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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寄雁語,何日是歸期……”
啪啪啪,有人在拍巴掌,蕭后的一番秋思頓時被打的七零八落,下面……下面是什么來著?
蕭皇后也不惱,只是頗為無奈的看向身邊這個好像永遠(yuǎn)不知愁為何物的人兒。
這里是晉陽宮南邊兒的一處湖邊小筑,旁邊便是晉陽宮中最大的一處池塘,而且是活水,汾水自西邊引入,南邊又有渠通入晉水。
這顯然是一處人工湖,屬于開皇年間大工程的一部分,除了能解決晉陽城的護(hù)城河,以及一部分飲水,運(yùn)輸問題之外,順便也給晉陽宮增色不少。
所以即便多年未經(jīng)修繕,這里的堤沿,以及周圍的建筑都有所崩壞,可湖水卻依舊清澈鮮活,生機(jī)不減。
作為晉陽宮最好的景致之一,這湖還有個雅致的名字,月女湖。
傳聞此湖初成,文帝夜宴文武于湖畔,突然有女現(xiàn)于湖上,翩翩舞動,如夢如幻,天色漸明,湖上女子才縱深一躍,奔月而去。
于是,此湖便為文帝許之為月女湖。
當(dāng)然了,這樣的傳說皆為文人修飾杜撰,和其他傳說一般,也不是想騙什么人,一來是恭維文帝的尊貴,二來呢算是給大家講了一個比較精彩的故事,你編的要是不精彩,也沒人聽不是?
此時蕭后便在湖邊的一處小屋的回廊上,憑欄觀水,小屋的名字也很雅,叫留香小筑,門旁的柱子上還題著詩句,“月女舞翩遷,影去亦留香。”
自居于晉陽宮內(nèi)后,蕭皇后便喜歡流連于此,因?yàn)樗X得晉陽宮中再沒有一處地方能像這里般與她相配,安寧祥和,卻又暗含雅趣。
只是此時她身邊的人就比較煞風(fēng)景,拿著根很長的釣竿一直在那甩啊甩的,一個多時辰過去了,連條小魚都沒釣上來,卻還埋怨這里的魚太少,擱在他們府中那個池塘,她是如何神勇云云。
這肯定不是別人了,正是漢王李破的妹妹李春。
活力四射的少女和往常一樣,總能逗的蕭皇后和宮女們失笑連連,好不容易這位才安靜了一會,其實(shí)是在暗自琢磨,要是沒弄一條肥魚上來豈不丟臉?
這要是冬天就好了,記得當(dāng)初大哥可是領(lǐng)著她砸冰取魚,那些傻魚自己就都跳上來了,根本不用費(fèi)勁。
再釣不上來,哼哼,不如拿劍戳上幾條……弄個魚湯,除了給皇后嘗嘗咱的手藝,還能給家里紅眼睛的大肚皮補(bǔ)補(bǔ)身子。
沒了她時常陪她過招,或者出外走走,日子過的遠(yuǎn)不如以前精彩,其他人,就算是她的老師,現(xiàn)在都輕易不再跟她比試了,唉,真如大哥說的那樣,高手總是寂寞如雪啊……
皇后娘娘倒是挺好,就是太多愁善感了些,大哥要是在的話,一定會時常戲弄于她……相比之下,她這個妹子可就要“厚道”多了。
最多就是在皇后娘娘吟誦那些酸的太過的詩文的時候,小小的打斷一下而已。
現(xiàn)在的漢王府大娘子,可是文武全才,即便沒有蕭皇后那樣的才情和文章底蘊(yùn),也絕對不會有對牛彈琴之虞。
她知道,皇后娘娘這又是想家了,可她心里還是暗笑,皇后娘娘貴為一朝國母,天下曾經(jīng)都是她家的,她想要回去的家,是長安呢,還是洛陽,或者是當(dāng)初的梁國都城?
“你又來作怪,唉,即興之作,斷了可就接不回來了,可惜可惜。”
柔柔的聲音,輕輕的責(zé)怪……簡直無法抵擋,無論男人還是女人……
“娘娘可是又想家了?秋思本就多愁,娘娘何必自尋煩惱,要知道多憂多愁之人,總會老的快些,娘娘如此美麗,若是愁的頭發(fā)白了,才真叫可惜……大哥曾說,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娘娘可要小心些了呢。”
兄妹兩個其實(shí)都慣會作妖,話一出口,便讓蕭后下意識的摸了摸鬢角,眉頭輕蹙之間,多少有些擔(dān)心真的白了頭發(fā)。
同時心里也在責(zé)怪,那人也是,年紀(jì)輕輕的,怎就跟老人一般,總是白發(fā)白頭的亂說呢?
想到這些,蕭后不由自嘲一笑,“漢王才情絕世,旁人不及也……不到白頭,莫?dú)w江南……本宮若是白了頭發(fā),豈非就能歸于故土了?”
才情絕世?聽到這個,李春好懸沒一頭扎進(jìn)水里,如果說她的哥哥是名將,賢主,英明的君王什么的,都很合適,可一想到這位皇后娘娘竟然認(rèn)為大哥是個才子,李春可就有點(diǎn)接受不能了。
他們兄妹相處了這么多年,自然是知根知底,別的她肯定趕不上自家兄長,也向來以此為榮。
可有兩樣她卻也能自豪的說上一聲,她比大哥要強(qiáng)的多。
一個就是劍術(shù),只要一劍在手,比試的時候便能戳的兄長毫無還手之力,另外就是文章之事,這些年過去,她已經(jīng)算是后來居上,將兄長落出老遠(yuǎn)了。
別看兄長每每能出口成章,發(fā)人深省,可那在李春看來都是天賦在身,只要稍稍問答幾句,便能讓兄長丟臉的找借口溜走,而這也正是她努力挖掘出來的樂趣之一。
想到兄長變成了才子的模樣,李春不由呵呵傻笑,望向皇后娘娘的目光也和看傻子差不多。
當(dāng)然,她這個年紀(jì)也沒法理解,不到白頭,莫?dú)w江南之類的話到底代表著什么樣的心情和內(nèi)涵。
而且悲春傷秋也確實(shí)不是她的做派。
蕭皇后的目光重又落回到漣漪陣陣的水面,而在她的心目中,能吟哦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人不是才子又能是什么呢?
其實(shí),不管她有著怎樣的愁思,晉陽宮中的生活都已經(jīng)漸漸安穩(wěn)了下來,時不時外臣們便會來宮中覲見。
楊恭仁來了,岑文本也來了,何稠,陳孝意等老臣更不用說,尤其是漢王府大娘子時常入宮之后,宮門處就更熱鬧了幾分。
有意求凰的少年紛紛尋找著門路,想要入宮覲見,幾個月來的變化,蕭后了然于心,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就此遠(yuǎn)去,聞名于世的天下第一美人好像又得到了人們的歡迎和尊敬。
這些煩擾對于蕭皇后而言,其實(shí)都已不算什么,既不會感到高興,也不會有什么擔(dān)憂,她只是和一個旁觀之人一樣,在見證著一些東西而已。
而探尋隱秘的心思也隨著這樣的生活的到來漸漸淡了下去,實(shí)際上,她此時已經(jīng)百分百的確定,漢王李破,和眼前這個少女應(yīng)該沒什么血脈牽系,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是結(jié)義之情或是養(yǎng)育之恩才對。
可這又關(guān)她什么事呢?漢王姓李還是姓楊,其實(shí)都沒什么分別,就讓這些充滿了陰暗和血腥的隱秘隨風(fēng)而去吧……
可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她能注意到的東西,旁人也一樣可以關(guān)注到,畢竟楊氏親族并未死絕。
李破在看到楊續(xù)的時候,便能感覺出幾許怪異,楊恭仁兄弟兩個又何嘗不是如此?
前些時楊恭仁入宮來見時,就曾提起當(dāng)年文獻(xiàn)皇后如何如何,后來又在無意中提到了漢王楊諒,可見心中已生疑惑。
不過呢,就像楊恭仁兄弟不愿跟蕭皇后走的太近一樣,蕭后也不肯跟楊氏兄弟交心,時移世易,他們靠攏在一起的結(jié)果,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會去做那樣的傻事。
飽受離亂之苦的楊氏族人,和之前的陳國,梁國,北齊等皇族也沒什么分別,他們在沒看到復(fù)國的希望的時候,都會為新的主人效力,如果時間夠久,別說他們的子孫,便是他們本人,也甘愿為人臣下,不再做非分之想的。
所以,這注定還只是一個謎團(tuán),沒人會輕易的去碰觸這樣的隱秘,因?yàn)橐粋€不留神,就會讓自己的鮮血流淌出來。
“阮籍醒時少,陶潛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興且長歌。”
那邊李春收回釣竿,拿著劍鞘敲打著欄桿,歡快的吟誦著詩句,雖說詩句中帶著一股酒氣,卻也是勸人舒暢胸懷的佳句。
蕭皇后頓時離開欄桿,生怕這位一用勁,把欄桿給敲斷了,她倒是會游泳,可想象一下,鳳凰入池中,出來變成雞的樣子,嗯,那畫面很美不是嗎?
“王無功佳作,出塵脫俗,又不失于雄健,難得難得……”蕭皇后知她好意,笑的溫柔如水。
李春當(dāng)時就有點(diǎn)化了,“那娘娘說王酒鬼比起我家兄長來如何?”
蕭皇后不由失笑,點(diǎn)頭品評了一句,“皆可傳世……只是漢王所留,多乃殘句,怕是……”
李春轉(zhuǎn)轉(zhuǎn)眼珠,笑道:“娘娘想一睹全貌,此易事也,不過卻需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不出預(yù)料的被人識破,蕭皇后也不尷尬,只是輕輕道:“你說。”
李春嘿嘿一笑,狡猾的模樣和他兄長有的一比,“家中嫂嫂近日許要入宮覲見娘娘,旁的事也就罷了,但凡事涉于我,娘娘可都莫要答應(yīng),可好?”
蕭皇后憋著笑,還能有什么事?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漢王府大娘子年紀(jì)也不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