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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清醒

    月芙緊張極了。
    黑暗里,她趴在趙恒的身上,大氣也不敢喘,只是睜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他的反應。
    趙恒仍然呆楞著,似乎有些迷糊,也有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黯淡的月色下,她的肌膚與發絲被鍍上一層珍珠一般的光澤,瑩瑩的,柔潤而光滑。
    他對上她的視線,不自覺地伸出手,觸到她的腰肢,慢慢地摩挲。
    月芙輕輕顫了一下,不住扭動起來。她怕極了趙恒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一反應過來,立刻將臉貼在他的脖頸邊,一邊磨蹭,一邊胡亂地解他的衣衫。
    “阿芙,你總是這么任性。”趙恒在朦朧中感受到她的動作,不知是不是以為自己真的在做夢,竟沒再將她推開,而是語帶埋怨地同她說,“你知道我對你心軟,拿你沒辦法,所以才總是利用我,一次次得寸進尺,對不對?”
    月芙的動作遲疑了一瞬,心里也有些發虛。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她的確一直在利用他。他這么好,明明知道她的真實面目,依然肯幫她。
    月芙覺得十分羞愧,甚至能預料到,等他清醒過來時,會對她有多么失望。
    但現在,她不想考慮那么多,只想先牢牢地抓住他。
    “我以為殿下是喜歡我的……”她貼在他的耳畔,低聲呢喃,柔軟的唇瓣時不時擦過他的耳垂,令他渾身震動。
    “我……”趙恒難受地喟嘆,手也開始不自覺地到處游移。
    他的腦袋混沌一片,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種境地,只在模糊之間,被月芙引誘著,從她的嘴唇開始親吻,再移到下巴,又順著脖頸向下,留下一片又一片紅痕。
    月芙的心跳快極了,原本趴在他胸口,被他一個翻身壓到了底下,呼吸也跟著困難起來。
    他喝了酒,做不了別的,只能憑著本能胡亂親吻。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兩人都已雙目泛紅,渾身無力時,才抱在一起,睡了過去。
    ……
    風雪又停,長安城內,坊門甫開,崔賀樟就帶著一隊人馬,以最快的速度往城門的方向奔去。
    唐武等人一直沒回來。
    原以為他們只是被風雪所阻,無法及時回來,可他等了整整一日,始終不見人影,這才開始緊張起來,不顧侯氏的大吵大鬧和竭力阻攔,決定親自帶人去察看情況。
    上一次,在自己的府中讓沈月芙逃走了,還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崔賀樟一直耿耿于懷,想要找出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這件事,他一直藏在心里,不論是侯氏,還是太子、公主,甚至太子妃,他都沒透露過一個字。
    他心里的那個懷疑始終沒有改變,今日,興許就能知道到底對不對了。
    ……
    長夜漫漫,已過寅時,天邊卻才吐出一線微弱的光芒。
    軒館中一片寂靜,一向準時醒來的侍衛們難得仍在酣睡中,一點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只有趙恒在朦朧中醒來。
    他是被手心里陌生又熟悉的滑膩觸感驚醒的。
    這種觸感,像極了光滑的肌膚。
    他猛地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的懷里正抱著一個渾身的女人。
    女人還靠在他的胸口沉睡,長長的烏發散落在枕上、衾間,與他的發絲糾纏在一起,隨著她平緩的呼吸,微微起伏。
    大概是這個姿勢有些不舒服,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胸口磨蹭兩下,慢慢翻了個身,恰好露出面容。
    是沈月芙。
    趙恒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震驚地瞪著她毫無知覺的臉龐,好半晌才忽然坐起身,開始回想昨夜發生的事。
    月芙被身邊的動靜驚擾,幽幽轉醒,一睜眼,就對上他驚疑不定的眼神。
    “沈娘子,你怎么會在我的屋里,在、在我的……床上?”
    趙恒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可置信的沙啞和顫抖。
    月芙咬著唇,擁著被衾,也從床上坐起身,鎖骨、胸口附近的深紅顯得格外刺目。
    趙恒感到雙目都被燙了一下,立刻移開視線,撿起一件落在一旁的外袍匆匆披上,又回過身,扯過被月芙捂在胸口的被衾,一下將她整個身子裹住。
    “你是不是趁我昨夜醉酒時進來的?”
    月芙低著頭,不敢回答,用沉默代表默認。
    趙恒閉了閉眼,又問:“我是不是……對你做了不該做的事?”
    月芙仍舊低著頭不敢回答,臉頰因為羞愧,已紅得能滴出血來。
    不用過多解釋,只是兩次默認,趙恒已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沈月芙,”他慢慢站直身子,面色變得冷淡,目光也不再看她,“我很失望。”
    他對她很失望。
    月芙被這句話里從未有過的漠然深深震住,心口像被撞了一下,一陣一陣的悶痛。
    “殿下,我”
    她很想為自己辯解,說自己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可話到嘴邊,卻一句了說不出來。她就是那樣的人,再多的借口都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對不起。”
    她低著頭道歉,一點也不敢奢望趙恒會像以前那樣輕易原諒她。
    趙恒也的確沒有原諒她。
    他在原地閉眼許久,似乎是為了平復心情,好半晌,才重新睜開雙目,用比方才更加冷淡的語氣,輕聲道:“我同你說過的,沈月芙,我不愿意成為崔賀樟那樣的人,可你總是逼我變成那樣的人。在你的眼里,男女之事,婚姻之事,都可以如此草率嗎?”
    “沈月芙,昨日我去你的屋里,本是想同你說,我拒絕你,除了說過的那些原因,還有一句,一直沒問你。沈娘子,你想嫁給我,除了想讓我庇護你,還有別的原因嗎?譬如,你是否對我有情……若你說有,我自會毫不猶豫地向圣人請求,允準我向你家提親。可現在……”
    趙恒停頓了一下,語氣又淡了幾分。
    “現在,也不必問了。你已成過一次婚,想來應當比我更明白,婚姻到底意味著什么才對。沈月芙,如你所愿,我會娶你。”
    他說完,屋里便陷入一片死寂。
    月芙的心像被針扎一樣又痛又麻,趙恒的這一番話,讓她的羞愧又放大了無數倍,甚至生出了幾分悔意。
    可是,除了一句“對不起”,再想不出其他的話能說。而一句“對不起”,又像她過去對他說過許多遍的“多謝”一樣,蒼白無力。
    這時,屋門被人從外面敲響,楊松的聲音傳來:“殿下可醒來了?”
    趙恒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已起了。你先下去,讓館中的所有人都留在屋里,關上門窗,不許走動。”
    楊松一個字也沒問,更沒對他的要求有片刻遲疑,應了一聲“喏”,便迅速離開,不出片刻,又在門上敲了敲:“殿下,所有人都已回屋。”
    話音落下,便傳來他也遠去的腳步聲。
    趙恒從地上拾起月芙那件單薄的外衫和大氅,遞到她的面前:“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說完,轉過身背對著她,默默等待。
    月芙捂了捂羞紅的臉頰,壓下心底的愧意,飛快地將衣物穿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再沒了來時的義無反顧和膽大妄為。
    “我好了。”她從床上起來,穿好鞋襪,囁嚅道。
    “走吧。”
    趙恒似乎決心一眼也不看她,只將雙手背在背后,打開屋門,帶著她走了出去。
    雪霽天晴,遠處天邊的那一線微光正逐漸變亮,半邊天際已沐浴在燦爛的朝霞中。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廊廡,繞過屋舍,跨過庭院,最后停在月芙的屋外。
    一路沉默,也果然沒見到任何人影。
    “進去吧。”趙恒面色平靜,轉身要走。
    月芙緊咬著下唇,手已搭在門上,卻沒推開,而是在他離開前,忽然喊住他。
    “殿下,”她轉過身去,看著他停駐在臺階上的高大背影,“昨日殿下喝醉了,其實……什么也沒發生。若殿下不愿,可不必因此掛懷,更不必因此娶我……”
    趙恒頓了片刻,沒有回答,只仍舊背對著她,輕聲道:“年節將至,此時不宜生事,我會等上元節后,向圣人請求許婚。在此之前,你安心等著便是,最好別同他人說起。”
    說完,再不停留,快步離去。
    月芙一個人站在門外,望著他背影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頭又漸漸傳來眾人走動的聲響,屋門終于被人從里面打開。
    “娘子,怎么一個人站在這兒發呆?快進來呀,別凍著了!”
    素秋和桂娘驚訝地看著她,將她拉進屋去。
    她們兩個多少都知道她從哪里回來,見她神情不對,不禁對視一眼,問:“娘子,出什么事了嗎?”
    月芙看著她們關心的眼神,心里越發難過。她怏怏地搖頭:“沒事,他答應了,過了上元,就會向圣上請婚。”
    此時已是十二月,離上元已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分明是件好事。
    “那娘子怎么不高興?”
    月芙坐到榻上,將腦袋埋在桂娘的懷里,忍不住留下眼淚,抽噎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心里難過得很,他、他會不會再也不原諒我了?”
    桂娘低嘆一聲,輕拍她的后背,哄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家小娘子這樣惹人憐愛,哪里有人會舍得你受委屈?都只是一時的,最不濟,等成婚后,小娘子再好好哄一哄殿下就好了。”
    月芙也不知該怎么辦,聽到她的話,只好難過地點點頭,努力止住哭泣。xしēωēй.coΜ
    天徹底亮了,軒館的仆役們將朝食送到各屋中。侍衛們用完后,便跟著趙恒出門,將山路上的積雪清理一番,簡單掃出一條能容一輛馬車通行的小道來。
    才掃進去不遠,就與行宮中派出來清路的人相遇,圣人聽說八王滯留在山下,掛念不已,夜里也醒了好幾次,太子為父分憂,一早就讓人開始清道。
    不過半個時辰后,月芙便重新坐上馬車,往自己的居所駛去。
    道路狹窄,趙恒帶著楊松等兩三個人走在馬車的前面,其余人則都跟在馬車的后面。
    眼看就要到了,月芙忍不住從車里探出腦袋,沖趙恒的背影喚:“前面就到了,殿下不必再送,快帶著大伙兒回去吧。”
    趙恒仍舊沒回頭看她,只冷冷道:“我送娘子回去,也見一見沈寺丞,同他說幾句話。”
    月芙只好重新坐回車中。不一會兒便到了,侍衛們帶著抓住的唐武等人繼續前行,趙恒與楊松幾人則停了下來。
    一天一夜沒聽到消息,沈家早就有人在門口等著了,看樣子打算下山去探探,一見月芙與趙恒,登時呆了一呆,回過神來后,立即行禮,飛奔著進屋,將事情告訴幾位主人。
    “郎君,夫人,大娘回來了,大娘回來了!”
    他們幾個只是奉主人之命,下山去尋一日一夜未曾歸來的大娘,此刻見人回來了,語氣里自然帶著喜色。
    然而落到沈士槐夫婦的耳中,卻顯出幾分異樣。
    “回來了?”秦夫人手里的茶盞一抖,差點將茶潑出去,于是連忙擱回案上,“是一個人回來的?”
    “不,身旁還有一位年輕郎君,帶著幾名侍衛,奴不識得他們。”
    沈士槐和秦夫人對視一眼,趕緊站起來,親自出屋,想到前廳看看,到底是何人。
    才穿過兩道門,就見月芙面色怏怏,在幾名仆從的簇擁下走了進來,而她的身邊,赫然跟著八王趙恒。
    “殿下?”沈士槐震驚不已,看著忽然出現的趙恒,差點連行禮都忘了。
    秦夫人則驚異地盯著渾身上下完好無缺的月芙,心中暗濤洶涌。
    “大娘,你怎會同殿下一起回來?昨日……發生什么事了嗎?”
    見到父親和繼母,月芙原本的難過終于暫時止住,重新變為憤怒。
    她深吸一口氣,肯定,又意有所指地點頭:“昨日,我確實遇到了些事。”
    還未待她繼續說,趙恒忽然打斷:“我有幾句話,想與沈寺丞說一說,不知是否方便?”
    當著眾人的面,他沒再像先前一樣喚一聲“表叔”,沈士槐立刻察覺到其中的親疏之別,心中不由一抖,立刻生出不好的預感,連忙卑躬屈膝地讓到一邊:“方便,自然方便,殿下,請到屋里說話。”
    趙恒也不謙讓,走在前面,首先進屋。
    沈士槐跟在他的身后,悄悄向秦夫人使眼色,張羅人來要重新煮茶。
    卻被趙恒制止:“不必忙,只是幾句話,我還有別的事在身,說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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