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香茹之前跟隨行大夫聊過,這個白公子的醫術絕不在鎮北將軍府的府醫之下,何況他還這么年輕。</br> 假以時日,他必定會有一番大作為。</br> 黎香茹是經過一番思索,才提起這個的,自然也表明了自己鎮北將軍府千金的身份。</br> 即墨白對她的身份確實很意外,卻還是搖搖頭,“顧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在下早已習慣了四海為家的日子。”</br> 見他拒絕得如此堅定,黎香茹有些好奇,“能否冒昧問一下,白公子年紀輕輕,為何會想著四處漂泊,而不要一個安定有前途的生活?”</br> 即墨白態度溫和,似乎并不覺得她的問題冒犯到自己,“承蒙顧小姐看得起,在下不是個有大志的人,只想親自見識天下藥材,領略天下醫書,救天下被病痛折磨的人。”</br> 他的語氣很淡,就仿佛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但黎香茹的眼眸卻隨著他的話越來越亮。</br> “白公子有如此志向,又怎會是胸無大志的人。”黎香茹對眼前這個瞎眼男子多了幾分敬重,“白公子心懷天下,比一些有權有勢卻只懂享樂的人,更讓人欽佩。”</br> 面對她這樣的夸贊,即墨白只是淡笑著點點頭,沒有絲毫驕傲自負。</br> 但下一刻,黎香茹話鋒一轉,“只是白公子為救天下被病痛折磨的人而親自走遍天下,這樣的方式會不會太笨拙了?”</br> 即墨白聽說她似乎還有話要說,微微側過頭,“顧小姐何出此言?”</br> 黎香茹淡淡一笑,自信的說出自己的見解:“白公子走遍天下,不管是遇到奇珍異草,還是絕世醫書,又或者是遇到急需救命的病人,都只能看緣分。”</br> “但白公子的名聲若傳出去,需要的救命的人自會主動找上門,你能救的人自然也會更多。”</br> 即墨白忽然愣住,耳邊似乎響起了沈夫人跟自己說過的類似的話。</br> 想起那個仁厚善良,又不是狠厲手段的人,即墨白嘴角不自覺的勾了一下。</br> 也不知往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br> 黎香茹注意到他嘴角的動作,以為是自己的話有了效果,趕緊又說道:“若成了鎮北將軍府的府醫,白公子就算想要太醫院的絕世孤本,也會有人送到府上的。”</br> 對癡迷醫術又心懷天下的人來說,黎香茹的條件確實很誘人。</br> 可即墨白身為名滿天下的神醫,若是他想靠名聲來得到好處,便不會隱姓埋名的走訪天下。</br> 何況,他見識過黎玥書那神秘莫測的醫術,其他東西對他的吸引力自然也下降了很多。m.</br> “顧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但在下還是更喜歡無拘無束,走遍天下的日子。”</br> 即便是拒絕人,即墨白身上也帶著溫和的氣質。</br> 他語氣雖平緩,但其中的堅定卻很明顯。</br> 黎香茹是個聰明人,自然聽出他的拒絕。</br> “真是可惜了。”她輕輕嘆了口氣,但隨即又換上溫和的笑容,“往后白公子若是去了重州,可以隨時到鎮北將軍府來找我。相識即是緣分,若白公子來了,我必定進宮,親自去太醫院借醫書。”</br> 即墨白雖眼盲,但其他感官卻很靈敏,聽得出她話里的善意。</br> 他微微頷首,“那便先多謝顧小姐了。若去了重州,在下必定前去鎮北將軍府拜訪。”</br> 就這樣,即墨白和黎香茹定下了口頭的約定,只是此刻的他們,誰也不確定未來會不會有這一天。</br> 但兩人相識一場的緣分,卻在這一刻定下。</br> ……</br> 沈貪七人的生辰已過,藥館、酒樓和制藥廠的事也都安排完了,黎玥書終于定下啟程的日子。</br> 到了要走的時間,她一大早就帶著大家開始裝東西。</br> 而在前一晚,大伙兒幾乎全都失眠了。</br> 劉嬸拉著黎玥書,眼眶紅紅的,“玥書,到了重州記得寫信回來,有空了記得回來看看我們。”</br> 沈貪七人也來相送,連藥館都沒去。</br> 沈癡不舍的拉著黎玥書的衣袖,“夫人放心,我們一定會照顧好藥館的,你有空了記得回來看看。”</br> 聽到這話,充當背景板的秦墨淵抿了抿唇。</br> 到時候,他定要用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的陪阿書一起回來。</br> 周氏等人雖沒說話,但也站在不遠處紅了眼眶。</br> 那樣子,仿佛黎玥書一走,就不會回來一樣。</br> 黎玥書不是個感性的人,只是現在面對大家的樣子,也忍不住鼻子發酸。</br> 她壓下心頭酸意,拍了拍劉嬸的手,“等重州的事定下,我一定回來看大家。”</br> 劉嬸紅著眼睛點點頭,正打算再叮囑點兒什么,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br> 莫母趕緊去開門,就見三個人站在門口,外面還有幾個路過的村民。</br> 站在最前面的人是里正,他看到了院子里的情況,也猜到黎玥書這是要準備去重州了。</br> 可想到一會兒的事,他就忍不住皺起眉頭。</br> “莫嬸子,我這兒有點事,能不能進去聊?”</br> 這事若是鬧得大伙兒都知道,對黎玥書并不好。</br> 莫母看了眼身后的黎玥書,得到她的應允后,才把人放進來。</br> 黎玥書這才注意到,跟在里正身后的人,竟然是黎父黎母。</br> 穿到這個世界一年多,這還是黎玥書第一次見到黎父黎母。</br> 該說的話她都跟黎香茹說清楚了,但這兩人如今忽然找上門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br> 黎玥書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看不出什么表情。</br> 里正一臉笑意,主動開口打破沉默:“老三家的,你這么快打算去重州了啊!”</br> 他笑嘻嘻的走到黎玥書身邊,隨后壓低聲音:“你爹娘說他們當初被沈家騙了,以為你是給沈家幫工的,他們是來接你回家的。”</br> 黎玥書目光微冷,低聲回了一句:“多謝里正。”</br> 她冷目看著黎父黎母,心思微沉。</br> 在知府的幫助下,她的名聲早就傳開了,黎香茹也見過她兩次,知道她嫁給了“沈煨”,黎父黎母不可能不知情。</br> 但他們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還謊稱自己被沈家騙了,要把她“接回家”。</br> 她又不傻,自然不信這套說辭。</br> 不過,他們的目的又是什么?</br> 對上她冰冷的目光,黎母莫名心頭發顫,總覺得自己這個女兒變得有些嚇人。</br> 但想到今日來的目的,她又忘了剛才的異樣。</br> “玥書,娘好想你啊!”黎母忽然悲傷的大喊著,“娘以為你是到沈家享福的,沒想到他們竟瞞著娘,把你嫁給了一個傻子!”</br> 黎母一邊說一邊抹淚,十足的慈母模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