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假土匪頭子面『露』難『色』, 猶豫了片刻,才繼續說:“我們主傾心夫多時,今之舉只想救夫離開陳京。車馬和盤纏皆已備好, 我們會將夫平安送到宿國。等到了地方,宅院家仆亦皆為夫準備好, 可讓夫這一生沒有后顧之憂。”
這話讓尤玉璣蹙了眉。這樣的做法可太像富家子在外圈外室。
假土匪頭子急急又補充:“夫莫要多想, 我家主乃正君子絕無趁之危之意。我家主連名諱不想讓夫知曉,更不會追去宿國。還有……夫也無需擔心家,主會派很快將夫的家一并送去宿國與夫團聚。”
尤玉璣著假土匪頭子的話, 心飛快流轉。
她早就識出這群是假扮了土匪,她原本猜測他們是哪家的家仆,又或者被聘用的江湖中, 也可能是軍中。
如今著這說話口吻,尤玉璣再次掃過一字排開的這群假土匪,篤定這是軍假扮。
在陳京的地盤, 能夠動用軍隊的。尤玉璣再細想假土匪頭子的說辭, 就算他的話半真半假,也給了尤玉璣答案。
一名字, 浮在尤玉璣腦海里。
“呵, 你們的主還真是一往情深情真意切啊。”司闕忽然陰惻惻開口, 涼意比這深冬的涼風還要寒。
尤玉璣訝然望向毒樓樓主的背影,隱約覺得毒樓樓主仿若鬼魅的嗓音里蘊著怒意。明明他之前的語氣還不是這般帶著怒, 而是另一種縈著玩樂之意。他的沙啞陰翳的嗓音本就給一種森然可怖之感。如今蘊了怒,更顯森翳。
若這假土匪頭子的說法是真話, 他們的主當真是尤玉璣猜測的那……
雖然方的行為尤玉璣很不贊同,可也勉強算是一種笨拙的好意。
“回去帶話給你們的主,好意我心領了, 只是我不會從他的安排。”尤玉璣溫聲道。
司闕半垂著眼,著尤玉璣溫和的語調,頭一回討厭她的溫柔。確切地說,討厭她別的別的事也這樣溫柔的處事風格。
一身玄衣的毒樓樓主杵在這里,這群假土匪早就心中忐忑不已,了尤玉璣的話,連主交代的勸說也忘了,匆匆丟下一句“我會回去傳話”,便帶著身邊的那群假土匪快速離開,生怕毒樓樓主毒霧一揚,他們立刻命喪當場……
尤玉璣偷偷瞥了一眼毒樓樓主。有一瞬間,她心里也和那群假土匪產生了相同的擔憂。
那假土匪已經不見了蹤影,毒樓樓主仍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
尤玉璣斟酌了語句,開口:“多謝樓主。前面不遠處就是官道,他們應該不會再出,不需要樓主再相送了。”
沒有回應。
尤玉璣稍等了一會兒,略知毒樓樓主少言,才吩咐卓文趕馬車。
馬車重往前走,越過了毒樓樓主的身邊。
直到走到官道上,尤玉璣隱隱覺得哪里不勁。她挪了挪身子,靠到車廂內一側,推開小窗,探首回望。
第一眼,她并沒有看見毒樓樓主的身影,還以為他已經走了。可是下一刻,她終于看見毒樓樓主倒在地上。
“卓文,回去!”
馬車調轉了馬車,朝回駛去。尤玉璣也沒等侍衛擺好腳凳,直接急急跳下馬車,走到毒樓樓主身邊。
他整身上冒著一層寒氣。尤玉璣站在他身邊,立刻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意。
尤玉璣蹲下來:“樓主?”
毒樓樓主沒有回應,毫無聲息地躺在那里。他身體周圍的寒意越來越濃。頃刻間,尤玉璣眼睜睜看著他『露』在外面的頸側浮一層薄冰。這層薄冰越來越厚,讓他的身體也開始不停向外散著冰霧。
“快,把馬車上的狐裘拿來!”尤玉璣急忙吩咐。
她又吩咐卓文立刻生火。
枕絮很快從箱籠里翻出尤玉璣備用的狐裘,蓋在毒樓樓主的身上。
火堆也很快生起來,枯樹枝偶爾劈啪作響。徐徐燃著的火光映在尤玉璣擔憂的臉頰上。她凝眸望著毒樓樓主,眼中憂『色』越來越濃。
蓋了暖和的狐裘,又生了火,可是毒樓樓主身上的寒意卻完沒有減淡,相反冰凍的速度還在加快。
裹在他身體上的冰已有一指厚了。
這種奇怪的癥狀,尤玉璣從未見過。
尤玉璣令繼續再生幾火堆,又讓卓文派一侍衛去前面買棉被、棉衣,再派侍衛去尋夫過來。
“夫,他這怪怪的……說他身上下哪里是毒。說不定這冰也是毒……夫還是離他遠一吧?”枕絮擔憂地說,“要不……咱們還是先走吧?反正棉衣、棉被、火堆給他準備了。夫一會兒也來了……”
枕絮想起之前到的那傳言,有點怕。
尤玉璣用沉默回答了枕絮。
她向來不喜歡虧欠別任何事。今若不是毒樓樓主出,說不定她已經被那假土匪帶走了。不管那假土匪身后的是否有惡意,被帶走并非尤玉璣所愿。毒樓樓主既然幫了她,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如模樣,將丟下不管。
去尋夫的侍衛久久沒回來。毒樓樓主身上的被子已被染濕了很多條。再一次為他裹了三條被子取暖時,他身上的冰終于徹底融化,那一身玄衣早已濕透。
司闕沒有想到寒毒會在這時候發作。他體內的寒毒已有近三年沒有發作。
毒發時,在別眼中他被凍成了一毫無知覺的冰。實則他感官盡在,外界發生的事情通通知曉。
司闕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尤玉璣望過來的眼眸。那雙眸子里掛著擔憂。
他的眼中漸漸浮了懨然。
看,她誰是那么好,即使是一臭名昭著的毒樓樓主,她也可以出手相幫。這是不是說明,她習慣了所有好,那么她她的阿闕的好就變得沒那么與眾不同。
“你醒了?”尤玉璣松了口氣,眸中擔憂稍散,掛著幾許淺淺的笑意。
司闕閉上眼睛,不想開口。『藥』效已過,若他開口,他會恢復原本的嗓音。
雖接觸不多,尤玉璣已經習慣了他少言的『性』格。她再度開口:“你感覺怎么樣了?我令侍衛去尋夫,可還沒回來……需不需要我送你?”
司闕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尤玉璣犯了難,她并不知道司闕住在那里。瞧著他如今身濕透的模樣,她又不想直接將仍在這邊不管。
她猶豫了片刻,讓兩侍衛幫忙將毒樓樓主扶上馬車,將毒樓樓主帶去最近的一家客棧。
尤玉璣將安頓好,天『色』已經暗下來。
“我得回府了。若有什么需要,你喊店小二便是。”尤玉璣道。
她望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毒樓樓主身上濕透的衣服,又收回目光。尤玉璣欲言又止,退出房門,與店小二交代一番,便回到馬車,趕回晉南王府。
車廂里,她拿著帕子輕輕擦去手心上沾的寒涼濕意。這是剛剛她不小心碰到毒樓樓主的衣服時,所沾上的。
——還好,毒樓樓主并不像傳說中的那樣渾身是毒。
枕絮也在一旁感慨了一句:“嚇死我了!沒想到毒樓樓主玩毒玩多了,把自己給毒到了!”
尤玉璣上身微微后仰,靠著車壁。馬車顛簸,震得她身子跟著略略輕晃。
她努力去想別的事情分散注意力,才將毒樓樓主的身影從腦海中驅離。
馬車經過晉南王府前一條街時,尤玉璣令侍衛買了包糖炒栗子。她將一包糖炒栗子抱在懷里,熱度從紙袋子傳到手心,徹底驅趕了她身上原本的寒意——毒樓樓主帶給她的寒意。
阿闕很喜歡吃炒栗子。
眼前浮阿闕長睫輕顫她笑的干凈模樣,尤玉璣心里跟著柔軟起來,徹底將毒樓樓主的陰翳身影趕走。
回到曇香映月,尤玉璣見司闕不在她的屋子,以為他回了他的東廂房拿什么東西。她抱著糖炒栗子去了東廂房找司闕。
“阿闕,我給你買了糖炒栗子。”尤玉璣直接將房門推開。
司闕并不在房中,只有停云坐在桌邊,擺弄著眠蛛。
“眠蛛……”尤玉璣呆怔之后,不好的記憶讓她立刻驚懼地向后退了一步。
停云立刻將瓷罐的蓋子蓋上,起身迎上尤玉璣,笑著說:“蜘蛛還有名字嗎?奴婢剛剛掃的時候在墻角捉到的。剛想悶死它,免得驚擾主。”
“許是我看錯了。”尤玉璣勉強笑笑。是她太驚小怪了嗎?是了,那種蜘蛛怎么會出在這里,許是平常的蜘蛛而已。
“阿闕呢?”她平復了情緒,溫聲詢。
“主說想一去梅林里轉轉,不準奴婢們跟著。”停云規矩答話。
尤玉璣點點頭,微笑著說:“等他回來,讓他去我那里一趟。”
停云應聲。
尤玉璣回了自己房中,將袋子里的糖炒栗子放在美榻上的小方桌上,留著給司闕。她轉身去了凈室沐浴梳洗,待她換了寬松寢衣出來,看見裝著糖炒栗子的紙袋倒了,一顆顆糖炒栗子撒了滿地。
百歲躺在地上,懷里抱著栗子啃咬。
“百歲……”尤玉璣無奈極了。她走過去將紙袋子扶起,里面只剩幾顆栗子。
而且已經涼了。
她懲罰地輕敲百歲的頭,百歲矯捷地丟了懷里的栗子,一溜煙鉆美榻底下。
尤玉璣無奈地搖搖頭,倚靠在美榻一頭,拿了倦醫書細讀。她越讀越專注,忘了時間,再抬頭已很晚。
她望向門口的方向。
阿闕怎么還沒有過來?
難道是他身體又不好了嗎?
尤玉璣蹙了眉,放下手中的醫書起身,拿了架子上的外衣披在身上,走出房。
不知何時開始落雪,時外面雪紛揚。
尤玉璣站在檐下,剛要往東廂房去,看見邁院門的司闕。
司闕也看見了她。
檐上懸的燈籠被風吹得晃動不息,明滅的光影交替映在她溫柔的纖影上。
尤玉璣小跑雪里,披風的衣角被高高卷起。她奔到司闕面前,將手搭在他的小臂上,焦急地:“這么的雪,你去哪里了?”
司闕冷了一整的臉孔逐漸綻出一抹笑容來,他從衣襟里拿出藏了一路的紙袋。
“去給姐姐買了熱乎的糖炒栗子。”
那抹擠出來的笑逐漸變得越來越燦爛美好。
枕絮抱著傘想要追出來。抱荷看著雪中的兩,攔住了枕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