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放肆!”
尤玉璣忽然怒顏訓斥, 將外面幾個姨娘都嚇了跳,頃刻間停了言談和手中事,歪著朝小間望去。
這么久了, 她們可從沒見過夫人這般動怒。
“污言碎語尊卑不分毫無教養!人,拖出去掌嘴二十!”
景娘子板著臉大手揮, 立刻沖上兩個婆子, 左右壓著司菡往外。
司菡孫廣亮做過段時日妾,早已不是昔日心氣高公主。可她仍沒有想到主母會因為她旁小妾說兩句話下這樣重責罰。
“夫人……”她欲辯解,景娘子立刻用帕子塞進了她口中。
“夫人大概不想聽姨娘說話, 不住了。”景娘子客客氣氣地說著不客氣話。
人快拖到庭院。掌嘴前,才把堵嘴帕子扯了。景娘子動作不緊不慢地挽了右袖,接過木條, 親自掌嘴。
第下打下去,司菡嘴立刻紅腫。
“姨娘忍忍。”景娘子面無表地好心提醒,手下力道卻點都沒留。
她等著幫夫人立威這日可等了太久!
曇香映月奴仆和各位姨娘帶著侍婢都偷偷望過去, 人人大氣不敢喘, 十分默契。
二十板子打完,司菡臉片血肉模糊, 甚至她衣衫前襟也染了大片血污。
春杏早就從椅子里站身, 縮著肩害怕地望著這幕。那種主母畏懼, 再次爬上心。這段時日尤玉璣她們太和善,和善得讓膽怯她也敢用寒暄語氣與主母說話。今日打在司菡臉上二十板子也打醒了春杏——主母是主母, 妾是妾。主母再如何和善,仍是捏著她們『性』命。
翠玉和林瑩瑩也噤了聲。她們不知道司菡為什么挨打, 只是這刻與春杏生出樣感慨——她們是低賤妾。
若有選擇,誰愿作妾。
兩個人偷偷望向立在門口尤玉璣。尤玉璣端莊立在門口,親眼觀看司菡行刑。
景娘子將板子遞身邊嬤嬤, 轉身望向尤玉璣,恭敬稟告刑罰已畢。
尤玉璣心口那股氣悶仍未完全消卻。她開口:“即日閉門思過,直至醒悟。”
這是打了人還不夠,還將人軟禁,連個期限都沒有。
司菡如今侍婢還是了王府后分下,小丫鬟年紀不大,被這幕嚇白了臉,瑟瑟發抖地過去扶司菡離開。
尤玉璣冷漠地看著司菡被扶著艱難出庭院,才轉身。個小妾仔細打量著她臉『色』。縱向能說會道林瑩瑩,也時啞言。
尤玉璣并沒有在意她們個現在心思,她直接進花廳側小間。
小間門直開著,司闕剛剛看見了外面發生事。
尤玉璣邁進小間門檻,也沒關上房門。
她望向司闕,神『色』冷淡眉眼這才逐漸『露』出個溫柔笑容,她并不壓低音量,甚至微微提高了音量:“只要我在,誰都不能欺負你。”
外面幾個姨娘和滿院子奴仆這才確定了司菡是惹了闕公主,才被夫人責罰。
外面各異打量目光望過,司闕全然沒有看見。他坐在窄床邊,安靜地望著尤玉璣,看著她含慍眉眼慢慢展顏,她溫柔地笑著。
這就是有人撐腰滋味?
司闕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他闕公主時候,沒人他撐腰過。他毒樓樓主時候,不需要別人他撐腰。
新奇感覺絲絲縷縷地爬在心,心上像是落了場六月淅瀝綿綿雨絲。
見他沒什么反應,尤玉璣朝窄床過去,在床邊坐下,去拉他手。
“她在說胡話,不要往心里去。”她輕輕搖搖司闕手,聲音越發柔軟下去,“不要不開心,好不好?”
枕絮眼皮跳了跳,生怕接下場景不適合為外人觀瞻。她趕忙快步過去將小間門關上,板著臉訓斥庭院里奴仆:“各做各事去,別聚在這里了。”
奴仆不敢再看熱鬧,趕忙散開。
春杏怯生生地開口:“幫我與夫人說聲,我還有事先了。”
翠玉和林瑩瑩也尋了個借口,匆匆離去。
外人都退下了,景娘子才『揉』了『揉』發酸手腕。她望向緊閉小間房門,心里生出絲唏噓——
她好不容易盼夫人立威機會,卻沒想到是為了另外個女人……
小間里,司闕垂著眼睛,良久凝望著兩個人交握在手。
這個女人從最初欲,逐漸又多了許多貪與癡。
尤玉璣沒想到司闕仍舊沉默著,只他想舊事心里難受,她湊過去,用眉心輕輕碰碰他額,低語:“別不開心了,好嗎?”
“姐姐……”司闕長長眼睫緩慢顫抬,他澄澈眸子望過,如水眸子里浮著層委屈和討好,“你能不能……”
“什么?”尤玉璣微微用力握住他手。她不知他想要什么,可瞧著眼前他脆弱模樣,他不管要什么,她總愿盡力滿足。
“親我下?”
尤玉璣訝然。
司闕望著她眸子里浮層漣漪,那層漣漪逐漸轉為抹可以溺人溫柔淺笑。他眼睛眨不眨地望著她,靜坐等待著,感受著她逐漸湊近氣息。
她本就離得近,快湊近他唇角,將柔軟唇貼了貼他唇邊。
酥柔觸覺從唇角開始,圈圈漾開,逐漸滌過他身體,最終聚在他濕淋淋心窩,下子溫柔炸開。
可他還不及回味,她已經離開了他。
她怎這樣小氣,碰碰唇角就退開。
司闕眼中還未染上懨戾,下刻整個人被巨大柔軟包裹。她輕輕擁過,手心安撫似地輕輕拍著他脊背。她將下巴搭在他肩窩,玉質細膩臉側溫柔蹭蹭他臉頰,她柔聲細語:“她說不。怎會有人都不喜歡你?我就喜歡阿闕。”
她又嫣然彎眸,含笑接句:“百歲也喜歡阿闕。”
司闕卻笑不出。
幸好,她現在看不見他表,他不需要笑。他垂著眼睛,感受著周身溢滿她身上特有雅香。
她喜歡阿闕,是個戴著面具人。
那個戴著面具阿闕,不是他。
這世上會有隱瞞生謊言嗎?
若尤玉璣知道他確是個畜生,她會如何他?恐怕再也不會他笑,再也不會予他絲毫溫柔。會厭他,更會再也不理會他。
幸好,他生短。興許瞞并不是難。
他慢慢笑,乖順開口:“我也喜歡姐姐。”
·
傍晚,陳安之氣沖沖地了曇香映月,氣呼呼地質問:“尤玉璣,你好大威風,誰準你打司菡?”
尤玉璣正坐在方桌旁,修剪紅膽細口瓷瓶里支紅梅。
“你裝什么啞巴?不是說我若意簽了和離書,你就不會再管后宅事?怎么,這回又要像上回拿幾個小妾身契時那樣拿我母妃做借口?”陳安之冷哼,“還是你后悔了,不想和離了,以才開始看我小妾不順眼?”
陳安之恍然大悟:“我懂了。你看看你把春杏、翠玉和林瑩瑩她們個拾弄得花花綠綠!你這是悄悄慫恿她們打扮成我不喜模樣!好啊尤玉璣,我今日才白你城府深成這樣!你這爭寵手段還是高!”
尤玉璣愣,手中剪子歪,將好好支紅梅剪壞了。
陳安之看見了,嘲笑:“你這是被我說中了,以心虛了?”
尤玉璣輕嘆聲,將剪子放下,轉過臉,認認地打量著陳安之。
不得不說,陳安之確長了張俊俏臉。縱尤玉璣十分厭惡他,也必須承認在這群皇子皇孫中,就屬他容貌最為出眾。尤玉璣也不是白,到底是因為他容貌太出眾以自傲成這德行,還是女媧娘娘初捏小人時候在他臉上多用心了些,就忘了捏他腦子。
“你看什么?”
“你為了討好闕公主,花了大價錢買司菡。你事先可去了解過他們二人關系如何?”
陳安之愣住了。
尤玉璣彎唇,認道:“我是在幫世子討好闕公主呢。”
陳安之時候,邊想著尤玉璣話,邊眼前反復浮現尤玉璣嫣然笑模樣。縱厭惡這個女人不守『婦』道,陳安之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勾人尤物。她人笑時候,世間萬物都失去了『色』彩,讓人眼里只有她個。
出了曇香映月,陳安之如往常那樣去了暗香院紅簪房中。紅簪畢恭畢敬地迎上侍奉。
陳安之捏著紅簪下巴,抬她臉。
后院女人都知道世子爺喜歡清雅女子,總是穿著白衣描淡妝相迎。可紅簪并沒有長張素雅臉,反而有幾分天生嫵媚。她云鬢不戴朱釵身寬松素衣,瞧上去頗有幾分不倫不類。
陳安之松了手,狀若隨意地說:“你衣櫥里那件紫『色』裙子挺好看,也適合你。”
·
尤玉璣重新修剪了支紅梅放進花瓶里,抱著它進寢屋。
百歲蹲在窗下藤椅上,司闕坐在它面輪椅上。他拿條尤玉璣紫『色』絲帕逗百歲,百歲敏捷地抓住絲帕另端不肯松開爪子。人貓各拽著絲帕端,爭著絲帕都不肯松手,絲帕繃成了條直線。
尤玉璣瞧著好笑,眼尾輕勾著。
司闕邊跟百歲搶著絲帕,邊問:“世子又過煩姐姐了?”
“已經了。他煩不到我。”尤玉璣含笑將懷里紅梅暫且放下,環顧四周,思量著擺放在哪里更合適些。
她此刻心不錯。因為傍晚時景娘子派出去人送回了消息——今冬要比往年嚴寒些,又時常落大雪,西太后并不會在東太后喜壽時提前歸京。時間不會那樣緊迫,讓尤玉璣稍微松了口氣。
尤玉璣終于找好擺放紅梅地方,她搬了個繡凳在高大柜子前,手抱著花瓶,手提裙踩上繡凳。然而她抬第二只腳踩上繡凳時,不小心猜到了自己裙擺,她提裙手再去扶柜子已是不及,不由驚呼了聲,身子失重朝后跌去。
“鳶鳶!”司闕脫口而出,松開和百歲扯拽絲帕,立刻身朝尤玉璣快步沖過去,將人穩穩地扶在懷里,就連她手中花瓶,也幫她扶好。
受了驚紅梅顫了顫。
尤玉璣眨眨眼,側過臉望向司闕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