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外，除了噠噠的馬蹄聲，似乎什么聲音都沒有。</br> 不知沉默了多久，衛子邈嘴角一勾，似乎又恢復了那個溫潤如玉的形象，“白公子想必誤會了，我可從未做過從旁挑撥之事。我讓沈夫人相信沈公子有苦衷，并勸戒沈公子主動說出來，這分明是在幫他們。”</br> “有沒有挑撥，衛公子心里清楚。以沈夫人的聰慧，總有一天會看穿你的手段。”即墨白面色平靜，“只是作為朋友，我好心提醒一句，衛公子，人心多變。”</br> 這些年，他見過太多浪蕩公子變情癡、深情之人變自私，也見過高傲著低頭、怯懦者勇敢……</br> 人，從來不是只有一面。</br> 即墨白嘆了口氣，“我雖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沈公子和沈夫人之間是有感情的。若一段感情成了遺憾，是會被放在心里一輩子的。”</br> 衛子邈和黎玥書談話那日，他距離雖遠，但耳力異于常人，自然聽見了。</br> 他一直沒說，也是想讓衛子邈自己想清楚罷了。</br> 衛子邈沉默了。</br> 人心多變？</br> 他當然知道人心多變，所以無論做什么，他都喜歡謀劃細節。</br> 贏了，他就有機會成為站在黎玥書身邊的人；輸了，他就連她的朋友也做不成……</br> 沉默蔓延在馬車里，直到馬車停下，翟松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公子，到了。”</br> 衛子邈似乎這才回過神來，看向即墨白，“白公子既然要走，為何突然同我說這些？”</br> 即墨白拿過一旁的包袱，頓了頓，回道：“大概是因為除了沈夫人之外，你是我唯一的朋友。”</br> 自逃出來后，他從不在任何地方多加停留，唯有這個童木縣是例外，他自然就沒什么朋友。</br> “朋友？”衛子邈低聲呢喃，思緒飄遠。</br>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即墨白自然不會多留，起身告辭。</br> 衛子邈將他送出馬車，看著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眼底神色莫辨。</br> 一旁的翟松看著他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開口：“少爺，這個白公子離開，真的是為了沈夫人嗎？”</br> 他內力深厚，自然聽得清楚馬車里剛才的對話。</br> 衛子邈沒有回頭，“他沒理由用這種事說謊。”</br> 翟松抓了抓后腦勺，表情似乎有些不解，“這么默默無聞的付出，難道他也喜歡沈夫人？”</br> 衛子邈轉頭看著他，神色一深。</br> 這個“也”字用得倒是挺巧妙！</br> 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翟松轉過頭來，表情茫然，“屬下說錯了？”</br> 衛子邈抿了抿唇，眼眸微閃，“他不喜歡沈夫人。”</br> 翟松一怔，有些不相信，“他和沈夫人探討醫術時，總有旁人難以插入的默契，還處處為沈夫人著想，甚至做出這種默默付出的事，怎么不是喜歡了？”</br> “男女之間的惺惺相惜，不一定非得是喜歡。”衛子邈轉身上了馬車，不欲多言，“走吧，咱們也該回家了。”</br> 翟松跟了他多年，第一時間察覺到他最后這句話似乎有別的意思。</br> 他轉過身來，卻見自家少爺已經走進馬車，關上了簾子。</br> 翟松也不再多問，乖乖趕車去了。</br> 馬車再次動起來，沒做停留，向著黎玥書的家而去。</br> 而衛子邈靠著馬車窗邊，感受著刺目的陽光照在臉上，回想著即墨白剛才的話。</br> 以黎玥書的性子，即便因為孩子們的原因沒跟沈煨直接鬧翻，也不該像現在這樣，仿佛什么都沒發生。</br> 難道，他真的算漏了什么？</br> 他該不該繼續賭一把？</br> ……</br> 馬車漸漸駛遠，而原本已經走遠的即墨白和滿星，卻站在遠處回頭望去。</br> 即墨白看不見，但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話，已經亂了某人的心緒。</br> 若是沒有四個孩子，沈夫人即便對沈公子有感情，也必定會跟他鬧翻。</br> 但因為那四個孩子，沈夫人心里多了牽掛，對沈公子自然會更寬容。</br> 這一點，就是衛子邈沒算到的。</br> 滿星手里不知何時攥著一顆套著繩子的紅色珠子，珠子一頭掛著流蘇，看上去像是精心設計過的一樣。</br> 他看著遙遠的方向，眼中滿是不舍。</br> 他在這里認識了很多朋友，突然分離，往后還不知道能不能見面，他自然舍不得。</br> 滿星不由抬頭看向身側的人，“公子，咱們就這么走了，你不擔心沈夫人再用毒害人嗎？”</br> 即墨白嘴角勾了勾，堅定而又自信，“她不會。”</br> 最初得知黎玥書用毒報復沈旺時，他確實擔心她會走上歧途。</br> 可了解到沈家的所作所為，又接觸了黎玥書，他就知道她不會做出那種事。</br> 滿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聽他如此肯定的語氣，不由驚訝。</br> “公子不是向來最恨用毒之人嗎？”他滿臉疑惑，“以往遇到這種人，公子都會毫不留情的收拾了，為何對沈夫人又不同了？”</br> 即墨白沒有解釋，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等你再長大些，慢慢就會明白了。”</br> 滿星終究是個孩子，在他的認知里，任何人都是非黑即白。</br> 即墨白確實很痛恨用毒之人，但也不會對所有人都趕盡殺絕。</br> 若沒有做過十惡不赦之事，又誠心改過，他自然愿意給機會。</br> 畢竟，他最開始學的也是煉毒，也曾是從這一步走過來的。</br> 只是這些，沒人知道罷了。</br> ……</br> 即墨白平日話少，所以他離開后，眾人并沒有多少不適應。</br> 只是沈聽怡平日跟滿星斗嘴都成習慣了，突然沒人斗嘴，連吃飯都懨懨的。</br> 黎玥書自然看出阿怡的不適應，但她并沒有多說，只是晚上睡覺前，給她準備了小零食。</br> 小丫頭晚飯沒吃多少，夜里肯定會餓的。</br> 是夜。</br> 在所有人都進入夢鄉時，一個身影忽然爬上院子的墻頭。</br> “嘶——”</br> 伴隨著一聲倒吸冷氣的聲音，那個身影直接從墻頭栽下去，掌心滿是鮮血。</br> 下一刻，一個身影忽然出現在他面前，內斂的氣息表明此人實力明顯在他之上。</br> 他瞬間警惕起來。</br> 與此同時，屋里的黎玥書也睜開眼睛。</br> 她看了看熟睡的莫母，小心翼翼地從房間出來。</br> 一開門，就見沈煨也從另一個房間出來。</br>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愣了一下。</br> 隨后，他們將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墻角。</br> 那里，有兩個身影正纏斗在一起。</br> 黎玥書皺了皺眉，抬腳往前靠近一點，更清楚的看到了那兩人的臉。</br> 竟然都是她認識的！</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