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承不知怎么有些失控,一開始只是鉗著她的下巴,而后開始掐她的脖子。
裴清綺瞪大了眼睛,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眼里涌上一層恐慌,“咳……”
她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蘇允承,好似真的想要了她的命一樣。
直到她臉色漲得通紅,快要喘不過氣來時,男人才恍然醒悟,慌忙松開手,“歲歲……歲歲……”
蘇允承喃喃叫著她的名字,輕拍她的后背,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歲歲……”
他親她的頭發,此時還有些后怕,緊閉著雙眸,很久才緩過來。
蘇允承去看懷中的女人,卻見裴清綺用一種極其空洞茫然的眼神看著自己,那種眼神讓他心神一顫,竟是無法再面對她。
他寧肯她質問,寧肯她歇斯底里……
蘇允承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用一種極其悲渺的語氣,緩緩道:“歲歲,他說我對你不好……”
“你若是和他從無聯系,他為何知曉你的所有事情?”
“歲歲,若是我真的對你不好,你說,他會不會直接過來找你?”
“歲歲,別再騙我……”
蘇允承貼著裴清綺的臉,輕輕蹭了一下,眼里帶著一抹瘋狂的郁色,卻轉瞬即逝。
……
原來蘇允承說的對她不好,便是這般不好。
裴清綺搬到新院子的時候,望著外面陳舊的欄桿,自嘲地笑了一聲。
只是想把王妃居住的南禾院給狄書萱,便給她就是,何必找那么多理由。
她從大院子搬來這破爛的小屋,身邊就只帶了春枝一個丫鬟,其余的人她沒帶,那些人看著也不愿意跟她吃這種苦。
現在整個王府都在傳她要失寵,蘇允承幾乎每日都帶著狄書萱,書房、臥室、哪怕練馬場,兩人形影不離,如膠似漆。
裴清綺的心情一天天灰敗,好似已經知曉了蘇允承會做什么。
無非是不想對不起他曾經給自己的承諾,卻又無法抑制地對新人動情。
既不想守著舊人,更不想背上背信棄義的名聲。
于是便將責任推到她與外男有染身上,推到她對他的冷淡上,推到她不愿意讓他碰這件事上,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變心。
男人啊,負心人也是窩囊人。
裴清綺兀自撥了一下窗戶上落下來的雨珠,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一會又停了下來。
她看著一望無垠的天空,不知道自己的天什么時候能看見晴空。
……
裴清綺猜到了蘇允承,卻沒猜到另一個男人。
她體質獨特,受傷后即便會留下疤痕,但是愈合極快,旁人會永久留下一個印記,她會很快就淡化,直到消失不見。
額頭上的疤痕已經很淺了,揪起的肉坨變平了不少,只比皮膚顯得粉嫩了一些。
只是還是有些明顯。
裴清綺看著鏡子里的臉,不免惆悵,她也是愛美的,誰不希望自己的臉干干凈凈一張,沒有任何瑕疵呢?
她越看越不順眼,干脆在疤痕出畫了一朵血色的紅蓮。
剛放下筆,身后忽然響起陌生男人的腳步聲。
裴清綺頓時心里一沉,以為是蘇允承……
她放下筆,一轉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瞳孔微微放大——
蘇寒祁!
他早已經是太子,真龍之資,氣宇軒昂,本就樣貌出眾,如今戰場凱旋,榮耀加身,更是精彩絕艷。
雖然曬黑了些許,臉上也添了一道傷口,就在眉尾之下,看上去卻越發恣意蓬勃,矜傲貴胄之下,蘊藏著原始蓬發的男性力量。
他看上去很耀眼,可是卻又讓人不敢直視,或是羞于直視。
裴清綺忙低下頭,壓下心中的詫異,剛要行禮,就看到蘇允承也沉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裴清綺愣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先前蘇允承沒頭沒尾的那句話,心中一下有了計較。
……他是想用這種方式逼迫蘇寒祁露面?
倘若蘇寒祁聽說了她在府中過得不好的事情,出面為她打抱不平,那蘇允承便要坐實自己與旁人有染?
想通了這一點之后,裴清綺兀自笑了,凄楚地看著門口的蘇允承,竟是一字未言。
她也不想再說什么。
蘇允承被她這般絕望失落的目光看得心臟一緊,隨即而來的便是更深的憤怒。
是她騙了自己,她為何還能如此坦然!
狄書萱也跟在蘇允承身后進來,低垂著眉眼,視線卻似有若無地打量著蘇寒祁。
只是礙于他的威嚴,不敢多看。
各自行禮之后,裴清綺便退到一旁,“不知今日諸位來所謂何事?”
蘇允承瞧著她,以及她額頭上那朵艷麗的花,襯得她越發嬌艷,仿若當年煙樓時,艷壓全芳的風采。
他心中不是滋味,臉色愈發冷沉。
蘇寒祁自進來后就未曾發表過任何言論,他只打量著裴清綺的房間,臉上漸漸顯露出怒氣,“你就讓她住這種地方?”
蘇允承冷冷看著面前的男人,“二哥,這是臣弟的家事……”
“胡鬧!”
未等他說完,蘇寒祁便直接打斷他,臉色更加難看,眉宇間怒氣深重,“你如此苛待發妻,還讓不三不四的流言散播出去,如今宮內都在說你寵妾滅妻,這便是你作為天家子嗣的品格?”
他是太子,始終比別的王爺高一等。
蘇允承垂著頭,“臣弟不敢。”
裴清綺靜靜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只偶爾打量蘇寒祁幾眼,不明白他來的用意。
難道他當真……
她低垂著眉眼,思緒復雜,忽而想起從前的事情。
……
還是個小姑娘時,她不懂人間三六九等,不懂三教九流,只知作詩吟唱,撥弄琴弦,每日與煙樓姐妹彈琴唱曲,恣意歡心。
那時她天姿國色,才華滿腹,有趣又端莊,還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有多腌臜上不得臺面,自然不會虛與委蛇去討好誰,脆直爽朗的傲骨讓她區別去旁的美人,只往那一站便是最獨特的風景。
多少達官顯貴散盡家財,趨之若鶩,只為一睹芳容。
而她,卻偏偏只為那個在她的摘花會上直接將她虜上烈馬飛奔而去的少年失了心。
那時的蘇允承少年意氣,鮮衣怒馬,雖被母妃連累貶為庶名,卻依然傲骨錚錚,豈知重回繁榮不過短短幾年光景,他就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追名逐利,機關算盡。
裴清綺之所以在煙樓長大,是因她很小就走丟,不記得家在哪,只記得一個很大很大的房子,里面有很多兵器。
煙樓阿媽見她生得格外漂亮,便收養了她。
這么多年,她見過太多對她大獻殷勤的男人,自以為看透情愛,不會愛上什么人。
但那天那個馬背上的少年,鄭重地說著要娶她做正妻,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種老套的甜言蜜語,她卻莫名地紅了臉。
那是她想要的男人,卻又不是她想要的男人了……
裴清綺回憶著,腦中卻忽然閃過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人也穿著紅色的衣裳,騎著烈馬,俊逸得像個畫中人。
可他不像蘇允承這般能言善辯,甚至有些沉悶——
他便是蘇寒祁。
二人是當朝皇子中最出色的,也是最有希望競爭儲君位置的人選,只是蘇寒祁處處都要壓上蘇允承一頭,才華樣貌都出類拔萃。
那時蘇允承日日來煙樓纏她,蘇寒祁也就跟著來,只是不跟任何姑娘說話,只偶爾瞧她幾眼,性子極為冷淡,卻也沉穩。
裴清綺對他的印象不那么深,她那時年幼,情竇初開,便被蘇允承那雖然被貶為庶名卻依然翩翩俊朗的氣度所俘獲。
她和他暗自定情,她陪著他從清貧時期一路走到他重得宸王封號,而后蘇允承依言迎娶她——
她嫁進了王爺府,成了他的王妃。
最初的一段時間也曾蜜里調油過,蘇允承對她當真是極好,最好的全都捧在她面前。
此后她再也沒見過蘇寒祁,就連她成親那晚,他也未曾出現過。
裴清綺對他的回憶很少,卻始終記得他有一次看向自己時,那雙終于有了些許波動,卻很快恢復平常的眼眸……
……
裴清綺只看他幾眼便收回視線。
他似乎比起之前來有了些變化,五官越發英朗深刻,不再那般沉默寡言,氣場也強勢了許多。
是了,他如今是太子,萬人之上,自然不同往日,天下便沒有他不敢直視指責的人。
就連皇帝都要對他這個兒子敬重幾分,她也聽說太子出征凱旋,早就掌握了兵權,與狄大將軍平分軍功,各表一枝。
可難得的,他還善文略,連狀元郎都拜他作老師,如今皇帝身體垂垂老矣,他即位指日可待。
想到這,裴清綺的眉眼又順垂了一些。
還好是他當了這皇帝,若是輪到旁人,還真是百姓的災難。
蘇寒祁的目光掃過蘇允承和他身后擠眉弄眼的狄書萱,眉眼間涌過一絲不耐,視線最后落在裴清綺身上,微微停頓——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注視,裴清綺略微抬眸。
蘇寒祁卻迅速撇過頭去,不愿看到裴清綺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宸王,不要讓你的家事落人口舌,倘若一個男人連他許出的承諾都無法守住,那他便沒有資格占著那些好東西。”
“你將其看作草芥,怎知旁人不會珍之重之,視若珍寶?”
他的暗示已經很明顯,蘇允承握緊拳頭,怒火在胸腔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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