開口：“夫人回來！”
    尤玉璣卻已經(jīng)移開視線，目光追隨著那道黑『色』的影子。
    院子里的侍女們跟在尤玉璣后，此時都四散開些，中間的地方騰出來。
    百歲站在群鶯鶯燕燕中，弓著腰回頭，雙金『色』的圓眼泛著道碧『色』。的尾巴有下沒下地輕輕晃悠著。
    尤玉璣驚訝地打量著百歲。
    個月不見，竟然已經(jīng)這樣大，徹底脫『奶』貓的模樣。
    尤玉璣慢慢翹起唇角，朝過：“跑么呢？有人打你不成？”
    剛剛追百歲的那個小丫鬟趕忙急急說：“夫人，奴婢可不敢打這位小祖宗！您不在的時候，就山里的大王呀！”
    尤玉璣到百歲邊，在面前蹲下來，柔軟的裙尾曳地。她朝百歲伸出手來，像小時候那樣，用指背輕輕蹭蹭的頭頂。
    的『毛』發(fā)也不似小時候那樣柔軟，倒變更加油亮。
    侍女在旁提醒：“夫人小心些。貓兒不記主，您幾個月沒回來，恐怕不認(rèn)識您。小心撓傷您，爪子好尖的！”
    旁的兩個小丫鬟跟著點頭，也不知道親眼見識過，親自體驗過。
    百歲轉(zhuǎn)過頭望向說話的那個侍女，瞇起眼睛來，發(fā)出絲危險的訊息。
    侍女微微變臉『色』，不由自主向后退步。
    百歲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樣子頗有幾分唬人，似乎隨時都能沖上，讓她體驗番的爪子有多么尖利。
    下刻，百歲的體忽然騰空而起。
    百歲迅速回頭，望向抱起來的尤玉璣，喉間發(fā)出陣嗚嗚警告之音。尤玉璣卻只微笑著，手抱在懷里，手撓撓的下巴，抱著往屋里。
    百歲瞪圓的眼睛慢慢眼皮垂下些，貓眼里的碧『色』也慢慢散淡。
    尤玉璣抱著進(jìn)屋，在窗下美人榻坐下，動作溫柔地輕輕撫撓著。
    侍女們趕忙進(jìn)來，這邊給尤玉璣沏茶端水果，那邊拾弄被百歲打碎的花瓶。
    尤玉璣垂著眼，望著懷里的百歲，心里仍舊唏噓。
    ——她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的百歲忽然之間變成只大貓。
    她不由低聲喃喃：“原以為能陪著你大呢，怎么偷偷大這么多。”
    正在掛衣裳的景娘子笑著回頭，道：“夫人，這貓現(xiàn)在也不到半歲呢，不算大。”
    “嗎？”
    “呀。”抱荷接話，“等再，不知道能怎么闖禍呢！”
    尤玉璣捏捏百歲的胳膊，懷念起以前的小短胳膊。看著在懷里逐漸舒服地舒展體，尤玉璣這才『揉』『揉』肉鼓鼓的小肚子。
    都說貓的肚皮碰不。果然，幾乎閉上眼睛的百歲立刻睜開眼睛，警惕地看向尤玉璣。
    尤玉璣輕輕拽拽百歲的胡子，吩咐：“給我拿把剪子來。”
    緊接著，滿屋的侍女便看見這只山大王被尤玉璣拽住小爪子，把尖利的小爪尖咔嚓咔嚓地剪。
    滿屋子的人都松口氣。
    尤玉璣待這些下人都和氣，她們向來說話也隨便。個年紀(jì)不大的小丫鬟笑嘻嘻地說：“山大王被剪尖爪子，我再也不用不敢穿紗裙子嘍！”
    屋子的人都笑。尤玉璣也跟著眉眼含笑，她低眉，用柔軟的指腹點點百歲的額頭，柔聲哄著：“不用擔(dān)心，以后我會保護(hù)你的哦。”
    “喵嗚——”百歲剛被剪完指甲的那只爪子抬起來，擋在自己的臉上。
    尤玉璣笑著拿另只小爪子，繼續(xù)給修剪尖尖的指甲。
    尤玉璣和百歲待會兒，才凈室洗凈的奔波塵乏。等她自己收拾妥當(dāng)沒多久，院子里的幾個小妾過來。
    “姐姐！”翠玉張開胳膊朝尤玉璣撲過來。
    尤玉璣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頗覺有幾分張牙舞爪的意味。她忍俊不禁，由著翠玉撲過來。
    春杏安靜地站在翠玉后，沒怎么說話。
    “姐姐。”她喚聲，臉上難浮現(xiàn)出抹笑容來。
    紅簪和司菡則要規(guī)矩許多，規(guī)矩地見禮，又規(guī)矩地在旁坐下來。
    司菡端起手邊桌上的茶水抿口，不咸不淡地說：“以為夫人會在娘家待久呢。”
    她這話頗有深意。
    尤玉璣笑笑，輕輕撫著臥在她膝上的百歲，沒接話。
    司菡抿抿唇，不由再開口：“夫人回來。沒到有人不過來給夫人問安。也不知道真的病，為么。府里的人誰不知道夫人對最好，可卻不過來。雖然我親姐姐，我也不能幫說話。”
    司菡故意在“親姐姐”個字上加重語氣。
    尤玉璣抬眸，望向東廂房的方向。回來的半路上，司闕先步下馬車。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回來。她早就習(xí)慣司闕的神出鬼沒，似乎也總有辦法出入自由不被旁人所覺。
    花廳里再次沉默下來。
    司菡起話兩次，都沒人接，臉上的表情也有點掛不住。
    翠玉翻個白眼，嘀嘀咕咕：“今天午膳也不咸啊。你這開小灶吃大鍋的咸菜？看把你閑的，叭叭些么玩意兒。”
    說完，她再翻次白眼。
    “你……”司菡氣白臉。
    “嗝。”翠玉響亮地打個嗝。
    她“哎呀”聲，道句“失儀”，端起邊的茶水喝大口，不忘再贊句“真娘的好茶啊！”
    “你……”司菡氣極，開口欲指責(zé)翠玉。
    可她剛說個字，翠玉又叉著腰打斷她。
    “你煩不煩啊。”翠玉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姐姐回來，正高興著呢。偏你叭叭惹人煩！就你張嘴啊不？怎么著，瞪我干么跟我干仗啊？”
    “我……”
    “你你你我我我的，你剛剛不挺能叭叭的，怎么著，該不會股腦把演練晚上的臺詞念完就啥也不會說成結(jié)巴？真出息啊。嘖嘖。”
    紅簪低著頭，努力憋笑。
    “夫人！”司菡臉上道紅道白，“崔姨娘如此言行，您為主母當(dāng)真不管不顧？您這樣坐視不理，實在不能服眾！”
    尤玉璣慵懶地靠著椅背，下又下地?fù)嶂贇q。
    不接話。
    就不接話。
    翠玉揚(yáng)著下巴，笑著說：“不服眾，怎么不服眾？你你你，有你們……”
    她手指頭指著屋里的幾個小妾，然后又把每個侍女都指遍，問：“你們有誰不服夫人嗎？”
    個個低著頭，誰也沒說話。
    “看吧。”翠玉攤攤手，“別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你個人可算不眾。”
    “好啦。”尤玉璣終于溫聲開口，“剛回來有些乏，若沒么事情都回吧。翠玉你留下。”
    司菡咬碎口銀牙，站起惡狠狠瞪翠玉眼，憤憤轉(zhuǎn)往外。她在心里宣布翠玉成為她最討厭的人！
    紅簪和春杏也起往外。
    翠玉笑盈盈地湊到尤玉璣面前，問：“姐姐，我這算不算狐假虎威？”
    尤玉璣瞧著她這張燦爛的笑臉，柔聲道：“日后出府自己生活，可不能時時這般。”
    “我知道！我可會欺軟怕硬！”
    尤玉璣瞧著她這自豪的樣子，不由笑，捏捏翠玉的臉。
    司闕恰好從外面進(jìn)來，剛好看見翠玉彎著腰湊到尤玉璣面前，尤玉璣在『摸』她的臉。
    司闕瞬間皺眉。
    “嘣”的聲響，枚銅板從指間彈起又落地。
    美人榻旁說話的尤玉璣和翠玉循聲回頭，驚訝地望向司闕。
    司闕卻垂著眼，神『色』淡淡地盯著那枚不停轉(zhuǎn)動的銅板。
    臥在尤玉璣腿上的百歲耳朵動動，睜開眼睛望向司闕。“喵嗚”聲，從尤玉璣的腿上跳起來，幾躍朝司闕撲過。
    司闕仍垂著眼盯著這枚銅板的結(jié)果。沒抬頭，隨手揮，就把撲過來的百歲揮開，免遮視線。
    百歲在半空中矯捷地翻個跟頭，四肢穩(wěn)穩(wěn)落地，抬頭望著司闕，的黑尾巴快速地?fù)u動著。
    有不解，也有更多的不高興。
    司闕現(xiàn)在不理。
    不停旋轉(zhuǎn)的銅板終于歸于平靜。
    ——正面。
    尤玉璣仔細(xì)瞧著司闕的神『色』，瞬間在臉上看見惱意。
    司闕抬抬眼，頗有深意盯著翠玉。
    翠玉臉茫然，小聲嘀咕：“好幾個月不見，你怎么玩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