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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黯然

    54.黯然
    男人的眼眸仿佛一個(gè)漆黑、柔軟的漩渦,他凝視著她, 帶著涼意的指腹, 貼住她無名指上那枚小小的戒指。
    摩.挲著。
    那絲絲冰涼的金屬觸感,像是寒芒, 可以直達(dá)他的心臟。
    他心口緊了一緊, 目光也跟著陰鷙下去, 抿了抿唇, 好半晌, 才低緩著嗓音, 又輕聲地說了一遍:“陳旖旎,我后悔了。”
    “……”
    陳旖旎在心底冷笑一聲。
    她眼角一挑, 唇邊緩緩綻開個(gè)似譏似嘲的笑容,淡哂著:“那又怎么樣,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她說著,就要向后抽手。
    他卻緊緊捏住她的無名指,力道沒松絲毫, 兩指叩住她指骨, 幾乎要捏疼了她。
    “……”她皺了皺眉。
    彼此眼神尖銳的相覷之間,他眸中漸漸透出了一股深寒, 還有她早上在訂婚宴上, 看到的一絲悔意與愧疚。
    是的,她沒有看錯(cuò)。
    ——但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喂!”
    沈何晏三步兩步地奔上了樓梯,強(qiáng)硬地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狠狠地從沈京墨的身邊拽開, 人就擋在了他們之間。
    兇狠地逼視著沈京墨,“——你別碰她!”
    她的手從他手中驀地抽離,剛在落在他掌心中的那一叢柔軟,被一陣不知從哪兒吹來的涼風(fēng)代替,在手心里盤旋。
    只有無邊的落寞和寂寥。
    “……”
    沈京墨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右手,抬起頭,對上了滿面怒意與防備的沈何晏。
    沈何晏身后的她,對他,也是滿臉的戒備。
    那眼神很陌生。
    陌生到,他幾乎不曾認(rèn)識過她。
    他從來,沒覺得她這么陌生過。
    就是那年第一次遇見她,她滿目乞憐地對著他這個(gè)陌生人哭時(shí),到后來她說要他憎恨她時(shí),她也從沒對他如此的陌生過。
    “——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
    沈何晏咬牙切齒地說,恨恨地瞪了沈京墨一眼,拉著陳旖旎,飛快地擦著他肩膀過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沈何晏過去時(shí),狠狠地將他沖撞到了身后的樓梯扶手上。
    沈京墨向后一跌,勉強(qiáng)扶了一下身后的欄桿,才沒向后翻下去。
    “……”
    他看著沈何晏拉著一身紅裙的她消失在了角落,很久,很久,才能將自己的神緒拖回來。
    他仰起頭,看著高大的廊廳里,頭頂一盞巨大、光芒璀璨的水晶吊燈,心口與眼底,同時(shí)泛起晦澀的皺褶。
    只有黯然。
    陳旖旎被沈何晏拉住手腕,直往宴會(huì)廳里去。
    他力氣不同以往的強(qiáng)硬,就像是今早訂婚現(xiàn)場,他看到沈京墨進(jìn)來時(shí),才去吻她的唇。
    那力道強(qiáng)勢到,像是在跟誰較勁。
    她跟著他,跌跌撞撞有些走不穩(wěn)了,抽了下手,“……沈何晏。”
    “……”
    沈何晏停下來,回頭看她。
    他臉色并不好,全然沒了今天全天下來言笑晏晏的模樣。卻不像是在跟沈京墨慪氣。
    眼中暗芒遍布,看著她時(shí),竟帶著些許閃躲。
    她總覺得他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那會(huì)兒他避開她去接陸眠的電話就足夠令人在意。
    她撫了下有點(diǎn)兒酸痛的手腕兒,在原地站定了,問他:
    “陸眠怎么了,在電話里說什么了?”
    “……”
    沈何晏睜了睜眼。
    他本以為,她會(huì)問“電話那邊的人跟你說了什么”、“是哪個(gè)女人打來的”等等類似這樣的問題。
    但他又恍然想到,來電人是陸眠。
    那時(shí)她也看到了的。
    “沒什么……”他動(dòng)了動(dòng)唇,牽起唇笑了一下,有些生硬地解釋著,“陸眠說,她應(yīng)該很快就回來了。”
    “……”
    陳旖旎眉梢不動(dòng)聲色地一挑,淡淡“哦”了聲。她心底并不認(rèn)為,這么簡單的一句話需要他避開她去說。
    但又不知該從何計(jì)較起。
    “行了走吧,進(jìn)去了。”沈何晏攬住了她的肩,一齊往宴會(huì)廳內(nèi)走,邊囑咐著,“你以后離我哥遠(yuǎn)一點(diǎn),我看到會(huì)不高興的。”
    “……”
    她若有所思地跟隨著他的動(dòng)作一齊過去,也沒再多問了。
    卻能感覺到,身后依然有兩道凜冽的視線跟隨著他們。
    她再也沒有回頭。
    沈京墨去露臺那邊抽了會(huì)兒煙。
    很快,就聽見身后不遠(yuǎn)的宴會(huì)廳中傳來樂聲陣陣,伴隨著一陣衣香鬢影的歡聲笑語。
    煙氣也快散盡了。
    他孑然一人站在這里,仿佛置身事外。
    那里的一切,都不屬于他。
    沉淀了片刻混亂的思緒,一支煙也快抽到了頭。
    他有些悵惘地吐了個(gè)煙圈兒,等周身煙氣快被飄進(jìn)來的涼風(fēng)吹散掉,他打電話給了舒楊。
    舒楊和舒綺菡昨晚從國內(nèi)飛墨爾本,而他從墨爾本飛回了國內(nèi),兩架飛機(jī)在天空中幾乎是擦肩而過。
    舒楊很快就接起了,好像是才跟舒綺菡用過晚飯。
    沈京墨簡單地問候了一下,包括舒綺菡的身體如何,情緒狀態(tài)怎么樣。
    舒楊也是今早看了微博的消息才得知了沈何晏訂婚的事,這會(huì)兒倒是比較擔(dān)心沈京墨。
    考慮到他的心情,她說話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邊試探他的情緒:“你媽媽一切都好。京墨,要不你再飛過來吧,忙了這么久了應(yīng)該挺累的,也該給自己放松一下了。”
    “我沒事,”沈京墨語氣淡淡的,頓了頓,“我這邊還有工作,你們好好放松吧。”
    舒楊還是不放心:“你真沒事嗎?”
    “沒有,”他深呼吸一番,他不確定媽媽還愿不愿意接他的電話,默了小幾秒,放緩了語氣對舒楊說,“等我媽回來,我再去看她。”
    舒楊心猜著問,“有事跟她談么?”
    “嗯。”
    舒楊卻沒問具體是什么事,沈京墨從小到大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用特地知會(huì)給舒綺菡。
    答應(yīng)下來,就掛了電話。
    沈京墨又在這里站了一會(huì)兒,雙腿如灌了鉛。
    夜色沉沉。
    這一側(cè)的露臺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廊燈,他一人站在這里,更顯身影寂寥蕭索。
    他抬了抬視線,望著遠(yuǎn)處沸騰著的深黑色海面,微微出了神。
    不多時(shí),就有出來尋他的人看到了他,走了過來,低聲知會(huì)了句:“沈總,大家都在等您。”
    那人也知道今天訂婚的二位主角,一個(gè)是他多年來情同手足的弟弟,一個(gè)是他曾豢養(yǎng)了多年的情人,難怪沈京墨一直在這兒不進(jìn)去,早上他姍姍來遲參加訂婚宴,情緒就不太對了。
    真夠微妙的。
    那人見沈京墨不說話,心驚膽戰(zhàn)地候在一邊。沒辦法,見不到他人,老太太說不讓就回去的。
    好半天,沈京墨才沉著鼻息,輕輕“嗯”了聲,淡淡地說:“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那人這才點(diǎn)點(diǎn)頭,循循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見他面無慍色,于是回去了。
    沈京墨又站了會(huì)兒,直到天邊一處濃云,遮住了一片閃爍不定的星斗,天光幾不可尋。
    他才轉(zhuǎn)身,抬腳,向宴會(huì)廳中走去。
    偌大的宴會(huì)廳中燈火通明,四處都是歡聲笑語。
    天意微寒,沈京墨披一身寒意進(jìn)來,左右四下的人幾乎都在等他,見這動(dòng)靜,一齊向他看去。
    一輪的酒剛敬到了杜蘭芝的腳旁,沈何晏感受到人群寂了一瞬,他一手?jǐn)堉愳届坏难恚退黄鸹仡^去看。
    沈京墨容色冷冷地進(jìn)來,信步走到了一邊坐下。
    他面容不乏疲憊,眼底兩道疲累青痕,似乎是一晚沒睡好的結(jié)果。
    他微微抬起下頜,看著不遠(yuǎn)處的他們,表情逐漸寒了。
    眼神也幾乎陰沉到了極點(diǎn)。
    沈何晏掠過他一眼,勾唇笑了笑,沒說什么,他推著陳旖旎的肩,去了另一邊,
    “我們?nèi)ツ沁叀!?br/>     陳旖旎轉(zhuǎn)身之際,余光下意識瞥過坐在那邊的男人。
    她始終勾著唇,笑吟吟地與他對視一眼。她的眼中依然無半點(diǎn)多余的情緒,唇邊笑容,卻不由自主地僵了僵。
    最終她還是轉(zhuǎn)過頭,和沈何晏一起走開了。
    面對杜蘭芝時(shí),陳旖旎笑意卻漸濃了。
    說來諷刺,前些日子杜蘭芝還生怕她僭越一步成了她的孫媳婦,如今,她卻還是以這一重身份,出現(xiàn)在了杜蘭芝的眼前。
    陳旖旎舉起酒杯,盈盈笑著,望向?qū)Ψ綍r(shí),語氣依然與從前一樣清甜又禮貌:“奶奶,敬您一杯。”
    杜蘭芝早前知道沈何晏非要跟她訂婚就氣得不輕,先前她還又送來了一件旗袍示威,明擺著報(bào)復(fù)她先前的栽贓。
    可如今訂婚宴都先斬后奏地辦了,幾乎成了板上釘釘?shù)氖聝海盘m芝知道,自己再生氣就成了跟自己過不去了。
    而她身體這陣子也被這些事拖累,傷不起的。
    她冷冷地看著對面笑意淺淺,卻暗藏鋒芒的陳旖旎,抬起手腕,很勉強(qiáng)地,與她碰了個(gè)杯。
    笑容也很牽強(qiáng)勉強(qiáng)。
    如何也沒法像別人一樣,對她說出“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這樣的話。
    沈京墨坐在暗處,指尖慢條斯理地叩了叩玻璃杯杯沿。
    杯中猩紅色的液體晃了晃,折射出她與沈何晏相挽在一起,流連在人群之中左右敬酒的身影。
    水紋將他們的身影纏繞在一起,交纏不休。
    他輕垂下眼睫,目光凝滯了片刻。
    失了神。
    最終他舉起杯子,將杯中酒,一仰而盡。
    辣意攜著酸澀入喉,他心口也像是被誰捏住,緊緊皺成了一團(tuán)。
    不知又過了多久,他朦朧中都有了醉意,眼前人來人往,與身邊恭賀的話語,全都成了大塊兒的斑斕與嗡嗡作亂的模糊。
    那兩道身影,終于在他手掌心中的弧形杯壁上,擴(kuò)大了。
    最后一滴酒也跟著墜入了杯底。
    落入他手心。
    折射出她一身紅絲絨長裙,與上午訂婚宴上一襲高雅的白不同,卻是同一般的艷光逼人。
    復(fù)古又優(yōu)雅的打扮,與旗袍一樣很適合她。可她自從與沈何晏在一起后,就很少穿旗袍了。
    她打卷兒的黑長發(fā)虛攏在一側(cè),露出一截纖細(xì)白皙的頸。
    捂著她頸側(cè)的那一粒紅朱砂,在他的眼底,生根發(fā)芽。
    那是他曾經(jīng)最愛親吻的地方。
    “哥。”
    沈何晏如今倒是換了副恭敬禮貌的口氣,笑容里壓著暗潮洶涌,與一絲極易察覺出來的得意洋洋。
    沈京墨抬頭。
    先是對上了她的視線。
    女人一雙媚眼輕垂,站在他面前一米多之外,她下頜輕抬起,矜持傲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眸色卻是冷淡。
    與那會(huì)兒聽他說了后悔后,她淡嘲著對他說出“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時(shí)的樣子,幾乎沒有差別。
    無半點(diǎn)多余的情緒。
    以前那些在他眼前的癡迷、嬌嗔、嫉妒、怨憤,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她曾言辭錚錚地要他恨她,要他們彼此憎恨。
    他心底現(xiàn)今的確有恨,可她眼中,卻什么都看不到了。
    面對他時(shí),也像是在看一個(gè)陌生人。
    她手捧著酒杯,自然地貼在沈何晏的身側(cè),沈何晏的手也自然地落在她的腰際,不挪絲毫。
    他們是一對訂婚的新人,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自然地向他敬酒。
    周圍許多人都望了過來,稍對他們?nèi)说倪^往恩怨有些了解的,都能察覺到暗潮洶涌之中的尖銳鋒芒。
    看笑話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哥,我和我未婚妻敬你一杯。”
    沈何晏說。
    是了,她是他弟弟的未婚妻了。
    沈京墨心底苦笑了一聲,而后緩緩地站起來。打直了膝蓋。
    準(zhǔn)備去碰杯的一瞬,他這也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酒杯已經(jīng)空掉了。
    殘余的液體懸在玻璃杯壁上搖搖欲墜。
    他又有幾分失神。
    “空了。”沈何晏揚(yáng)起眉,指了指杯子,提醒道。
    “……”
    沈京墨看著空蕩蕩的杯子,抿了抿唇。
    是,空了。
    什么都空了。
    他的心也空了。
    一抬眼,卻又看到,沈何晏握住酒杯那只手的無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
    和她的,是一對。
    樣式相似,尺寸大一些,但的確是一對。
    天造地設(shè)。
    是了,他們,也是一對。
    她是沈何晏的未婚妻了。
    沈京墨抬起頭,迎上沈何晏略有些挑釁的視線。
    他又看了看一邊的陳旖旎,有些自嘲地牽起唇角,還算優(yōu)雅地朝他們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沒酒了。”
    他揚(yáng)手,叫來一邊的服務(wù)生給他添酒。
    沈何晏見他有了動(dòng)作,不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正了正色,用和緩的語氣說著:“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希望前嫌不計(jì),好好相處。”
    說著,沈何晏用自己的杯沿去試探沈京墨手里的杯子,“哥,你我應(yīng)該好好喝一杯,不管以前怎么樣,你我以后還是兄……”
    “——你說得對,前嫌不計(jì),”沈京墨端過重新填滿酒的酒杯,抬眸的一瞬,淡淡地打斷了沈何晏的話。
    “……”
    在沈何晏話音一頓的同時(shí),他看著沈何晏,眼神也同一時(shí)刻冷了下去。
    沈京墨瞇了瞇眸,再看他們時(shí),視線仿佛淬了冰。
    他淡淡地笑開了:“是該好好地喝一杯。”
    沈何晏勉強(qiáng)笑了笑,準(zhǔn)備去碰杯。
    可對面沈京墨話音落下的同時(shí),手腕一傾,杯口向下,杯中紅酒,全都傾倒在了他腳下的地毯上。
    “……”
    周圍一眾人暗自抽起了涼氣,發(fā)出此起彼伏的低呼。
    “……”
    陳旖旎睜了睜眼,也跟著變了臉色。
    那一叢鮮紅斑駁,灑在質(zhì)地高檔的淺色地毯上,蜿蜒出一道凜冽的血痕。
    將他們彼此兩方阻隔而開,仿佛他同時(shí)在說——
    “以后你們與我畫地為界,我們一刀兩斷”。
    ——前嫌不計(jì)?
    不好意思,他向來記仇。
    沈京墨勾了勾唇,冷冷笑著,目光挪也不挪地直盯著沈何晏與陳旖旎。
    倒完了整整一杯酒,直到最后一滴酒墜入了地毯,他唇邊笑意,也跟著濃了幾分。
    雖在笑,可那笑意,卻絲毫未達(dá)他寒意遍布的眼底。
    “不好意思,沒拿穩(wěn)。”
    一向斯文矜雅的男人如此舉動(dòng),可真算不上禮貌,可道歉時(shí),語調(diào)卻是十萬分的優(yōu)雅。
    “……”
    他將杯子遞回了旁人手中,束了束西裝,朝沈何晏最后笑了笑,輕輕揚(yáng)手,作了個(gè)“請”的姿勢,“你們繼續(xù)。”
    說罷,他抬腳就走了。
    眾人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遠(yuǎn)去。
    “……”
    沈何晏從今天到現(xiàn)在,本應(yīng)更喧囂膨脹的氣焰,像是在胸膛中熄了火。
    他暗自咬了咬牙,望著沈京墨離去的背影,萬分不快的同時(shí),卻又心生爽意。
    ——都什么份兒上了,裝什么淡定?
    陳旖旎也沒從剛才的動(dòng)靜中回過神。
    她眼睫顫了顫,直望著那道身影消失在門邊,再抬頭去看沈何晏時(shí),很清晰地,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幸災(zāi)樂禍”四個(gè)字。
    他輕輕推了她一把,“不理他,我們?nèi)ツ沁叀!?br/>     陳旖旎今晚喝了不少,朦朧中已經(jīng)有些醉了。
    沈何晏酒量比她好得多,還要帶著她再去喝一圈兒,可她真是一點(diǎn)兒都喝不動(dòng)了。
    她提著最后一絲清明的意識,找了個(gè)理由匆匆作了別,離開了宴會(huì)廳,去了二層一間房間休息。
    她沒開燈,窩在沙發(fā)上靠了一會(huì)兒,抬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沉淀著思緒。
    靜了一會(huì)兒,她拿出手機(jī)打給了陸眠。
    陸眠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聯(lián)系過她了,之前打電話過去不是沒人接就是關(guān)機(jī),朋友圈已經(jīng)停止了更新。
    可陸眠是那么一個(gè)愛玩朋友圈的人,去了非洲支教,居然一條朋友圈都沒發(fā),風(fēng)景圖都沒有。
    太奇怪了。
    沈何晏也太奇怪了。
    如今她擔(dān)憂更甚,疑慮也更甚。
    心里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沈何晏那會(huì)兒接到了陸眠的電話會(huì)臉色大變,然后又非要避開她去接那個(gè)電話?
    沒有彩鈴,電話里一陣冗長聲音,一直在耳中回蕩。
    “……”
    她太陽穴隱隱作痛,靠在一邊,抬手邊揉著,邊耐心地等陸眠接電話。
    沒人接,她又嘗試打了一個(gè)過去。
    腦袋昏昏沉沉的,于是她站起身,在房間里走了走。
    電話里忙音催促著她,她的步伐也有些飄飄搖搖的,走到窗邊,看到酒店門前的那條山路上,突然蜿蜒上來一叢燈光。
    幾輛車,一齊上了山。
    直往拉斐城堡酒店的方向來。
    拉斐城堡今天被包了下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封路了。
    不知怎么,那幾道燈光越近,她心底越隱隱不安,加上電話沒人接,這種不安的感覺就更濃烈。
    很快,身后傳來腳步聲和男人說話的聲音,低緩溫和。
    外面的那幾輛車停在了酒店樓下。
    車前燈的幾道光同時(shí)熄滅在眼前,她微微怔了怔。
    “好,我知道了。”
    男人低沉嗓音伴隨腳步聲也越來越近,她下意識一回頭,門口經(jīng)過了一道身影。
    是沈京墨。
    舒綺菡難得打來了電話,沈京墨與舒綺菡聊了很久,不知不覺地經(jīng)過這條走廊。
    電話快打完了,他準(zhǔn)備繞過拐角去樓下,收拾收拾離開了,就見陳旖旎立在那黑沉一片的房間之中。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看錯(cuò)。
    直到注意到她穿的那一襲鮮紅如血的紅絲絨裙子,皺褶與陰影像是絲絲血痕,遍布在她的身上。
    詭譎得刺目。
    也襯得一片胸口更是雪白。
    視差感強(qiáng)烈,幾乎要刺痛了他的眼。
    “我跟你姨媽出去散散心,沒幾天就回去了,不用擔(dān)心我。”
    或許是舒楊吹了耳旁風(fēng)的結(jié)果,也或許是舒綺菡自己想通了,她也為這些日子異常緊張的母子關(guān)系而感到抱歉,聊了一會(huì)兒,這陣子僵持異常的氣氛和緩了不少。
    難得地笑起來,“哎,我聽說何晏都訂婚啦,京墨,你也得考慮你的事兒了吧。”
    舒綺菡自然知道與沈何晏訂婚的是誰。
    但沈何晏終究與她有血緣隔閡,不是她的親人,犯不上她再去操心他們沈家的恩怨,便也沒了多少鋒芒尖銳的言辭。
    “……”
    沈京墨抿了抿唇,沉默著沒說話。
    “媽媽有幾個(gè)關(guān)系很好的朋友,有你們?nèi)ψ拥娜耍灿腥ν獾模硕乱舶察o,跟你性格應(yīng)該很合得來——你嘛,娶個(gè)省心的就行,”
    舒綺菡頓了頓,骨子里那些強(qiáng)勢又壓不住了,安排道:“等我回來,叫上你姨媽攢個(gè)局,就當(dāng)給你相親了啊——你啊,忙歸忙,自己的事還是要考慮,你上次跟我說你不結(jié)婚了,不結(jié)婚怎么行?”
    “……”
    沈京墨才舒緩的情緒,又變得煩躁。
    舒綺菡聽他沉默,又抓緊機(jī)會(huì)噼里啪啦地說了一通,跟念經(jīng)似的。
    沈京墨擰了擰眉心,強(qiáng)壓著不耐煩的情緒,淡淡說:“等你回來再說。”
    “回來再說?”舒綺菡一下又不高興了,“京墨,我可嚴(yán)肅的告訴你,這個(gè)事兒不能再拖了——你要拖到什么時(shí)候?拖到何晏都結(jié)婚生子了,你作為你們沈家的長子還一個(gè)人?你還在等什么呀?”
    “……”
    沈京墨聞言一怔。
    ——他在等什么?
    他倏忽,抬眼。
    走廊燈火通明,他只身立在明處,抬眸望她時(shí),眸色卻無比的喑啞深沉。
    她身處暗處,從門外投射入內(nèi)的一條光路虛虛隱隱。
    與他對視的一瞬,她怔了怔,就別開了目光,然后轉(zhuǎn)過頭,面對著窗戶。
    繼續(xù)等陸眠接電話,邊觀望樓下的情況。
    盼望他快點(diǎn)走開。
    “行啦,我也不多說你了。”
    舒綺菡感受到了他沉悶的煩躁。
    他們母子之間才和緩沒多久,她自知自己上回也是太沖動(dòng)了,于是便也不多說了,最后念叨著他注意身體,不要光顧著忙公司的事,就掛了電話。
    沈京墨看著暗下去的屏幕,久佇門邊。
    她背對著他。
    背后一道深v的紅,夾著一片雪白的脊背。
    兩截漂亮的蝴蝶骨嶙峋,迎著斑駁虛弱的光,像是只翅膀殘破的血蝶,落在窗邊,搖搖欲墜。
    她踮了踮腳,去看樓下,裙角輕揚(yáng)著,像是要飛走了一般。
    隱約能看到她握著手機(jī)的那只手上,無名指上璨光隱隱。
    他沉了沉氣,收回手機(jī)。
    轉(zhuǎn)身往樓梯的方向走,不再久留。
    又想到舒綺菡說——
    你在等什么?等她跟何晏結(jié)婚生子嗎?
    他在等什么?
    正在思索之間,聽到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七八個(gè)穿著黑色西裝,形容不善的男人突破了酒店安保的阻礙,一股腦地從門外沖了進(jìn)來。
    高聲喊著:“沈何晏在哪——”
    “沈何晏是誰?”
    “沈何晏——出來!”
    酒店人員匆匆阻攔著:
    “你們是什么人?不能進(jìn)去——”
    “站住,別再往里走了!”
    “保安呢!保安——”
    沈京墨插著兜,立在二樓,望著下方漸漸變得混亂的情況,置身事外。
    他微微瞇了眸。
    又聽到有人喊:
    “沈何晏在二樓,跟他那個(gè)未婚妻在一起——”
    “一起帶下來!”
    他眸光動(dòng)了動(dòng),臉上才多了些許情緒。
    他這邊是側(cè)面一條樓梯,他們直奔大廳里的中央樓梯趕往二樓。
    他看他們跑上去,淡淡掠過那群人一眼,不動(dòng)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然后抬腳,往剛才路過的那個(gè)房間的方向走。
    陳旖旎也注意到了樓下的情況好像不太對。
    剛就看到七七八八黑社會(huì)一樣的男人們直奔進(jìn)來,清一色穿黑色西裝,個(gè)個(gè)塊頭兒不小,直接突破了酒店安保。
    ——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正疑惑著,電話里的聲音又一次斷掉了。
    還是沒人接。
    她出于不安,不再打了,決定出去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一回頭的同時(shí),剛才透入房間內(nèi)的燈陡然一暗。
    一聲輕微動(dòng)靜,有人,關(guān)上了這個(gè)房間的門。
    沒開燈。
    一室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她望向那邊,因?yàn)楹ε拢耐蝗缓莺莸靥艘幌隆?br/>     迎著窗外幾不可尋的光,能看到一道身影,靠在門邊。
    那人輪廓蕭索,金絲邊半框眼鏡的鏡片反射出隱隱的光。
    是他關(guān)上了門。
    她有點(diǎn)兒慌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頓了頓腳步,就走過去,避開他要去開門。
    她手腕卻被他按住。
    黑暗中,一切的感官知覺都變得張揚(yáng)濃烈。
    能感受到他沾著些許紅酒味道的凜冽氣息,在她頭頂沉浮飄搖,帶著涼薄的寒意。
    他握住她手腕的手,也十分冰涼。
    她看都沒去看他,執(zhí)拗地要去開門,稍一打開了一條縫,他脊背向后一沉,又給她按了回去。
    “砰——”的一聲。
    不知是向誰心口開了一槍似的。
    只余一絲略帶火-藥味兒,劍拔弩張的沉默。
    一觸即燃。
    “讓開。”她冷冷地說。
    他沒說話。
    很快,聽到了外面有腳步聲颯沓而過,有人高聲地喊著“沈何晏”的名字,還有玻璃被砸碎的聲音。
    一通亂響。
    “……”
    她聽得心驚膽戰(zhàn),意識到出事了,又去捏門把手,想打開門出去。
    “讓開——”她有些急了。
    她幾番打不開門,卻還要去開。
    他直接將她的手腕提離了門把,拽著她,將她翻了個(gè)面,把她整個(gè)人都按在了門口。
    他于黑暗中去看她,依稀卻只能尋到她眉眼的輪廓。
    可她的視線卻都不在他身上,別開頭不看他,還去推搡他,怒聲地說:
    “你給我讓開——讓我出去!”
    他緩緩抬頭,看到握住的她那只手。
    無名指上,一枚戒指,璨光隱隱。
    如寒芒,幾乎要刺痛他的眼。
    他看著她的戒指,喉結(jié)不動(dòng)聲色地一滑。喉中艱澀到幾乎說不出話。
    “讓開——”
    她幾次沒推動(dòng)他,不由地又想起了上次在船艙里的情形,覺得又羞又惱,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正準(zhǔn)備開口質(zhì)問,他低沉中帶著隱忍的聲線就落了下來。
    “為什么不能再等等?”
    “……”她一愣。
    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卻總覺得,這樣有些哀悵的語氣,不像是他。
    “為什么,”
    他看著她的戒指,唇動(dòng)了動(dòng),幾欲說不出話。
    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緒,再開口,言辭卻依然艱澀無比,像是硬生生從嗓中擠出來一般,
    “為什么不能再給我一點(diǎn)時(shí)間?”
    她在怔然之間,忽然弄明白了他的意思,發(fā)出嗤嘲的笑聲,“我憑什么要給你時(shí)間?我們有關(guān)系嗎?”
    “……”
    “放開,我要出去!”她又冷聲地命令,幾近歇斯底里,甚至要去用高跟鞋去踩他。
    “急著跟他訂婚,現(xiàn)在又急著出去找他,”他淡淡笑了笑,話語里聽不出多少情緒,“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你就要出去?”
    “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她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抬起頭,就是在黑暗中,他也能感受到她視線冰涼。
    “我是他的未婚妻,我要出去找我的未婚夫,有問題嗎?”
    沒問題。
    這個(gè)理由,簡直完美到極致。
    現(xiàn)在反而卻是他在無理取鬧。
    他輕輕闔了闔眸,勾著唇,淡淡笑了笑。
    從昨晚在飛機(jī)上得知他們結(jié)婚——
    不,甚至說,從那次他出言傷害了她,她徹底決絕地離開了他,又和沈何晏在一起后發(fā)生的種種——
    再到訂婚宴上,他們癡纏擁吻,再到今晚神態(tài)自如地跟他敬酒——
    所有的情景,都糾成了一團(tuán)亂麻,充斥在他的腦海里。
    不斷地膨脹,膨脹,再膨脹,擠壓著他的理智——
    幾乎要,逼瘋他了。
    “你是他的未婚妻?”他壓著心口的酸澀,苦笑著,重復(fù)一遍。
    不是質(zhì)問,不是疑問,更像是,一個(gè)再簡單不過的陳述句。
    陳述著,事實(shí)。
    事實(shí)就是,她是另一個(gè)男人的,未婚妻。
    他們沒有關(guān)系。
    他在這里不讓她出去,是無理取鬧。
    “我再說最后一次——讓開。”
    她懶得再回答他,匆匆地撒開他,就要出去。
    他終于松開她的手腕。
    在她幾乎要打開門的時(shí)候,他脊背向后一靠,再次將門按死。
    “你是他的未婚妻。”
    他又笑著重復(fù)了一遍,語氣低緩極盡克制,這次的確是陳述句了。
    小半秒,他輕輕地提了一口氣,“那又怎么樣。”
    “……”
    他笑起來,低聲喃喃著,
    “那又怎么樣。”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我休息好了!!!今天的很肥~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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